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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进京

夜色渐深,稀疏的星光点缀着夜空,高耸的城楼上,守军精制的甲胄泛着一层肃杀的光泽,几乎每一刻都有披甲执剑的士卒来回巡视。夯实的城墙表面,砖石纹路清晰,透露出十足的王道气息。内外两层城墙内,房屋如龙鳞一般,层层叠叠,参差不齐,却也呈星罗棋布之势,排列工整,且房屋之间的街道,也颇为宽阔,街道与小巷纵横交错,俯瞰望去,这城,像极了一副巨大的棋盘。

一条静谧的河,映射着星空,缓缓的,流淌着,浇灌着这坐城,也浇灌着,那,城中的人。

在这坐城里,有文坛魁首欧阳询,有不世名臣张泰霖,也有军中战神姬胜,太多英才,汇于此处,让这座城,永恒的闪耀着令所有人心驰神往的光辉。

城内达官显贵,皆喜梧桐,且这北周的气候也适于梧桐生长,那一座座大气富丽的府邸,皆有高大繁茂的梧桐向阳而立。故若从外城城墙,透过瞭望口向城内望去,那巍峨壮哉的皇宫周遭,像极了梧桐的海洋,皇宫就如同一只神采奕奕的凤凰,盘踞在梧桐铸就的大地上。

在城的四面,各有一道高大坚固的城门,城门左右,内外城墙的中间,各是一个驻地,驻扎着戍守的士卒,每道城门背后,都是千人的守备,更让这座城,显得愈发坚不可摧。

四道城门,门上皆浮雕有威严霸气的神兽。而城门坐落在大地上,俨然如同深渊巨口一般,紧闭的城门,像似在等待着,等待着吞噬送上眼前来的猎物——这座名为长安的城,一直如此。

长安的夜,确从不曾像今夜一般,宵禁的时辰还未到,城中禁军却已然开始清街。

街上原本热闹非凡,小贩叫卖声,江湖卖艺人的哟呵声,一些大点的酒楼茶馆中,说书人醒木敲桌声,卖菜卖肉,买菜买肉的“交流”声,极尽盛世华庭之像。小摊的馄饨,冒着热气,端过一碗来,在这微凉的夜间吃下,身子也乐得一热,而一些贵人才子们,则更喜在那长安第一青楼:清梦坊,热一壶小酒,就着黎河的夜间灯景,一边饮酒,一边听曲赏舞;长安的夜晚,总有在黎河放清灯的习俗,寄托着的,会是女子对情郎的思念,会是母亲对孩儿的挂牵,大同小异的,都是对亲人挚友的祈福,所以夜间的黎河,总是美的透彻,美的让人感到心安……

西城已然空无一人的街上,一伍甲士小跑着,身上甲胄琳琳作响,径直来到西门守军驻地,在那威严的城门下,一顶华贵富丽的软轿缓缓着地,轿身乃紫檀所打造,却是名贵的出奇了,轿帘亦是上好的丝绸,光滑柔顺,就连那轿帘上的装饰花纹,都是凤莽交织,总之,轿中人,必是显贵无疑。一名穿着干净的小斯恭敬的掀起帘子,只见那轿内人,目光灼灼,气质不俗,颇有一股子书生气息,但更多的,则是身居高位多年养就的上位者气质,在一身大气华服的衬托下,更显雍容华贵。那伍甲士的为首一人,身着浅黑色铁甲,手提一杆长枪,将长枪递于跟随他的一名士卒,独步来到轿前,单膝跪地行礼,抱拳,低头说到:

“禁军折冲都尉,姜良,拜见张首辅。”

那轿中贵人缓步低头下轿,踱步至年轻将领身前,一手扶起姜良臂膀,缓缓说道:

“无需多礼,姜大人执行宵禁命令,可有异常。”

简单的问话,在姜良耳中,力道十足。姜良起身抱拳,利落的答道:

“回大人,诸事顺利。”

那贵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身看着宵禁后,深渊一般的长安,在那青石板铺就得路面上踱步“今夜有要人来访,姜大人切切要谨慎。”姜良再拱手:“下官知晓,劳大人烦心。”

那贵人饶有意味的看了会儿姜良,转过头对身后的轿子微微低头说道“先生,劳烦了。”姜良正疑惑,何人够资格与当朝首辅张泰霖同乘一轿,更被首辅大人尊称为先生。正思量间,那轿中又下一人,此人一身黑袍,头戴裹布斗笠,看不清脸面,只观身形,却似上了年纪的老人。姜良打量间,那人对张首辅拱手说道:

“大人,保重。”

张首辅点头道:

“先生保重。”

只见首辅大人双手揣在袖子里,颇为市井地耸耸肩,继而转身对姜良漠然说道:

“劳烦将军,护送先生出城。”姜良拱手:“大人……圣意?”张首辅淡然回身:“自然。”姜良点头示意。

这位张首辅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双手后背,又抬起头对那正磕着瓜子看热闹的西门守将说了句:

“陛下口谕,开西门,迎西蜀世子进京。”空荡荡的城楼间,那声响在夜空中飘荡了很远。

传完话的首辅大人,背着手看了一眼姜良。转身进入软轿,将手搭在轿内暖炉上,嘀咕道:“这长安的秋夜,确是凉啊。”首辅大人端起轿内热好的清酒,却是很豪气的一饮而尽,也算是少了几分书生文人气儿,把玩着手里的岫玉酒杯,掀起一角帘子,喊过姜良,对姜良沉声说道:

“将军行至西京口即可,及时回京,西城城中守备,才是将军的职责所在。顺带,烦将军沿途稍做巡视,不日,宫中有贵人去西围场狩猎。”

姜良低头回复道:“下官明白。”

轿帘垂下,轿内传出一个淡漠,带有一丝倦意的字:“回。”轿外仆从恭敬的点头,示意身后,一小斯喊一声:“起轿”,壮硕的仆从极有默契的一同发力。华贵的软轿便又摇摇晃晃的,在星光的指引下,向深渊行去了……

西门驻地前,姜良的人手陆续到齐,总计二百五十八人,姜良领折冲都尉勋,官拜副殿前指挥使,身为禁军统领,手下人马,确有些“宽裕”,以从四品的武官衔,做着军中百夫长的行当,说句实在的,皇粮也并非多么好吃,大家都认为,这姜良,委实有点太忠于陛下了。

姜良手下有两名江湖游侠,以江湖上的品级划分的话,皆为三品上的实力,绝对算得上是高手了,安心在这禁军中做个校尉,着实如姜良一般过于“忠厚”了点。如若投靠刑部,相比,光是一年的俸禄都比在禁军中高出不知多少。这二人,一个善于使刀,叫李子奇。另一个精于暗器,唤做唐山。大多数人看来,姜良就是靠着这二位,在禁军中,也算的无人敢惹的存在。

恭敬地看着首辅大人的轿子渐渐远去,姜良回头对那貌似心事颇重的黑衣人拱手道:“劳烦先生,请问先生可要下官准备轿子。”

那人对姜良点头道:“大人客气,不知可有宽剩马匹?老头子我啊,更喜骑马。”姜良闻声一愣,而后赶忙说道:

“也好,那就如先生所言”

姜良随即挥手示意,一名士卒牵过一匹马,大周军马,多为盛产马匹的北辽育出的大马,禁军所用的马匹,更是北辽马中的上品。姜良对那黑袍先生拱手道:

“先生请。”

言毕,姜良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一手执缰,一手提一杆古朴长枪,那黑袍先生却也动作熟练,跨上马背,接过士卒递来的马鞭,驱马上前,与姜良并肩而立。望着缓缓打开的外城城门。各自,思索着各自的心事。晚风吹拂着,那先生的衣袍在风的吹拂下飘荡着,姜良身着禁军甲胄,禁军特许的暗紫披风,亦是随风而动。

西城守将名叫曹烨,乃大周辅国大将军、参知政事曹广坤之子,领上护军勋,任卫上将军。大周四大上将军,乃拱卫京城,护卫天子的首到关卡。西城守卫,上将军曹烨,尤善奔袭,下辖一旅重骑军,驻扎在城内,是京中唯一特许驻扎在城内的骑军。而这份殊荣,则是来自他们那位奇才将领。曹烨,在三年前与南齐国战时,领大周战神,骠骑大将军姬胜军令,突袭南齐粮草,将南齐粮草运输硬生生截断在长江以北,不断骚扰,硬生生阻拦了二十天,直接导致了两国大决战的开始,也为南齐落败埋下了伏笔,时至今日,无论江湖还是庙堂,在议论周齐国战时,都不免要提起曹烨的千里奔袭的壮举……

内城城楼上,身披银白色守军甲胄的曹烨,看着远处张首辅渐渐远行的软轿,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出发!”

城楼下,姜良长枪一指,百人队伍奔走出城。

城楼上,收回目光的曹烨,饶有兴致的看着骑马出城的黑袍人,对一旁身穿一袭白衣,长发披肩,佩戴着简单发簪的女子打趣道:

“大宗师黄散,你打的过他不?”

那女子很是恭敬的回道:

“自是不敌,将军取笑奴婢了”

曹烨露出更盛的笑意,轻声说:“无碍,你年轻,我相信,你武道上造诣,不会比那黄散低……”

西京口外,西围场,桦树林内,一行车队正缓缓推进,看起来,声势也颇为浩大。多是一人一骑,马都是北辽大马,耐力极好,不惧战,更为难得的是,对主人的忠心,在大周,常有良马因主人身死而绝食的情况。除骑卒外,也有仆从护卫步行,只有三四辆马车,其中一辆最是奢华的车内,一少年正借着明亮的烛光,翻阅着书籍,少年郎唇红齿白,穿着考究,一身贵气十足的蓝白为主色的长袍,纹饰亦是细致,束着发。少年对面,一穿红色华服的女子正微眯着眼,修身养性,双眸偶尔扫过少年,多是警惕着马车外面……

“姬姐姐,一路上,辛苦你了。”少年放下手中书卷,微笑着看着那少女,那少女凤首微倾,点头回礼:

“哪里,旅途艰辛,世子多担待才是。”

这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姑娘,乃是皇室血脉。大周战神姬胜,是当今天子姬则武胞弟,而姬辰茜则是姬胜之女,妥妥的大齐郡主。除了身份华贵,姬辰茜,亦是大周引以为傲的武道天才,不过桃李年华,却已然是二品小宗师境,尊为大周女武神,被武帝赐为大周圣女。

至于那少年,则是西蜀王姜朗幼子,备受蜀王宠爱。因刚出生不久时,有一位来自龙虎山的老神仙来到极为大气的王府门前,指名道姓要见小世子,姜朗素来对龙虎山的道士颇有好感,便也就应允了,想着该是什么说好听话的,不曾想,那老神仙一见着小世子,就指着小世子的鼻子说:“这孩子命里缺水,活不长哟……”王爷闻言,当场愣住了,缓回神后,提着剑就要砍死这老神棍,不曾想,小世子却也不哭,就是看着老神棍,啊不对,老神仙乐,这下姜朗倒是消了气,这孩子还没哭几句呢,这咋就笑了,随即姜朗拉住这老神仙:“道长与我这幼子如此有缘,不知还有什么说法?”一边笑眯眯的说着,姜朗的剑,却也时不时在老神仙面前晃悠,老神仙倒也想的开,亦是对这西蜀霸主陪着笑。后来啊,老神仙还是活着离开了,但给小世子留下了一个姜朗觉得既好听又吉利的名字——姜淼。

姜淼知道,这圣女姑娘啊,准是还在生自己的气着呢,早些时候,刚进围场时,姜淼逮到了一只野鸡,逮就逮了吧,虽然是皇家围场,但人家好歹也是西蜀世子呀,再说了,深山老林的,没人说出去的话,也不会有人为这事儿在朝堂之上嚼舌根的,就算嚼了,其实,西蜀自上至下,也不大会在乎的。

不过,让圣女姑娘觉得难受的是,这姜淼啊,虽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但她确信自己不会看错,这就是一个市井无赖,臭痞子,二流子……这些词,都是那个信欧阳的糟老头子教会姬辰茜的,姬辰茜打小跟着那个只有姬辰茜敢直呼糟老头儿的大家习文通略。

姬辰茜无数次在心里默念,这姜淼烤的鸡也太香了吧!姬辰茜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除了那驾车的护卫,没有不吞口水的。可那姜淼,偏偏只是拽过那一路上时不时带着世子去打野味,摘果子的穿着寒碜的老头子,蹲在马车边,大口大口的吃着。期间姜淼除了问一下他的白叔,那么香的鸡,其他人只有闻闻份儿。

哎,每每思及这里,姜淼口中的圣女姑娘总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欠揍的世子殿下。

姜淼看着生闷气的郡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却也是很无奈的想,这大周圣女,竟是如此“平易近人”,尤记得,在渭河处,南疆军和北辽军交接护卫任务时,这个圣女姑娘随前来交接的北辽军士卒一同抵达汾阳城外,便一点也不扭捏的坐进了自己的马车,美其名曰:“贴身护卫世子殿下。”姜淼就想啊:不就是看上我的马车最软最舒服了嘛。一路行来,圣女姑娘更是很自来熟的老跟着牵着毛驴的老头子和世子殿下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这让那随行护卫的北辽军士卒无疑大跌眼镜,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在传言中高高在上的圣女,竟是这般……总之,大家都很意外,而圣女姑娘呢,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威胁”那些士卒和护卫不准说出所见所闻,否则,拔出剑恨恨的说道:“后果自负。”姜淼和那个老头子抱着肚子笑了很久,姜淼更是脑子一抽,应了一句:“圣女姑娘有令,我等不敢不从。”然后,世子殿下就被提着剑的圣女姑娘追着跑了好几个山头,最后,多亏姜淼急中生智逮了一只野兔,才贿赂到了圣女姑娘。收回思绪,姜淼复而拿起桌上的书卷,也不知,有没有看的进去。

西京口,一干禁军停住马蹄,那黑袍先生亦是止住马匹,对姜良微微点头

“劳烦将军一路护送,那便,在这儿告辞。”

姜良抱拳回礼:“职责所在。”

那黑袍先生看着眼前颇为阴森的桦树林,又调转马头对一众兵士微微底头致谢,便头也不回地纵马行向了那一片黑压压的皇家狩猎林区,看着那先生的身影逐渐融入茂盛的林木间,唐山驱马来到姜良身前:

“将军,是否派探子跟着”

姜良摆摆手,“不够,我,你,李子奇都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老者应该是刑部高手——黄散,已然是大宗师境,黄散若要去……必然不是为了迎接世子。那么……”姜良正说话间,一只俊逸非凡的鹰隼从高空俯冲而至,将一截竹筒扔了下来,一声不吭,又向高空飞走了。

唐山身形猛然间拔高,接住了竹筒,落回马背,将竹筒递给了姜良,姜良眉头一皱:“是西蜀的鹰隼。”望着那鹰隼离去的方向,姜良说着打开了竹筒,内有一块细制精铁,上书二字:回京。

桦树林内,车队正行间,负责护送车队的,有隶属北辽军的从三品护军周康,周康是正宗的北辽军嫡系,此刻,率领百人的队伍,已护送这位西蜀世子殿下半个月了,从南疆军手中接过护送任务,一路以来,提心吊胆的,生怕这活脱的世子殿下哪次上山打野味回不来,生怕世子殿下哪次下水出意外,很是难受。此刻,夜间行路,本就困难重重,但世子殿下授意前进,也就硬着头皮走吧,出了林子,就能看到长安城了。

此行护送,除北辽军军方派遣的百名骑军,再就是王府的几十亲卫。皆是西蜀豢养的江湖上的鹰犬,受于姜淼二叔管控,也算是忠心。姜淼有两个叔叔,姜朗排行第一,老二姜哲,老三姜北。姜家三虎,撑起了南疆的半边天。这,整个大周都是认可的。虽然那些大周的股肱之臣,在朝堂上总是要骂几句南疆的蜀王,好像这样才显得自己是响当当的忠臣,虽然话就是说说而已,占占嘴皮子上的便宜也无可厚非。

当然,光靠这么些人,在面上也还看的过去,但就要护卫的人而言,规格绝对是不够的,一行人中,尤属为世子殿下驾车的中年男子最为不凡,就如姜淼所言,这位白叔叔,实在是深不可测,犹如一条大江,给人不可匹敌之感。再相对特殊点的人的话,就该是跟在世子马车后,欠着一匹跛脚毛驴的老仆从了,头发干枯枯的,衣服破破烂烂,好赖不赖,还偏偏背着一个硕大的木匣子,长约四尺,宽也将近一尺,半尺来厚,相比较老仆单薄的身子,这匣子背在他身上,显得太剥削这老仆啦,偏偏这老仆还一脸嘚瑟。让人一见如故,一见由内而外的发出一种想揍他的冲动来。一路上,这老仆跟世子殿下亲密的关系,也令众人很是想像不来。

到底是军旅中人,纵然即将抵达京城,但周康及其手下兵将依然保持着警惕,每一炷香派遣一伍探子,循环往复,确保每一炷香内都有探子先行,这小半个月以来,也就一直这么过去了,可此刻,确有不对劲,一炷香前派出的一伍探子,至今未归。周康立即举拳示意:“戒备!”

那骑卒皆靠拢在周康身后,列队结阵,王府亲卫也都如临大敌,戒备在姜淼马车周围,牵驴的老仆也收起了灿烂的笑意,亦是大宗师境的驾车人,姜淼的白叔叔,白垣,也警惕的看着车队前方。

大地在颤动,一下,又一下,一声较一声近。姜淼探出头看着前方,那北辽骑军俨然呈冲锋阵型,不少骑卒都紧了紧手中的长枪。轰~随着大地最后一声轰鸣,一团黑影宛如神灵从天而降,落在了车队面前,地面甚至都在这一撞之下龟裂开来。那人落地后,甚是惋惜的说了句:

“真是可惜我大周一匹这么好的军马了。”

来人,正是大宗师黄散。

“不知前辈挡住我等去路,是为何事?”周康握紧了手中长枪,对这绝对恐怖的强者,不卑不亢的说道。

“拦路,自然是为了杀人。年轻人,你倒也颇有我大周士卒的气概,且退,我不愿杀你。”

答复这拦路老者的,确是一句杀气十足的:冲锋!

百来战马,百来悍卒。明知来者实力恐怖,却不曾有丝毫迟疑,纵马奔杀。

极具技巧性的只列两行,逐个冲锋,这无疑是战场上多年厮杀的应敌之道。如若一窝蜂的冲杀,能砍在江湖高手身上的刀,不多,就如漫天飞雪一般,落在人身上,轻轻一抖,雪花便散落一地,而如成行冲杀单个目标,则是将所有的好钢都化为了刀刃,不停息地攻击,哪怕一刀两刀无用,但就是硬生生耗,也能耗死那落单的高手。此刻的北辽一营骑卒,正是在拿命来消耗这拦杀之人的真气。

那老者爽朗的大笑一声:“也好,像我大周骑卒应有的风采,死战不退!”说着,当先两骑已然冲杀到了老者身前,两骑借着战马疾驰带来的强大惯性,挥枪刺出,长枪带着一股肃杀的冷冽气息,也带着多年征战的老练,突兀间从刺向老者腰间,转为直刺老者面庞,那老人单脚向后微微滑走,双手已恐怖的速度和力道抓住两柄锋芒毕露的枪头,往中间一聚拢,猛然向两边挥去,那两骑卒都如骇浪中的小舟,被连人带马拍向了两边,第二骑也已冲至,却也被老者用枪杆扫落,顺带着,砸落了后方几骑。

几息之间,百来骑卒,连同周康在内,都躺在了地上,那老者出手也甚是精妙,众骑卒,也并未出现重伤或死亡。那老者拍了拍手,看着驾车的白垣,很是自来熟的说道:

“果然,姜朗让你来了。”

白垣解下身后的包袱,打开来,是一杆拆成了三段的纯白色长枪,很熟练的拼接好,于马车上持枪而立,转头对探头看戏的姜淼说:

“我缠住他,你跟郡主立即逃走。”

黄散看着白垣的动作:“你小子真以为你拦的住我?我已然突破入微境。正好与你一战,试试这通幽境的妙处。”说话间,黄散飞身而起,以战神之姿,奔杀向了白垣,白垣亦是飞身而起,长枪直指黄散胸口。黄散凭借境界上的优势,躲过枪头,悍然以手抓住长枪,借白垣刺杀之力,将白垣向身后甩去,再次单脚点地,借力径直向姜淼的马车飞去,白垣硬抗卸去长枪上黄散蓬勃的内力。回身立即向黄散以更迅猛的势头刺去,逼迫黄散放弃攻击马车的机会,另白垣心颤的是,黄散竟做出搏命之势,全然不顾后心刺来的长枪,一掌带着澎湃的内力,逼近马车,就在此时,车帘猛然间四分五裂,白垣看到,不过束发之年的世子殿下,双拳轰出,竟与黄散硬拼一掌。最让白垣感到震惊的是,世子殿下居然抗住了,虽然世子的身形极速的砸向了身后的马车。白垣更加奋力的将长枪刺出,那黄散一招失手,却也不慌乱,借姜淼拳力,悍然转身,微微避开刺往后心的一枪,白垣的长枪擦过了黄散的后背,带出一条血丝。见杀人无望后,黄散当即要向林中掠去,欲要盾走,此时从马车中又飞出一道鲜红的身影,举剑划出,虽未曾立见战果,却也逼的黄散改变了逃窜方向,这女子正是姬辰茜,姬辰茜正要继续追去,却被白垣横枪在前,挡住了。

“自有人截杀他。”

言毕,白垣赶忙跑到了被王府亲卫搀扶着的姜淼身边,长枪更是被扔到了一边,“殿下,……”姜淼挥手止住了白垣,“我无碍,幸好有大师父给我的丹药,不然抗黄散这种顶尖大宗师一掌,我绝然是挡不住的。”嘴上说着无碍的姜淼,脸色却实在是令人担忧,白垣搀过姜淼,让姜淼坐进另外一辆马车,刚放下车帘子,白垣说:“别忍,吐出来。”话音未落,姜淼就一大口血吐了出去,顾不上擦去嘴上的鲜血,姜淼又取出一枚浅绿色的丹药,吞了下去:“白叔,你去外面看着吧,我没事了。”白垣咬牙道:“是叔叔实力不够,那老头子,为何不出手!”姜淼很困难地扯出了一丝笑意,说道:“是我让二师父别出手的,我境界提升太快,根基不稳,黄散刚才那一掌,我受益匪浅。”白垣历声道:“日后,万不可再做如此冒险的行径,这糟老头子,竟也放心让你搏命。”姜淼笑的比哭的难看的说:“好了白叔,我知道。”

说罢,白垣也出了马车,外面损失,到也还算不差,除了姜淼受伤,一伍探子舍命外,其他无论是北辽军骑卒,亦或是王府亲卫,皆无大碍。一袭红服的姬辰茜收剑进鞘,转身也进了姜淼的马车,看着姜淼惨白的脸色,试探的问道:“要不我帮你疗伤吧,你自己恢复会很慢的。”姜淼笑着点点头:

“那便多谢姬姐姐了。”说着姬辰茜撇撇嘴,坐在姜淼背后,开始帮姜淼运气。周康命手下士卒略做清理,便驱马来至姜淼马车旁,低头道:“世子殿下,末将无用,让世子殿下经如此险境。”在那枚价值不菲的丹药和姬辰茜的帮助下,姜淼平复了奔涌的气血,很是平稳的说道:“无碍,来者毕竟是顶尖高手,将军不必自责,继续行进吧。”周康在马上用力一拱手,驱马来到队伍前列,长枪前指,一干人众便继续向京城前进了。

队伍随有减员,但声势却也不减。唯独,那此前牵驴负匣的老仆,却不见了踪影……

半个时辰后,长安城西门,灯火通明,一颇显低沉的车队缓缓驶进,身披银甲的曹烨站在城门边,两手揣在袖子里,看着马车缓缓驶进,拱手对着眼前的马车沉声道:“西城守将曹烨,恭迎西蜀世子殿下进京!”

马车内传来带着一丝冷意的答复:“劳烦将军等候。”

马车并未停顿,径直驶向内城,周康驱马来到姜淼马车旁,拱手道:“世子殿下,末将便与守军交接去了,骑卒也将在守军驻地休整,不日,返回北辽。”白垣拉停马车,姜淼掀开了帘子,笑着对周康说:“多谢将军一路护送,一路顺风!”马车继续前行,而这位将军则带着手下骑卒,进入了西城守军驻地,有守将负责接待,周康看着缓缓前行的西蜀马车,饶有兴致的笑了笑,嘀咕了一句:“世子殿下。”便驱马进入了那熟悉的,充满行伍味的守军驻地。

马车内,姜淼对这圣女姑娘问了句:“郡主殿下,您,在哪儿下车?”姬辰茜伸了伸懒腰,答道:“我跟你顺路,大将军府和西蜀驿馆在一条街上,走吧。”姜淼很是无奈的答道:“好吧。”就这样,宵禁后寂静的街道,只四辆马车缓缓行驶着。

西城门外,在城门刚要关闭时,一个牵着毛驴背着木匣的老头高呼着:“殿下。”窜了进来,在进城时,老头身上一个头颅大小的包袱掉在了城门外,却也没有人查觉……

西京口,有一大股重甲骑军,皆一人二马,甲胄皆白如羽,人数重多,至少千人以上,行军时发出的声响却极小。忽然间,动作整齐地开始拨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在一众甲士之间,有一人颇为特殊,并不批甲,身着朴素黑衣,但气度极为不凡,丹凤眼,脸庞病白。那人身边几骑,亦是不同,皆披鲜红甲胄,一人一骑。而在那丹凤眼男子的肩头,正立着一只俊逸非凡的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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