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庭司,占星阁。
身穿华丽紫衣,头戴月冠的织望着暮霭村的方向,面露微笑。而在楼阁中,原本属于她的镶满樱花精魂和璀璨星石的宝座上,赫然坐着一个身材修长,带着睥睨世间眼神的黑衣男子。他抬起头对着织邪魅的一笑,每当他取人性命或者与人交谈时,阎罗总是会不自觉的散发这种看上去稍带邪恶的笑容。
“就为了一个无聊的实验,你竟然放弃了自己的声誉,让静庭司的两名弟子也一同前去送死,啧啧,你也不怕静水找你的麻烦?”
“我的预言从不会出错,从前是,现在是”,织缓缓的朝着男人看去。
“未来也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数百人的性命如蝼蚁一般渺小。”
阎罗挑了挑眉毛,他将手中的长刀快速抽起,在月色和黑夜的加持下,他手中的修罗之刃仿佛像是活动的无数银光,在诉说对血的渴求。他曾用手中的利器斩落过贪婪恶魔的头颅,也曾让它在某次睡的昏死的夜晚饮尽亲人的鲜血。
“啧,你就这么确信那东西的存在?万一不是的话…”
阎罗收起了话语,因为织已经用左手的食指伸到了他的嘴唇边。
“万一不是的话,这些人终将被饕餮吃干抹净,死无对证。没有人会知道我下达的命令究竟是什么,静庭司大祭司的预言也就依然会站在真理的旗帜下屹立不倒…”
织开始用舌尖轻轻舔舐阎罗的脸颊,阎罗闭上眼睛,他的嘴角上扬,桀骜不驯而张狂邪魅。
“而我已经看清了它命运转动的轨迹,剩下的是时间,是必须漫长的等待…”
在古老的魔兽面前,一切的攻击都显得苍白无力。花玲绝望的跪倒在地,双腿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非如此不可吗?如果这个时候暴露……】
少女犹豫着。
下一秒,饕餮纵身咬断了花玲的头颅,巨兽将它高高的抛在苍穹之上又一口吞噬,她残缺的尸身轰然倒地,血液顺着脖颈汩汩涌动如洪。
恐惧,完全的恐惧最终是怒不可揭的愤怒。
沧海队的成员从四面八方袭来,用微薄的力量注入剑刃之上去砍杀饕餮的身躯。通灵的魔兽不屑一顾,它的一声怒吼之下,连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剧烈波动,附近的山林野兽昏迷无数,拼命扯动翅膀的飞鸟坠落森林,望着夜空发出最后一阵哀鸣。
靠近巨兽的人们发出痛苦的嚎叫,他们的身体已承受不住剧烈的音波而爆裂一朵朵盛开的血花。稍远处的黑泽跪倒在地,捂住双耳痛苦的悲鸣,他的眼睛已经变得空洞麻木,近乎发疯的红眸中簌簌落泪。
须臾之间,所有破案的成员全部阵亡,只有一位少女安然无恙,此刻她眉头紧锁,双手握拳,像是在做着某个艰难的抉择。
【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牺牲了。】
少女向前伸出左手手臂,手掌完全张开,在温软如玉的掌心中赫然凸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眼睛。
掌心上的眼睛似乎懂得主人此时的哀伤,那是穿透了无数的光阴,见证神明的堕落后都无法被历史埋葬的哀鸣。她的周围被绚丽的光芒环绕,在空旷昏黑的夜色中,是璀璨到胜过日月星辰的光。
而下一秒,这神圣的光芒便再次被邪恶的纯黑覆盖了。
这是自人类出生的第一声啼哭开始便与生俱来的邪恶,即使在失乐园中的圣河沐浴也洗刷不掉的黑痕。
千惊恐的望向身后,黑色风暴的中心是悲伤的少年。
沉睡已久的恶魔已被唤醒,月亮被黑雾淹没,群星黯淡,连巨兽都开始战栗。
而在苍穹的上方,守护失乐园的炽天使们不约而同的睁开眼瞳,望向地面的同一处。这种让灵魂由内而外的颤栗感,上一次出现还是那位大人从水晶天开始燃烧,在混沌中坠落了九个晨昏…
万籁俱寂,就连风也不敢躁动。少女屏住了呼吸,金黄色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垂落在眼前,像是围绕在蓝色眸子中的朦胧迷雾,再也看不清是身处真实的人间还是炼狱。
少年腾空而起用双手和牙齿撕开了巨兽的每一寸血肉。无数的血柱由内而外溅射喷洒,伴随着绝望巨大的哀鸣,山一般的身形重重倒在地上,它能感知自己巨大旺盛的生命在迅速的消失,就像河水冲撞沙石泥床一去不复返,只是它依然不屈,依然不屈,用它的庞大身躯隐藏着母性的奇迹。
似乎每个村子都流传着勇士屠龙的传说。
年轻勇敢的男孩带着宝剑与恶龙战斗。屠龙而归的少年不求名利,村民们将恶龙的巨大尸骸打造成英雄的雕像,奉若神明顶礼膜拜。
人们都渴望有这样的一个英雄的守护。而不管英雄是用何种方式杀死巨龙,也并不会在乎巨龙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需要被杀戮。
人们喜欢绕过胜利的方式去享受胜利的结局,那么,面对生命构成的血肉被一点点的开膛破肚,撕尽扯裂,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直到——饕餮那双不屈的眼神莫名变成了恐惧。
直到——木讷的少年突然放缓了腥臭而沾满血肉的双手。
一只幼兽静静的躺在母亲的子宫中安然入睡,像是晶莹琥珀中具有生命气息的小精灵,不会被外界的尘土和肮脏打扰。
饕餮的鸣叫化成悲泣,电闪雷鸣中天空迎来了一场洗涤尘土的飞雨,合着它的眼泪和记忆,融入血色的大地,慢慢向下渗透,迎合最深的黑暗,最终要化为泥土和植株的养分。
几乎只是犹豫了半分,少年在雨中放声的嘶吼,便再用那双黑红脏臭的手狠狠的伸向这个降临世间不久的幼兽。它是如此的柔软银白,毛发如苍雪,像未遭受掩埋的银色月牙高高在上,恬淡静谧,沉睡着只属于它的温馨梦乡。
那双手几乎快要触摸到——黑与白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