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俗世多纷扰,出家人本不该干预,可殿下,阴隗宗真就没有无辜者么?届时刀兵起,冤魂何处安放?罪孽深重啊!”
李云青瞥了悲天悯人的小天师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万恶皆源于一个贪字。财色名利,人之所欲也,取之无道便是恶!
阴隗宗声名狼藉,但凡心中有些许良善之念,又怎会削破脑袋趋附,同流合污?道长也不必与我说什么身在江湖不由己,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
做好人难,也没谁规定必须得积德行善。可生而为人,一旦失了底线,也就不算是人了。
明日马踏阴隗,除去遭受胁迫的无辜百姓,上至姬夫人,下至外山记名弟子,都得死!”
“殿下杀性太重,实在有伤天和。若殿下执意如此,请恕贫道无礼,免不得要强带殿下去龙虎山上念几个月清心咒了。”
李云青闻言笑了,直接撕破脸皮,“道长若敢拦我,他日必有百万大军踏龙虎,鸡犬不留!拼着万民唾骂,乾坤颠覆,余生必践行此诺,道长信还是不信?”
小天师当即变了颜色,却是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念情分,说翻脸就翻脸,冷血至此!
“殿下,何至于此啊!”小天师摇头叹息,心里满是无奈。
李云青起身,推掌一礼,“道长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打道回府,我念道长的救命之恩。要么动手,生死各安天命,我死,阴隗之难可解,道长死,我保证不迁怒一气道门,勉算报恩。”
小天师苦色开口,“殿下说笑了,就算借上十个胆子,小道也是不敢与你动手的。”
“既如此,多有得罪。道长这便归山回府吧,来日,必登门请罪,礼谢还恩。婉儿,送客。”
“且慢!”小天师赶忙抬手出声,厚着脸皮道,“殿下先别急着赶人,贫道还有些话要说。”
“请道长指教。”
“殿下万金之躯,何故行此大险?身为圣上亲子,骨肉之情深厚,只要不犯错,迟早能登临大宝,君子尚且不立危墙之下,储君更不该一意孤行,轻起刀兵损伤声名。如今天生异象,恐有乱世将至,若真心系百姓,怎可值此飘摇之际,大举屠刀啊!”
“道长言重了,区区一个阴隗宗,还乱不了人心。整个江湖加起来,几个人?此番哪个若敢借机生事,乱我朝纲……
我跟道长讲些实在话,当今圣上,恨江湖恨到了骨子里,只是苦于师出无名,更不想劳军伤财,苦了百姓,方才隐忍至今。
春秋一统来,江湖人士与亡国余孽纠缠不清,屡教不改,真当朝廷的钢刀不利么!
阴隗之灭,便是警钟,哪个敢不识好歹跳出来,我必亲请圣旨,领十万铁骑,一家一家踏过去,好好算算往昔旧账!”
小天师惊出了一身冷汗。恩师所言果真非虚,朝廷早就看江湖人士不顺眼了,来日若储君铁了心请旨……大祸,大祸啊!
“殿下,莫要再吓道长了。怎么说道长也是婉儿妹妹的救命恩人呐!”司徒静出声了,且不提用心如何,话音还没落,只听。
“哪个是你妹妹!狐狸精,别叫那么亲热,我跟你不熟。”
“婉儿,怎么说话呢?”李云青回头瞪了傻姑娘一眼,却不料这一瞪,竟瞪出了祸事来。
噗通。第一次受到如此责怪的上官芸急切之下眼前发黑,气血上涌,身中隐毒突然发作,整个人直挺挺栽倒在地。
李云青懵了,他看着面色乌黑,显然中了剧毒的傻姑娘,耳畔仿佛有天雷滚滚,赶忙上前查看,探息的手都有些颤抖。
还好,呼吸尚存。
小天师适时开口:“殿下,贫道不才,略懂些岐黄之术。”
“恳请道长施以援手。”李云青闻言大喜过望,起身拜请。
“殿下可要想好,真的要我施救么?”小天师神色淡然,显然是准备趁火打劫了。
有求于人,李云青心里一阵挣扎,最终,叹息一声:“即便我答应道长,事后也定会毁诺不认账的。道长是出家人,有一颗慈悲心,应做不到见死不救。”
小天师闻言一滞。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啊!只是,若真拂袖而去,日后如何面对历代祖师在天之灵啊!可若就这么从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哎……
“若道长肯施以援手,明日马踏山门,阴隗弟子便有一口喘息之机。凡战前降者,皆以律法问罪,还望道长慈悲为怀。”
“姑娘所言当真?”小天师喜形于色,赶忙出声确认。
“当真。”司徒静看了神色难掩心焦的殿下一眼,做主道。
见棘手的皇子殿下好几个呼吸都没有出声反对,张道长匆匆应承了下来,“一言为定!”
……
晚霞多姿,夕阳余辉下,年轻道者飘然而去,如来时一般潇洒自如,确是真正的得道之人。
小院中,李云青收回仰望目光,扭头看了一眼身畔佳人。
“婉儿心思耿直,先前的话别往心里去。这次,多亏你了。当时我心乱如麻,你若不出声,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婉儿中的毒实在厉害,耽误一息便多一分危险,真的,要多谢你了。”
“分内之事而已。”司徒静神色毫无波动,眼神执着于天边晚霞盛景,敷衍了一句。
李云青见状,摇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安。有些事本不该说清,但终归是个疙瘩,今日趁此机会,便挑明了吧。
当初,我想过杀你,也从未掩饰过杀机,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所以难免惶恐。”
“像谁?”司徒静惊讶地收回目光,与李云青对视。
“我母亲。”四目相对良久之后,李云青方才给出答案,他叹了口气道,“实在是太像了,甚至犹有过之。漂亮女人很可怕,像你这样漂亮又聪慧的,更可怕。
我怕朝夕相处之下,对你产生不该有的好感、念想。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害怕成为第二个父皇。母亲让我感到恐惧,我不想再多一个害怕的人。
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时常拿自己的清誉试探。
今日之事,不管你是否出于真心,我都当是真心。从这一刻起,我给你毫无保留的信任,若哪天要背叛,记得周全些,别给我喘息之机。如此,也算全了恩义。我这人,最受不得心伤。
要说的,就这么多。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语罢,李云青转身进屋,留下司徒静站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最终她释怀一笑,迈着此生最为轻盈的步伐,走出了小院。
一直走到巷尾,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眸中闪过羡慕。
真的,好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