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澎湃的黑潮从剑身中汩汩流出,在极致之黑中隐约有一抹猩红的血光混杂,黑潮一般的它全身都长满了凸起的刺角,无数的刺角又陆续被破开,露出了狰狞滴血的剑刃。
刺耳的尖叫声从黑潮中响起,那既像男人的尖叫又像是女人的尖叫,既有猖狂的笑意又有邪恶的淫声,既狰狞又恶心。
金发蓝眸的少女蓦然望向这份阴冷的始源地,那种熟悉的阴冷潮湿之感在多年后又一次的触及,她既畏惧又期待,既恐慌又兴奋的走向它的位置,旁边一头像是白狼但比狼更要凶横的野兽跟随着她的步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这诡异的黑潮,所有人的内心仿佛都被一种极为恶心的东西侵染着,恶心到让人想要吐出胃袋里的所有食物,恐惧到让人的灵魂差点被鬼魅所撕裂。
就连鸦伡也不知情,此刻他强忍着不适想要看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此时无数滴血的剑刃已经开始从黑潮的刺角中剥出,朝着黑泽刺杀而来。
【神剑就是这种东西么?
如果是的话,那么就让我把身居高位的你给拽下泥潭,撕开你虚伪的面具吧。】
少年的双眼已经变的通红,全身的力量聚集起来形成一把直线型的火焰之剑,迎面挥砍着黑色剑刃。
剑刃触碰的一瞬间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和无数剑刃爆炸碎裂的铮铮之音,以两人为端点的地面已经炸裂,留下纵横交错的无数划痕。
即便是用尽自身的力量抵消了大部分的攻势,仍有一把黑红色的剑刃狠狠的插入了黑泽的胸膛,剑刃刺入之后随即化为黑烟消失,伤口处血肉模糊,流下黑红相间的鲜血,近处的肋骨也尽数折断。
四步。
这一步走的极为艰难,迈开脚步的一瞬间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仿佛还能听到自身肋骨相撞的声音。
安洁拉几乎要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下去,但下一秒却又陷入了极大的震撼。
“所谓神剑,也不过如此嘛。”
少年吃力的说出这么一句,又吃力的笑了起来,但又忍不住终于从嘴里吐出一口黑红色的鲜血;嘴角上,肩膀上,右眼处,还有胸膛上森然见骨的伤口,都可以看到黑红色的血迹往下流淌,身后的脚印亦有鲜血的痕迹,触目惊心。
真奇怪,明明已经惨烈至此,无论是衣服还是身体基本上都可以说是破烂不堪,露出破碎肮脏的黑血,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笑意却让人那么的不爽。为什么还会笑呢?明明已经迈向了鬼门关的步伐,却带着无法毁灭的笑意。
这种直面死亡的轻视,这般无法摧毁的猖狂,这份从骨子里刻出来的坚韧——
“真是让人作呕啊!”
鸦伡混沌黑色的双眼几欲爆裂,眼膜上布满了疯狂的血丝,他看着这个艰难前行的血人,内心涌起强烈而深刻的怨恨。
杀了他,好想要杀了他;不必再去品尝他死前一刻的绝望,也不必再去摧毁他死前一刻的意志,只需要直接杀了他,快速的,利落的,决绝的杀了他。
对啊,只要让他真正尝到死亡的滋味,那么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幕只会是无穷的怨恨与不甘,只会像野兽一样留下哀嚎和嘶吼,那么这份踏平一切的笑意也会摧毁了吧。
三步。
愤懑怨恨的声音咬牙切齿:“漓静,杀了他。”
漓静的眼神变的比体内的冰雪还要冷,她的双手展开为锋利的冰刃,仿佛身体就是她的最强武器。
一道银光闪过,逼的漓静前跃的姿势迅即停止后退,在惯性的作用下显得有些狼狈。
“你的对手是我。”阎罗舔了舔手中的修罗之刃,眉宇下露出杀戮的邪气,而在这森然诡异的表情下,阎罗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嘴角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漆黑凝稠的黑潮已经包裹住了黑泽的全身,像是被包裹在一个黑色丑陋的肉球中,不断从里面发出既狰狞又恶心的声音;既像男人的尖叫又像是女人的尖叫,既有猖狂的笑意又有邪恶的淫声。
这下子黑泽彻底失去光线,同时被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如全身堕入黑色的泥淖,从脚底开始吞噬,直到眼睛也被黑泥吞噬,直到最后一根发丝也被吞进这黑暗的深渊。
自身是黑色,周围是黑色,森罗万象是黑色,一切皆是黑色;仿佛这才是世界最初的模样。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剩。
世上本没有善和恶,亦没有美和丑。世上什么也没有,世上什么也不剩。吾等即是你们,你们即是世界,世界即是神明。
诅咒的声音在黑潮的漩涡里盘旋,这里存在着什么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在一片否定的诅咒中,一个女性的声音高声说道:
“吾等即是神!”
其余的咒诅之音皆迟疑,旋即尖叫,发笑,高声相庆——
“吾等即是神,吾等即是你。”
在一片疯狂的欢愉咒诅中,又有另外一个男性的声音更加傲慢而不屑——
“我不同。”
不可能,这个诅咒的黑潮漩涡中不存在【其他】,因为世界断定了一切都是黑色,因为吾等就是你们。所以这句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那声音再次清楚地宣告道:“正是。”
所有嘈杂的咒诅之音瞬间寂静,在死一般的黑色沉默中,隐约有一抹猩红色的血光在哀鸣。
光在哀鸣。猩红色的血光在纯黑下哀鸣。
微弱的快要熄灭的红光让黑泽快要头晕目眩,他在纯黑中伸出看不见的手,一点一点的靠近它。
近了,仿佛在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声音和光的影子。
又近了一步,能看到好几个逐渐清晰的影子——
想要看清楚,是那样的熟悉,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伸手,触摸,血色的光晕像是要绽开一样让人睁不开眼。所有的声音皆消失,黑潮溃散仿佛从未出现。
二步。
骑士举起俱利伽罗之剑,这样近的距离甚至可以直接挥砍下去;这一击速度更快,距离更近,无法躲避,但一道橙色的身影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神剑砍在了钢佐的额头上,但却无法向前发力。蓝斯的手贴近钢佐的胸膛,狂暴的炁流射出弹开了他的身体。
“漓静,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鸦伡几乎要咆哮起来。
正在与阎罗交战的漓静心神一颤,修罗之刃的银光差点要划过她的前额,最终砍下了她几缕银色的发丝,碎成了冰渣掉在了地上。
她发疯似的转身奔向黑泽,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危险的敌人。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仍在前行的人类,没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所以当修罗之刃的银光从她的后背刺入时,即便身体内的冰雪内脏瞬间被搅碎,她也不会回头;漓静抓狂的扯下自己的右臂朝着他掷去,锋利的冰刃刺向了黑泽伸出的左臂,又从另一面贯穿。
还不够,他还没有倒下;还不够,他还没有死去。她想要扯下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却发现右臂已经空空如也,根本是徒劳一场。
阎罗冷笑一声,修罗之刃已经收回鞘中。漓静的身体几欲支撑不住,在干燥无雪的空间里差点倒下。
“鸦伡大人……”
她环望着周围的一切,最终定格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体内属于肝脏部分的冰块渐渐掉在了地上,轻轻抚摸着伤口,五指向内稍稍蜷缩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真好啊,自己是白的,冬季的日光也是白的,消失的风雪也是白的。
“鸦伡……”
魂师莫名的心悸起来,他黑色弥漫的双眼从静水转移到漓静的身上,可看了一眼后再也不敢与之对视。
一步。
左御门的术法同时降临,骑士感到了某种不可阻挡之力正在弹开自己的身体,手中的俱利伽罗剑突然挣脱,整个身体被弹后五尺。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前移想要抓住这把剑,但有一个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那份骨子里刻出来的笑意更盛,尽管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但那份意志却不可被摧毁。
无头的骑士向后缩退,只是依靠着一种本能,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可以感受到的那份本能。
那并非是因为恐惧而退步,而是为了自己的后退。
曾经的自己,也拥有过这份信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