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苍是公平的,总会给缺少某种东西的人加以照顾。但是,若生了脾气,会随便找出一个人来作弄。
阿治,一个穷的只剩下灰的人却成了几个女生眼中的珍品。
在那个年代里,青年们追求和选择的对象,除了有较好的容貌外,再有就是品质。品质里含骨气、志气、素质、以及和待人,待父母等再加以其他正直的方方面面。不像现在,不去问你金钱的来路,只问你是否有那种东西的存在。我想,也许这就是从猴到人(虽然没有给以证明的考究,我们暂且这样说)的进化过程吧!
阿治从秦晓影的店里出来,去市场上买了一些水果,丢在店门口,也不招呼。把她那种自己造成的悲惨抛在脑后。也不去望曾经那双美丽的,坚定的眼光,在此刻竟被泪水染成了模糊。顺着马路,提起精神,回到社里已是暮色十分了。
走了十几里的山路,一路下来他真的累了。
坐在社里的马路边,俯视着自己的小屋,以及社里这片椭圆形的土地。
竹林与树枝正被晚风轻拂,像荡漾着的,绿色的湖水。一缕缕的炊烟缓缓地分散,正被广大的,渐浓的暮色吞噬着。几个几个的父老乡亲们,在庄稼地里开始收工。牵着水牛、黄牛、扛着犁头、锄头、在一根根烟卷喷出来的烟雾中消散着一天的疲劳。
自家的小屋锁着,跟走时一样,保持着原状。土坡左右的几块小田已经看不见泥土了,被茂密的,不知名字的植物们,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家园。一条直通到院坝前的那条小路,在近期里没人走过,小草在上面铺的满满的。
三个收工回来的人,从身后而来,看见阿治的背影却没有招呼。他的这身装扮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以为是哪家的亲戚在此做一些不知名堂的事。
转过来以后,用一副惊艳的表情嚷了起来。
“天啦,皇帝回家了!”
“天啦,太子爷回朝了哟!”
“嘿,顺治爷回宫啰!”
“哈哈哈……”
三个人故意的叫嚷,走过后还叫嚷个不停。仅一小会儿的时间段里,引来了大众的目光。
要知道,阿治已经半个月没有回来过了。在这一时间段里,曾引起社里的人公论过,好坏都有,喜忧参半。社长大人是一位读过老书的壮年汉子,为此事还亲自前往过东坝中学。
那天,到校门口正是上午时分,问几个守门人,他们都说不认识!跟一位买菜的人打听,那人说,自己是食堂里的一名工人,早上七点过曾看见刘顺治在食堂里啃过馒头。社长大人听说人在学校,便没惊扰,紧搭一辆顺道的敞篷车径直返回到社里。并如话告诉那些曾公论过的人,不要心思生花,顺治正在为实现清华和北大的梦想而奋斗!
现在,阿治回来了,在被三个人叫嚷后而引过来的一片眼光下,像一个正羞的孩子那般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上了土坡。踩着院坝里,从四处飞来的叶子。开了门,进了屋,把手里的粮油和那捆草药放在桌上。屋子的周围在夜幕里显得黑糊糊的,那些曾经熟悉的,在瞬间里摸不出道儿了。挪出一张小方登靠在门口坐着。红岩子电站送电来时,屋子里的一切霎时地全都暴露在眼光下。
一封草黄色的信件摆在门口处,拆开细细读来。信纸上那娟秀的字迹,轻有的责备和鼓励的字句,在陡然间里,把自己的心再一次唤的热烈起来。
想起以前,对苏小萍的那种态度有些不应该。就像她信中所说她是个女生,要做出这件事是非常艰难的。得经过思想上面的斗争和勇气才能提起笔来。而且,那时候两人还处在不甚“礼貌”的阶段里。
把信又再读了几遍,心里再次升华并望日子长远,决心要在后来的日子里彻底的改变自己。
把信收了起来,放进箱柜的最深处。
再看眼前的一切。
一地的灰层。房顶落下来的瓦片碎成了渣,一些叶子和干草凌乱地分散在显眼的几处上。桌上有一些鼠屎,半把挂面被它们拖得精光。床上更加糟糕,鼠尿,鼠屎裹在湿润的棉被里。伸手一拈,黏在指间。灶台上更是一片狼藉!
即使如此,也没有立即打扫,他想休息一晚,在明天里大清洁一次。因生病在身,身上各处都还虚弱,精神状态更厌接触眼下的那些脏物。
他静默在屋里,包裹在一片狼藉中,望见一切开始淡笑,先前的习惯渐渐使自己入怀。
“这不是我的家么,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呢?即便是海外的游子,在归来望见这一切也会心生感动的,而我,瞧瞧我,一个干瘪瘪的乡下人却在嫌弃乡下了!”
他想到了刘言,并曾经立志要像他那样去生活。为此,打算明天就做起。
摸出来一些没有吃完的药片干吃了下去,打扫了桌面,从箱柜中拿出一些厚衣服,铺在桌面当作被子。往上一躺,在药物的催眠下,渐渐,静静地入梦!
夜半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接着,轻轻的,让人感到熟悉的语声在门外嚷了起来。
“阿治!阿治!”
阿治顿觉惊讶,并在惊讶中开始慌乱了起来。收拾了桌子,藏好了衣服,摸黑开了门。
“江雪梅!”他说,用一种责备的态度,尽管在黑夜里看不见,“你还真就来了,外面黑咕隆咚的,怎么到了这里的?怕你是耍疯了。”
江雪梅背着一个背包,正面在模糊的阿治跟前。
“你怎么这样子?”她说,“天刚黑我就到了你们社里的马路上。看见你进了屋,怕影响你,不敢那时候下来。”
“所以,”阿治说,声音变得柔了一些,“你就等到现在?”
江雪梅脱下背包。
“现在也不算晚啦,”她说,一面说,一面解开背包,“我给你装了一些好吃的,还有一些用的上的药。你连个灯也不开,把人家晾在外头。”
阿治想掩饰那糟糕的一切。在一个女生的面前如此而为,这种谎言,是每一个男生都可能去急中生智的。即使这种行为被当众戳穿,也会屡叫不改。
“灯坏了!”他说。
“骗人,刚才还亮过。”
阿治见拗不过,她是一个要把事情办成的人,也是一个奔放,崇自由的人。这些,她的父母和哥哥也奈何不了。
“好吧,”他淡淡地说,“你看看也好,免得以为我不近人情。”
阿治接过背包,进屋开了电灯。挪过一张凳子,搽干净了招呼她坐下歇息。其间,他看见江雪梅的腿上,鞋上全都是土灰,衣服上也沾着一些草和叶子。
江雪梅没有去坐,环视了一遍屋子的周围,朝他一笑,开始替他收拾卫生。
阿治猛地挡在她的面前。
“江雪梅同学,”他说,“你歇息一下,我陪你到木里镇去,先找个旅馆住下来。明天早上六点半,搭上南充开往南部的班车,在东坝下车,并在那儿搭一辆去你乡下的敞篷车。”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说,“人家好心来,还没顾上歇息一趟,你却撵人家走!”
阿治把手一伸,朝四处指指点点,像一个跟人指出缺点的哲学家。
“现在你也看到了,”他说,一面那样指,一面那样说,“我这儿有老鼠、有蟑螂、有蚂蚁等,所有的虫子都爱光顾这里。那堆柴禾的阁楼上,”说到这里把阁楼一指,又说,“那上面有蛇、有毒蛙、有猫头鹰、有老虎、有大象、有熊,”
江雪梅突然笑了,接过来说:“还有山鬼、有夜叉、有牛魔王、也有弼马温对吗?”
阿治的嘴被她说得僵住了,自己不仅吹过了头,而且那套骗人的把戏也瞒不过人。他把对方当作一个小孩,哪曾知道,那个“小孩”为了心中所梦,比大人们勇敢多了!
江雪梅绕过了他,再一次开始收拾起来。
“不可以,”阿治突然又说,“你得走,我得送你去木里!”
“就不!”江雪梅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