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雷靖也转身离去，看着那道相处少有五年的身影，边凡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之后几日门内确实如雷靖所言，弟子间传起了关于边凡的流言，似乎龚乐几人的死因与他有着莫大关系。
而流言中边凡冷血无情，在祭奠几人时连滴泪水都没有，边凡的形象似乎变得极端冷漠和自私起来。
整个临安城因为狩林宗门弟子惨遭遇害之事变得沸腾起来，玄晴出没的消息也难以隐瞒，一时间，临安城内响起漫天的风雨流言。
北境中央的云府突然变得空荡荡，督主云中歌也不见踪影。
另一边，起初联合云中歌颁发任务的青罗司也因前来追责的各大宗门变得焦头烂额。
冯凯和林玉莹自然也参与其中，两人回门内的时间很少，所以没有留意到门内四起的关于边凡的蜚言。
白果果依旧不见踪影，唯有雷靖在场时，会出言斥责几句，但少年无畏，雷靖的话终究不大管用。
百重门内上下近三十名弟子，几乎大半都对边凡敬而远之。
每每碰见边凡，也会用奇特的目光打量这个灾难中唯一活下来的凡人。
没有喜怒哀乐，自然也没有荣辱之观。
边凡其实对这些年纪不大，听风便是雨的少年少女的非议并不关心，但他每天依旧活得极为痛苦。
“咯咯咯……”纯粹的黑暗深处传出扭曲的，不属于人类认知的响声。
意识浸没在黑暗空间的边凡能清晰感觉到其中传达的含义，那是一种嘲讽，也是一种诱惑。
由黑暗编织的不可视之手卷绕着边凡的意识，想把他拉入无尽漆黑的深处。
这里的光都是黑色的，只不过比周围不可感知的最纯粹的黑暗要好上一些。
一双盈斥着黑色光芒的手紧紧拉着边凡犹如实质的意识，不让其踏入深处的黑暗。
无法感知时间，周围除了令人精神崩溃的黑暗，只剩下一片虚无。
边凡的意识只能被看不见的手缠绕着，在无尽深邃中备受煎熬。
“嗬——！”边凡不知道自己在刚刚的噩梦中历经了多久。
每次从那般令人溃乱的折磨中醒来，边凡都要在床头缓神许久。
边凡的眼底挂着浓浓的黑色眼袋，仿佛好几日未曾入眠一样。
边凡起身，将已经被冷汗浸湿的衣服换下，随后简单洗漱一番，走出屋子。
偶尔遇见的几名宗门弟子带着异样的眼神看向边凡，但都被边凡略过，他径直地走向龚乐的房间。
房间内有些纷乱，也少了不少东西，想必是有些物件被家人取了去。
边凡轻轻抚过粗糙的桌沿，抚过有些老旧的座椅，最后停留在略微发黄墙壁上。
墙上挂着一个纹着黄须的狐纹面具，因为有些年头，涂在面具上已经漆料有了不少裂纹。
边凡轻轻抚摸着带着裂纹的面具，虽然动作已经很是轻柔，但终究还是刮掉些许旧漆。
边凡在原地站定许久，最后还是把手轻轻移开，没有再动房间分毫，转身走了出去。
接着边凡把李言卫、朱元和李霄三人的房间转了个遍。
虽然几人房间布置不同，但边凡都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面具。
最终边凡带着缄默回到自己房间，回忆不受控制地涌进边凡脑海中。
每闪过一道身影，边凡脑袋便越刺痛一份，嘴角不知何时被咬得出血，但始终无法停止脑海中的画面。
崩溃比边凡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无论沉睡还是清醒，边凡受到的折磨都未减少半分。
这一刻，边凡想要结束生命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强烈到那双无形的手都抑制不住。
从来到这世上，边凡便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着，他无父无母，自幼被村里人嫌弃。
上天也从他身上剥夺众多，边凡一直以来活得都不如意。
在老爷子去世后，边凡其实就已经生出轻生之意。
在陌生的世界活着，而且是苟活，是需要极大毅力的，但文竹清的出现挽救了他。
可之后文竹清离开了，边凡再度陷入迷茫。
好在冯凯夫妇和几位师兄师姐再次把他拉出深渊，可是这次龚乐他们离开，谁也能拯救自己呢？
边凡倦了，他厌恶这无法被自己左右的命运，厌恶这片让他背负诅咒的天地。
很多时候，边凡厌恶这样的自己，但那双无形的手是无情的调节器，一旦自己生出轻生的念头，便会被无情地压制，直至消散。
这一次，边凡不再想着依靠自己的手结束十五年来的旅程。
既然龚乐几人都身陨狩林，那便去那里陪他们也好。
抱着如此想法，边凡一双眼眸望向城北方向，静静思考起来。
是夜，漆黑的夜幕将一切吞噬，一道身影融入黑暗如同一滴水落进湖泊，生不起半点涟漪。
边凡消失不见传遍宗门已经是第三天后的事，起初一整天没看到边凡人影的宗门弟子觉得有些不对劲。
硬着头皮推开边凡房门后，却没发现边凡的身影，众人以为边凡只是出门了，但接连两天之后，依旧没有半分边凡的影子，众人才反应过来。
“什么？小凡不见了？”一回到宗门的冯凯思绪还未从与青罗司等一方势力的交涉中恢复，就收到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离开期间内发生了什么？”冯凯眉头紧皱，浑身散发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雷靖将这几日宗门流言四起的情况徐徐道来，却被“砰”的一声巨响惊吓到了，结实的茶桌在冯凯愤然的一掌下化为碎屑。
“好出息啊，好出息！”冯凯怒极反笑，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愤怒到了极致。
“找到最开始说出这般话语的人，我冯凯无能，教不了这般心思‘卓越’的人，另外让宗门上下都出去找，找不着就全部别回宗门了，我看这百重门散了算了！”冯凯拂袖怒道。
雷靖哪能不知道冯凯现在情绪极为躁动，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也意识到了此事后果严重，赶紧把宗门所有弟子召集过来。
宗门上下三十余人也是第一次遇见真正暴怒的冯凯，在确认最初传出非议的几人后。
冯凯是不顾几人哭喊跪求，直接将几人扫地出门，那股不容置喙的气势把剩下的弟子彻底震撼住了。
于是寻找边凡便成了所有人的唯一目标，没有人再发言抱怨，因为众人都认为逼走边凡有自己的一份过错。
冯凯愤然回到房间，却发现了桌上却多了一封书信。
不劳多想，冯凯便知道留信的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