林金森是两个孩子的家教老师,钟瑞:每周一,三,五
周小鹏:每周二,四,六
星期天,体育活动:爬山,骑自行车,打羽毛球(每周每项内容)
因为家教是下午四半点到六点半,所以上午时间很多,林金森都会去看书。他早上出门,吃了早餐就直接去图书馆,中午出来吃炒饭、米粉之类的,下午三点回来。
林金森喜欢小说、看杂志,尤其是看《读者》。
书丰富了他的精神世界,打开了他的心灵之窗。
他从书本认识了世界,也找到了自己。
有一天,辅导好作业,吃好晚饭以后,主人家钟建贵和林金森闲聊:“小林,你早出晚归的,都在忙什么呀?”
林金森:“钟伯伯,我都在图书馆看书。”
钟建贵:“看书好啊,要把书当成一辈子的朋友”。
林金森:“是的,我已经遇到我的老朋友了。”
钟建贵:“看书有什么收获啊?”
林金森:“收获太多了,以前在学校读书,都是学习一些基础知识,书的范围小,所以呢,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也不多。现在看的比较多的书是《读者》,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真的是大开眼界啊。”
钟建贵:“谈谈你最近的收获吧”。
林金森:“好的,钟伯伯,我随便说了,我从村子出来,来到凯旋,我发现,农村生活和城市生活是两个不同的主体,不同的经济环境和生活群体。
随着经济的发展、改革开放向纵深推进,各种大大小小的私人企业蓬勃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机遇,农村富余的劳动力大量涌入城市,农村和和城市的距离越来越短,它们的融合也越来多。”
钟建贵:“是的,你对中国的城市化有什么认识吗”?
林金森:“城市化是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一个必然趋势。城市机会多,诱惑也多。城市可以更大范围地成就各种人的梦想,特别是有追求的年轻人。
农村人,小城镇人,被边缘化,被遗忘或者忽视太久了。
农村人不怕吃苦,可以扎根在城市的各行各业,从事服务等第三产业,为城市服务,可以成为城市的有益补充。”
钟建贵:“小林啊,你读书的进步很大啊,我觉得你读懂了你的世界啊”。
林金森:“我看书的时候,总有一种冲动,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钟建贵:“那你有什么打算啊”?
林金森:“还有两三个月就过年了,我想开春以后,出去看一看,出去打工。打工这个词,现在很流行啊,只不过我们这里出去的人不多。”
钟建贵:“你的想法很不错,我支持你出去闯一闯。”
林金森:“小时候,在农村,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真的是井底之蛙。到了凯旋市以后,更大的世界还在外面。”
钟建贵:“我小时候也是在农村,像你说的也是井底之蛙,后来读书改变了命运,我不是凯旋人,我是北方的,是三线建设时代过来的。”
林金森:“钟伯伯,什么三线建设时代呀?”。
钟建贵:“三线建设是***提出来的,主要说的是国防建设分成三条线。沿海延边一带是第一线,云贵川是第三线,中间地带是第二线。凯旋市是三线建设中的重要一站。”
林金森:“离我们太遥远了。”
钟建贵:“不远呀,凯旋市崛起于三线建设,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也就是六七十年代,这里修通了铁路,建立了很多军用元件厂,民用的工厂,我国最早的电子计算机,就是凯旋市086系统的振兴电子厂生产的,还有著名的熊猫牌电视机,收音机,电磁灶等都是在这里生产的,那时候畅销全国呢。另外,开办了很多技术学校,你读的技工学校,还有电子学校,都是那时候创办的,都属于重点技术学校啊。”
林金森:“可惜,我无缘读书了。”
钟建贵:“条条大路通罗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肯努力,哪里都有出路,都能开创一番事业”。
林金森:“谢谢钟伯伯鼓励,也谢谢您的提点。”
钟建贵:“凯旋市很多红砖墙面的老房子,很多都是那个时代留下的。记录了曾经的辉煌呀。”
林金森后来了解了三线建设,特别是凯旋市电子方面的成就,他与电子学校保持了密切的联系和合作,这是后话了。
寒假到了,林金森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他的“学生”,还有知书达礼的退休干部钟建贵,老人家留下电话,让他常联系。林金森对一家人的恩情,铭记于心,春节快到,他也该回家了,
他第一时间去见了吴桃花。
林金森:“桃子,我去学校的前一天,我去学校找过你,可是没找到。我到处去问,你认识吴桃花吗,榕寨的。她喜欢唱歌,喜欢唱甜蜜蜜。”
吴桃花:“啊,原来是你啊,我晚上回到寝室,一个室友说有一个男的找榕寨的吴桃花,她知道我是榕寨的,我猜应该是你,我在校门也找了你,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你。我改名字了,叫吴倩”。
林金森:“原来如此,难怪都说不认识。”
吴桃花:“我们交换学校地址吧,以后就了可以写信了。”
林金森:“地址……我被开除了,我一直瞒住家里的,我的那次意外,你知道了吧,差点把我送进牢房。”
吴桃花:“我放假到家才听说的,可是,不是没事了吗?你没有犯罪呀?”
林金森:“可是我违反校规了,我受到了处罚。后来,是我班主任一家帮助我,收留我,给我介绍了两份家教工作,还给我借书证,我还可以天天去图书馆读书。我准备要出去,去寻找我的天地,我的世界。既然,读书这条路,已经走不通,我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了,我打算去打工。”
吴桃花:“打工?去哪里打工,你会做什么呀?”
林金森:“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打算去找我表弟吴家华,他在深圳”。
吴桃花:“你二舅的儿子,隔壁建山县的表弟?”
林金森:“对对对,过完年,我去我舅舅家,我就知道他的电话了,到时候我把电话留给你,你有急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对了,下个学期的学费,我先给你2000,我到了深圳,我跟我表弟再借点钱,寄给你,我上班了,有工资,慢慢还他。”
吴桃花:“你怎么还有那么多钱?”
林金森:“我在学校做小生意,赚了钱。因为,抢了校长家亲戚的生意,所以,招人恨了。可是没事了,以后,我和他们再也没关系了。”
吴桃花:“你给我钱了,那你路费怎么办?”
林金森:“我留的有300元路费。”
1994年3月,林金森,带着好奇,带着憧憬,也带着失落,带着委屈,再次与榕寨再见了。
他在县城汽车站和吴倩难舍难分,当他登上了班车的一瞬间,吴桃花鼻子不由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吴倩:“金森哥,我再给你200元,留着急用吧。”
林金森:“从家里过来,车费,吃饭,住宿,都是你一路开钱。”
吴倩:“那些钱都是你给我的。”
林金森:“我还有300块钱,买车票、吃饭足够了。”
吴倩:“三天后我给你打电话”。
林金森:“好的,好好读书,七年后,你大学毕业了,那时候,我就可以挣大钱了,有钱了我回来娶你”。
吴倩:“一言为定,我等你”。她此时多么想跟着他,一起去广东。
林金森在出发前一个星期,来到二舅家,他打电话联系好了吴家华,先火车去广州,到达后,再乘班车去深圳,表弟到深圳长途汽车站接他。
林金森踏上了前往邻省的班车,车费7元,买好火车票,硬座80元,买的是第二天的票,他身上钱不多了。
他在火车站百无聊赖地逛着,眼前时不时有操着本地口音的人问:“需要住宿吗?”
还有叫卖声:“羊肉串,正宗的新疆羊肉串。”
他在火车站广场旁的快餐店炒了一个盒饭,上面写着饭菜每人6元。
一个中年男子热情跟他打招呼:“老板,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吃饭吗?”
他回答:“嗯,是要吃饭,我是贵州的。”
“半个老乡,都喜欢吃辣。”
“吃辣椒有革命性”
“革命不革命,我就不懂了,我就知道吃饭没辣椒就要我的命。”
两个人默契地一笑。
“老板,刚来的吧,在哪里发财?”
“我是准备去深圳打工”
“去深圳啊,难怪,看你眼神就不一样,都是冒着光的,你的眼神特别,肯定能发财。。”
“老乡,你不简单,很会说话呀?”
“我在这里十多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人比较准。”
“那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你不是坏人。”
“你也太会扯了,什么好人坏人,都不会写在脸上的。”
“不不不,好人都是慈眉善目,坏人始终就是坏人,要不三角眼,要不就是眼露凶光,要不眼睛看人就是贼眉鼠眼,或者斜视。”
“你观察还真仔细啊”
“十之八九,我告诉你吧,个别人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是坏人,哭声就不一般,就带着邪性。”
“你还研究这些呀?”
“听说,听说的。”
林金森吃好饭,他一直没走,留下来,可以打听一些信息,他问餐厅老板:“像我这样的人在深圳能生存吗?”
餐厅老板回答:“只要愿意留下的人都能生存,只不过看怎么活法?平凡庸俗也可以过,伟大贤能也是活。看得出来,你胸怀大志,你的内心有力量。你肯定能在那混得不错”。
林金森:“哈哈,你还真会逗人开心。”
餐厅老板说:“你的举手投足,你说话的语气,有一种不一般的气度,不像一些人,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却信口雌黄大言不惭夸夸其谈,把自己搞得像个有钱人,好像有多大的本事一样。可是由于他内心本来的劣根性,所以,由里而外就透露出一种痞子习性,一种无赖气息,看起来就觉得不顺眼,甚至恶心。”
林金森暗暗感叹这个餐厅老板的吹牛功夫,真是高人啊,看来处处皆江湖呀!
告别了餐厅能说会道的老板,检好票,走近拥挤的候车室,里面人头颤动,烟雾缭绕,乌烟瘴气,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座位上各种大包小包的,他看到旁边有一个人蓬头垢面的人,四十岁的样子,拉着两个小孩,看起来是他的儿子和女儿,林金森问:“大哥,要去哪里呀?”陌生人回答:“我带小孩去广州打工,他们妈妈在广州,我们在那里打工一年多了,我们都不识字,出去做苦力,做建筑工。之前,小孩跟着爷爷奶奶,现在,两个老人年纪越来越大了,已经带不了啦,只好回来接他们过去,也可以一家人在一起,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小孩,唉,为了生活,没办法呀。不说这些了,老弟,你去哪里呀?”
林金森:“我也去广州。”
陌生人:“你去玩吧,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像个中学生嘛。广州呀,是一个好地方呀,广州是中国最好的地方,大城市好啊,比我们家好一万倍,我们太穷了。”
林金森眼睛不觉有点湿润,他拿出火车票,两人居然一个车厢,陌生人抬头看着他:“你也是硬座呀?”林金森点点头:“卧铺太贵了,节约一点是一点呀。”候车室里的凳子上,有的人用背包垫着头呼呼大睡,占了几个位子,有的人站着,东张西望,有的人正在吃着方便面。火车站的墙壁上醒目的标语:请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请照看好自己的小孩。广播里重复播放着:某某车次开始进站,请到进站口检票进站。林金森,看看墙上的显示屏上的时间,再看看票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检票上车。他后悔来的太早了,他有点焦躁,站起来,朝着楼梯口走去,一个工作人员微笑着:“茶室,五元钱一位,可以优先进站。有干净的沙发可以坐,还有茶水喝”。林金森摇摇头,出门处处要钱啊。
他想起了苦丁茶。
人生呀,其实,就是苦茶一杯,先苦后甜,独自慢慢品尝吧。
林金森走进了硬座车厢,行李架上摆满了各种大包小包,他找到自己的位子,是靠过道的。他看见坐在窗外的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模样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托着下巴,侧头,好像在寻找什么?突然,回头冲着林金森点点头,然后又望向车外。中间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也戴着眼镜,安静地坐着,埋着头看书。林金森心想,一定是名著了,这么争分夺秒,这么痴迷。他把行李挤进放好了,然后坐下来。中年人,头抬起来,刚好打了一个照面,中年人对着林金森微笑,开口了:“二十多个小时,很沉闷的,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分散目标。你喜欢看书吗?这本书很不错,飘,也叫乱世佳人,我刚看了两章,语言生动,甚至我觉得唯美。你也是去广州吗?我带小孩去,去看看大城市,见见世面。”林金森:“你是老师吧,知识分子吧。”中年人:“过奖了,我不是知识分子,知识改变命运,这个说法,我赞同,有了知识,才能立足于社会,才能创造,创新,才能回报社会,有益于社会。”林金森:“是的,知识和技术是各行业发展的动力,比如说火车的发明,我们现在乘坐的火车,它推动了交通的便捷和快速发展。”中年人:“我也是这样认为,推动发展的还有火车上的每一个人的力量,你我可能都不知道,或许,这里就有未来的创业者,有企业家,有学者等等。每个人都有梦想,有梦想就有推动力,就像火车头的机车,能够牵引沉重的火车车身前行。”林金森点头,不在说话。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他茫然出走的第一天的所见所得,他感想,生活呀,时时有心得,处处有精彩,人生无处不芳华呀!
火车启动了,每个人的目的地开始了。林金森,一个漂泊者,他的命运之旅开启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林金森被这一句话吵醒了,他在咣当咣当的火车声中迷糊睡去,然后被争论声吵醒了,“读书只是基本的,起码的要求,不能说,读了书,就有了知识。”林金森揉揉朦胧的眼睛,依稀看见两个女生在对面的坐位上,看起来17-8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女生:“如果不读书,你会有今天吗?你还能跟我辩论,争吵?”
“金丝眼,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意思是我没资格跟你辩论是吧?我怎么不能跟你争了?”
“如果不读书,我想象得到,你此时正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呢。”
“你才喂奶呢?我才不会这么早生孩子。”
“所以,我说呀,读书好,至少你不会像你周围的人那样早早结束青春,走进打工之路,或者掉进财米油盐酱醋茶的循环的枯燥生活中去。”
“我没说读书不好,我的意思是,读书比不上行走,比不上丰富的阅历,比不上路上的实践,比不上自我提升。这是我想表达的。”
林金森打了一个打哈欠:“读书和实践都重要。”
金丝眼:“大哥,对不起啊,吵醒你了。不过你是谁呀?我们认识你吗?干嘛插话,我们懒得理你,你不要再跟我们讲话,好不好?”
旁边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出门在外,大家都不要吵,我想,也许他只想跟你们一起讨论而已,我一直在听你们两个人的讨论,两个人都有道理,都说的不错。”
“你又是谁呀?”金丝眼镜呛了一句。坐在窗边的个短头校服男生说话了:“他是我爸爸,高中老师,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好人。你们是大学生吧,请不要用怀疑的眼光看待任何人,其实,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你说他是老师,有什么证据吗?”
“看看我的校服,这就是我的身份的证明,他是我的爸爸,我帮他证明,可以吗?”
“误会误会,我相信你。”金丝眼镜大声说。
学生说:“今天上车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窗外,我有一个新的见识,我看着迎来送往的的人们,或开心,或落泪,也许有人正在经历不舍,也许有人踏上了转折的车站,开始了新的征程,这些,我在课堂上不能有所体会,老师也不可能教授我们这些见识,所以我觉得,知行合一才最好。”大家鼓掌,真是愉快的一次聊天啊,林金森,傻傻地听着,忘记了坐下来。掌声停了,他怯怯地说:“对不起,我可以坐下来吗?”金丝眼呵呵笑道:“大哥,吓到你了吗?没人阻止你坐下呀。”大伙又哈哈大笑起来。金丝眼说:“我们是快毕业的大学生,想出来走一走,准备去勤工俭学,看看我们能不能自我谋生,试一试离开父母后,我们能活下来吗?”林金森震惊了,中年老师困顿了,高中同学傻眼了……
林金森感到有些疲倦,他站起来,走到火车接头处,那里的空气稍微好一点,可是,噪声更大一点,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甩甩臂膀,然后下蹲,再站立起来,他感到舒服多了。
望着往后倒退的村庄,田野,来的路,越来越远了。火车奔跑着,颠簸着,此时的林金森,心里多少感觉有点空。
这时候,在候车室遇见的陌上人带着两个小孩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两只口袋,他们到接头处吃饭,一个小的塑料袋里装的是他的下饭菜:酸菜。他微笑着说:“你吃了吗?不吃就一起吧。”林金森咽了咽口水,还真有点饿了,他点点头。陌生人很开心,他们蹲着,两个小孩盘着腿干脆坐在地上,陌生人把筷子折成了两半递给了林金森,用筷子挟饭菜,没有碗,用手托住不小心掉下来的饭菜,重新全部送进嘴里,林金森问:“这是你们一天的饭菜吗?”陌生人回答:“行李架上还有明天的。”林金森:“哦,这样,现在你请我吃饭,我没钱请你们”陌生人连忙说:“不用不用。”林金森说:“我的钱包,行李全被偷了”,陌生人:“火车站附近太乱了。”
吃好了,一扫而光,林金森在火车上吃的唯一的一餐饭,真美味。他感激地看着一家人,眼圈有点红。他站起来,转头往窗外看去。陌生人发现了他的异常,什么也不说,收拾好,带着两个孩子准备离开,林金森哽咽说:“谢谢你们”
陌生人:“你太客气了,碰见了,就一起吃,没什么,出门在外嘛,你先一个人呆一下吧”。林金森头也不回:“好的好的。”生活就是这样,平淡中有温暖,平凡中有伟大,你给生活以色彩,它就是油画,你给生活以寒流,它就是冰窟。林金森是感动的,他揉揉眼睛,远方的路,还很远……
经过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虚脱了身体,僵化了手脚,疲倦得想骂娘。
到站之后,告别了好心人,火车上,好心人的温暖,他记在心上。
林金森随着人流盲目地走出火车站。天黑了,真是两眼一抹黑,自己又身无分文,又累又饿。
想拨打表弟的电话,电话本也丢了,他真恨自己没记在心上。
他想给二舅家打电话,这个号码他记住,可是没钱,所有的电话前面都写着:“打电话每分钟一块钱”,都说广东人是最会做生意,一点不假,这里是商品经济发达的原因。
他心里大骂:这可真是现实的世界,金钱的世界啊。
一路上,他向往外面的世界,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恨不得飞过来。现在他举步维艰,寸步难行,哪里都不属于他。
他太单纯,太简单,太老实,太轻信别人了。
真的是倒霉,真的是可笑,真的是悲哀。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他没钱吃饭,没钱找地方住宿,只好在车站附近转悠。他饿,可是不好意思去问一下餐馆老板,能不能给点吃的,他不能丢了尊严。
这里是大都市,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繁荣昌盛,一片辉煌,可是他好渺小,好可怜。
他突然感觉自己命运多舛。
没有学历,没有知识,没有技术,没有背景和后台,没有一切竞争的优势,他就来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片枯黄的秋叶,跟随滚滚向前的洪流,随波逐流,不知沉没何处,飘向何方?
走投无路的他,流落街头。
现在的他,一切从零开始。
林金森在火车站逗留了五个小时,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找了一个黑暗的角落,蜷缩着坐在地上,他又困又饿。
他想到了家,虽然房子不大,可是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房间,一铺床。
不远处治安巡逻队伍正在盘问路边逗留的人,他隐约听到:“请出示身份证明。”然后,有人逃跑,一阵混乱、追赶、大喊大叫,也不知道说什么,然后逃跑的人被围住了,被抓了,还被扇了两个耳光。
林金森赶集站起来,他朝着更加黑暗的地方跑去,直到累得气喘吁吁,他跑累了,就快走,然后,慢走,终于远离了火车站。
来到了一座桥下,下面有几个水泥管,可能是早几年修桥的时候遗留下来的。他左右环顾,没看到人注意看这边,他钻了进去。他心想,看来今晚只能睡这里了。他躺在里面,有很多渣土,空气有点闷,还有蚊子,嗡嗡地叫着。他也顾不着多想,裹紧衣服,尽量覆盖裸露的身体,与蚊子玩起了“躲猫猫”游戏。当蚊子在耳边鸣叫的时候,他就用手不停驱赶。当蚊子没有了声响,他觉得可以好好睡觉了,一会儿,一阵瘙痒。他知道自己策略失败了,朝着瘙痒处用力地拍打,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知道蚊子付出了代价,他高兴地说着:“你吸我血,我要你命”。他正得意洋洋,又是一阵嗡嗡的叫声,他只好投降,爬出水泥洞,在外面走来走去,走到实在坚持不住,眼皮上下打架,再次钻了进去,这一次,他很快睡着了。
他被一阵嘈杂的摩托车声音吵醒了,远处有人影晃动,也不知道那几个人在干什么。不一会儿,那里几个人又走开了,再次恢复了安静。他再也睡不着了,突然,他好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
他感到全身有点酸痛,因为睡在坚硬的水泥板上的缘故。他爬了出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他感到抱紧身体,有气无力地朝着火车站方向走去,路上遇到零零星星的行人,他不敢直视,埋着头只顾向前走。他心想,也许那几个人和他一样,也是饥肠辘辘,也是无处安身。
不知不觉来到火车站,周边已经没有白天那样喧闹,但是人比较多。他找了一个台阶,靠着,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天蒙蒙亮,一个早餐店开门了,老板忙碌地搬动着大锅,蒸笼,桌子、板凳。
生活真不容易啊,他心想,勤劳的人们,辛苦,可是有收获,有盼头。而他,有手有脚,可是居然买饭吃,没水喝。
真是上天不给他活路啊,难道就这样,眼巴巴地忍饥挨饿,就这样束手无策吗?
他站了起来,甩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脚,他要去试一试运气,他要大胆地过去问一下老板:“可不可以给点吃的”,他是在太饿了。
可是当他靠近的时候,他又停止了脚步,他觉得实在是开不了口。他取消了乞讨的想法,他昂着头快速绕过了早餐店,他想或许天快亮了,在出站口,表弟就来接他了。
他在早餐店附近兜了几个来回,觉得不怎么饿了,那是他说服了自己,他心里暗示自己,他不饿。
他又回到了刚才依靠的角落,那里真舒服,可以靠着,一边脚高,一边脚底,这样的姿势有助于血液循环,就像出发时,火车站那个餐厅老板,坐在木登上,也是一边脚平放在地上,一边脚搭在横木上,而且还有节奏地抖动着。他有想起了那个该死的客栈老板娘,看起来面善,但是,一定是她故意骗他去入住,然后与同伙偷了他的钱包和行李。
“真可恶“”他骂了出来。
过后,他实在太困,又睡着了。
天亮了,他在火车站出口走来走去,累了就干脆坐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心想这些匆匆脚步的人,都在忙什么呀?他又摇摇头,他猜想,有人一定跟他一样,自寻烦恼,自寻绝路。
他又半天不吃不喝,饿的前胸贴后背,饿的他心发慌。
他想到了在凯旋市图书馆看书,书本里说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小时候没饭吃,饿了就杀了地主的牛烤着吃,父亲大哥也饿死了,后来造了反。他又想,这里没有地主,也没有牛可以杀了烤肉吃,他幻想着烤肉
下午的时候,一个矮胖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找工作不?”
他看了看那个人:“我等人,不找工作。”
矮胖子:“你是哪里人啊?”
林金森毫无防备:“贵州黎县的,你呢?”
矮胖子:“我是榕县的,老乡啊。”
林金森突然遇到了临县的老乡,突然感到很亲切,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他说:“你可以找到工作?”
矮胖子:“我就是是来招工的,真巧了,我们是老乡,跟我走吧。”
林金森想都不想,就跟他走了,一边走一边问:“什么工作啊?”
矮胖子:“想发财吗?”
林金森:“当然了,不想发财,大老远跑来这里受罪干什么。”突然,他觉得说到受罪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又说出了口,收不回来了,再掩盖,就有点欲盖弥彰了。
矮胖子:“想发财就对了,遇见我也对了,算你运气好,我正好想找人一起发财。”
林金森问:“怎么发财,不是打家劫舍,不是抢银行吧。”
矮胖子:“你有胆吗?”
林金森:“我没有。”
矮胖子:“犯法的事情,不能干,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可以啊,在这里,到处有发财的机会,只要好好把握,好好努力,好好好好规划,随时都可以发财。”
林金森听得热血沸腾,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好人了,遇到贵人了,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了。
矮胖子骑着摩托,带上他,出发了。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好问,也不想问。反正,他正跟着老乡发财去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的奔波,来到一个叫小镇上。
七弯八拐的,摩托车停在了一栋五层楼的房子前。
胖子敲了敲铁门,里面有人打开了门,他跟着胖子上了五楼,他被安排进一个房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胖子一转身出去了,然后门就被从外面锁上了。
房间地板上铺着席子,好像是睡觉的地方。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个漱口缸,五只牙刷也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墙上挂着五张洗脸帕。
为什么要锁门?林金森感到纳闷,突然他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
大概过了十分钟,门又打开了,胖子叫了一声:“跟我走,我带你去学习。”
林金森想可能是岗前培训之类的,他就跟着胖子顺着楼梯来到了顶楼。
楼顶大概有四五十人,整齐地排着队,接着他听到热烈的掌声。
一个瘦高个示意他们两个入队后说:“你看看,又加入一个,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我们发财的脚步越来越快。在这里,不发财都难,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发财,发财,发财”,所有的人高呼着。
瘦高个说:“散会,各个小组分组学习”。
林金森跟着胖子又来到了五楼房间。林金森突然觉得,这里可能是传销窝点,他在技校的时候,听吴学军说过传销,都是熟人少骗熟人。可是,胖子不是他的熟人啊。对了,胖子跟他说两人是老乡。完了,林金森心想。
可是他表现不能表现出心慌,他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个可怕的是非之地,这里决不能久留。
晚上矮胖子请他吃了一盒方便面,然后他跟着胖子,和大家交流怎么动员身边的人加入发财队伍。
胖子对林金森面授发财心得:第一步入会,先交1880元入会,林金森积极表示一定积极响应,配合。可是,现在一分没有,明天可以打电话回家,让父母汇钱,绝对没问题。第二步,发展下线。林金森表示,明天打电话,把堂兄堂弟表哥表妹八个人一起叫过来入会,一起发财。
林金森的表演迷惑了矮胖子,胖子对他也大加赞扬,连连夸他有潜力之类的。接下来,胖子让他抄写其他人的笔记,他认真抄写。
房间里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六个漱口缸,墙上六条毛巾。
晚上,六个人在地铺上睡觉,林金森闭上眼睛眼睛盘算着。
第二天,三个人跟着林金森去打电话,其中一个是矮胖子。他们步行去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其中一个人去拨电话,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
林金森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偷,站住。”
三个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林金森突然一个转身,像一只离弦的箭,向后跑去。他走过来的时候,他观察到,大约一百五十米处有一个岔路口,他奋力跑了过去。三个人反应过来,急忙追赶。
林金森腿长,一下子就把三个人甩开了,可是想不到的是,那是一个死胡同,前面是一户人家,就没有路了,不一会儿,三个人大气小气地追上来了,靠近了林金森。
林金森指着矮胖子说:“这是我和他的个人恩怨,不关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两个识趣的话,可以马上走开。”林金森想先要讲清利害关系,先瓦解他们的力量。
矮胖子说:“不要相信他的话,我们三比一,他跑不了的。你们要想清楚,你们可是交了钱入了会的,你们不想发财吗?你们付出这么多,你们忘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矮胖子试图还在洗脑的时候,林金森已经冲到他的面前,狠狠的一拳打了过去,矮胖子哎呀一声,立即倒地,顿时,满脸鲜血直流。林金森盯着另外两个人:“这是传销,是骗人的,害人的,快走吧,不要再上当了。”说完林金森迅速跑开了。
他一口气跑了很远,回头看,没有人再追上来。他到路边捡了一根木棒拿在手上,朝前走去。
他听到摩托车从身后传来,他就躲开,其实那只是路人而已,不过他已经如惊弓之鸟。他必须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否则,不知道他还要面临什么危险。
他跑进了一户人家,看到一个老人,那个人吓了一跳,因为看着他手里拿着木棒。
他说明了他的遭遇,老人听了以后很同情他,说:“很多人都被骗过。”然后就指路让他离开了。
林金森走了差不多十个小时,回到了广州火车站。遇到一个卖甘蔗的大姐,看他可怜:“你是前天到的吧?”
林金森:“你怎么知道?你是算命的?”
中年妇女:“甘蔗头给你吃,那些卖不了,不吃的话,也会当垃圾扔的。没工作的话,可以先去帮我砍甘蔗,有饭吃,有工资,一天三十块钱,工作八个小时,最少干三天,否则没工资”。
林金森:“我在等表弟来接我,他从深圳过来”
每次车子到站他都去出站口看,希望奇迹能出现,可是每次都失望,后来差不多绝望。
第四天,他答应跟着中年妇女去砍甘蔗。他终于吃上了到达广州后的第一餐饱饭,五个包子,两瓶水,老板娘请客,她叫苏小芳。那是他这辈子吃的最香的一餐饭,最难忘的一餐饭。坐上了接他们两人的三箱货车,开车的是他老公,苏达荣。
“老板,谢谢你们啊,我叫林金森。”
“林仔啊,第一次出门吧?”
“是啊,没经验,吃大亏啊”。
“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喜欢到处乱跑,在家多舒服,出来受罪干什么?”
“追梦啊!”
“我看你是做梦,做白日梦,不切实际的梦,遥遥无期的梦。
林金森陷入了沉思:梦该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