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
“妈妈,我带朋友来看你了。”马其来到床边,对着不省人事的母亲轻声问候。
马其妈妈三十多岁,看起来挺年轻,她皮肤白得无血色,躺在床上始终没动过。三年前她出了车祸,虽未丧命,但成为这样一副植物状态的躯壳,拖累自己也拖累别人,也并不能说是幸运。
好在,马浩天和儿子从未想过放弃,这是对她负责,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柯九心有感触,自己的父母可是活得好好的啊!他想,如果爸妈知道有马其家这样的恩爱、艰难的家庭,一定会自行惭秽的。
“你渴不渴?我去买点水来。”马其说完便出去。
无论刚刚他们说得多大声,在这里待得多久,她都没能做出一丝一毫反应。能感受到她活着的地方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小九看着马其的背影,鼻子突然酸溜溜地,看着床上的她,再看看自己双手,他心中一时有了个想法。
趁着马其不在,小九控制黑气浮出手心,再将其缓缓递到马其母亲身上,整个过程他小心翼翼,保持高度专注,时不时看向门口。
很快,他额头开始冒汗,床上的她却依然没动静,像一座大山,像一块碑。与前几次不同的是,黑气的大量输出并没有消耗他太多的体力,而且,这次的黑气源源不断,仿佛用不完。
治愈老师的发烧用了十秒钟,治愈马其的大猪蹄子用了一分钟,这样一来,想要让植物人复苏,那不得持续输出个几小时?!怕了怕了!
见好就收,柯九自知能力有限,让马其一家团圆的事,至少现在实现不了了。他试图收回黑气,哪知这黑气像玩开了一样,竟收不回来!柯九渐渐有眩晕感,这是怎么回事——原本是他在输出,她被动接收,现在完全反了,马其的妈妈竟在自发地吸取他的黑气,根本停不下来!!
柯九已满头大汗,心中慌乱无比,再这样下去,救不活马其母亲,自己反倒要被榨干,赔上老命,得不偿失~话说,谁来救一下?他欲哭无泪,沉重感渐渐蔓延开来,由上至下,由内而外……不行,要死掉了……
……
另外一个地方,一位年轻妇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与儿子看着电视,突然感到一阵轻飘飘,仔细一看,发现自己在慢慢消失,身体一点一点变透明,且伴随着一阵清凉。
“妈!!!你怎么了?!”儿子突然发现,大喊起来。
“我不知道!我好害怕!我是不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妇女颤抖着声音,恐惧使她手足无措,最后紧紧握着儿子的手。
“不!不会的!”
……
回到医院这边,马其买完水回来,一进门看到柯九昏昏欲坠的模样以及那股连绵不绝的黑气。
“小九!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流鼻血了!”
“我……我……救救我~!”
此时此刻,柯九眼里看到的一切,是灰色的。他听不见声音,只看到马其那一张一合的嘴巴和焦急的表情,马其不停摇晃他身子,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觉得眼皮沉重;眼睛没有立刻闭上,而是一点一点,仿佛是因为时间变慢。
眼里的环境骤变,开始有了色差,绿色,蓝色,棕色,红色……是那个地方。
桥上,面具男正观赏着流水里跳跃的小鱼;几只小金鱼互相嬉戏打闹,时而围圈圈,时而慌忙散开。他一改往日的正装,穿起了便服,两手交叉于后背,靠在桥栏,像个退休的老人。
“真是丢人现眼啊!”面具男说。
柯九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死了吗?”
“差一点。我救的你。
“以为有了点能耐,就妄想自己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吗?”
面具男声音变大,带着呵斥的语气。
“对……对不起~我只是出于同情。”
“不必像我道歉,以后也是。道歉解决不了问题。回去吧。”
“很感谢你救了我~”柯九说完转身欲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来问,“为什么刚刚黑气收不回来了?以后也会这样吗?”
“因为她渴望活着。她没死,但是生不如死,你为她输入黑气,相当于在危难中给了她一根救命稻草,这种情况下,谁不会紧紧抓住活下去的机会?!可是,有那么容易吗?!”
柯九摇摇头,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在回答面具男的问题。
“这是她想活下去的信念。黑气收不回来,说明她信念很强。她会不停地吸取你的黑气,直至黑气用完;可能,她最后恢复过来了,但那时,你却死了。在我看来,以命换命是最愚蠢的。”
面具男一直都是如此,什么话都能随随便便说出来,不带一丝一毫感情。柯九认真听着,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敬畏。面具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经历过什么?他很好奇,心想自己一定要找个时间去问问冰箱,了解她背后这个人。
“量力而行啊小子!”
“知道了!”
……
“小九,小九~”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叫他名字,拍打他肩膀,柯九睁开眼睛,看到手里拿着农夫山泉的马其。他第一时间看向病床上,马其母亲依旧没有动静,样子与之前无异,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兄弟,你怎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像尊雕像。”
柯九感到诧异,马其明明看到了他施展黑气的一幕,现在却只字未提,难道是故意的?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柯九问。
“看到你流口水了哈哈哈~”
柯九赶紧擦擦嘴巴。
“没有了?”
马其走到床边,轻轻把水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母亲,“我好像看到,我妈妈动了一下。”
小九突然鼻子又酸溜溜地。
这时,柯九手机响了,是安理打来的。
“哥,我发现了一只猫,喝了废弃工厂里的水,中毒了,一直呕吐,快死了的样子。”
“猫?工厂?然后呢?”
“是你家那只猫。”
柯九惊愕,家里那只猫,不就是冰箱姐姐嘛!她怎么会到工厂里去?
“你快点来救救它,好可怕!”
“我马上过去,你叫她再坚持一会儿!”
匆匆跟马其道别,柯九马上出门,他发现安理发来的那个位置还挺偏僻的,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花了些时间才到达目的地。柯九对这个厂倍感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废弃的铁桶四处堆积,从中泄露出来的不明黑色明液体渍黑了水泥地,散发出刺鼻的怪味。
中间垂挂下来的铁链有他手臂那般粗大,他试着摇晃了一条链子,哐啷啷的声音有些瘆人;再往上看去是生锈的铁皮板。
周遭无声无响,柯九不禁哆嗦起来,安理和冰箱姐姐来这种鬼地方干嘛?
“哥。”
听到生活身后传来安理的声音,小九舒心一笑,转过身朝她走去。
“原来你在这啊!”
眼前的妹妹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也没有搭理他,柯九有些纳闷。倏然间像被人击中后脑勺一般,柯九只觉天旋地转,之后便不省人事。
“哥哥!哥哥!”
柯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安理正站在面前,十分着急的样子。
“哦,是安理啊……额,我怎么……谁把我弄在这儿的?!是你吗?”
柯九惊讶地发现,自己此时被铁链死死绑住,禁锢在一个十字木架上。
废弃的钢材,成堆的铁桶,肮脏的地面,垂挂的铁链,以及腥臭的味道——熟悉的场景激起他的记忆,这是他曾经做过的一个梦里的情景!
“安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猫快死了吗?!猫呢?!”
柯九用力挣扎了一番,总算领教了铁链的坚固。
“对不起哥哥,是我做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想……就觉得好玩哈哈哈哈!!!”
小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安理抬起了头,露出了可怕又狰狞的脸,她恶意又凶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柯九,像在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
“抱歉……哥哥……我控制不了自己……”
她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样。
“你真的没事吗?发生什么事了?你先给我松开。”柯九关切地说道。
“不可能!我要杀了你!!”安理突然左眼一红,怒吼一声,像在宣誓,像在挣扎,之后又恢复过来,“对不起!不是这样的,我马上……”
“杀了他!!……不!不行!……”她像在自言自语,不停地阻断自己的话,声音一会儿嘶哑,一会儿温柔,表情痛苦,两手不自然地挥舞,如同两个人格在吵架。
柯九看呆了眼,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