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梅的脾气爆发了,阿治在惊讶后又习惯了下来。与她同桌的那些日子里,那个性和脾气是知道一点儿的。平常也让着,自己也任凭她收拾了去。因此,免去了争执。更何况人家是长途奔赴,又背了那么大的一个包。里面还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尽是心中巴望的那些食物。
她本身个儿不高,长得也不结实,戴着一副眼镜。又刚刚才来,轮廓分明的小脸儿上扑了不少灰尘,还驮着一个大包。以此竖状,怎能忍心让她再步行到十几里处的木里镇去住旅馆呢?
可不想她在家里留宿,况且,也没这块可行的地方。更甚,逃不了明天投来的那些异样的眼光。
以前认为她是个开放的人,转校过来不久便与其他年级的同学很快地打成了一片。今天晚上又来与自己单独相处,这是对认为的开放的印证。
现在,尽管她在那儿帮这帮那,忙来忙去,在眼前也晃动个不休。阿治只认这是操空心,并且那份操工也不熟练,往差点说不如自己。
左右都不好处,令阿治犯难。很快,他找到了一个方法。去一位大嫂家借宿,说不定她在来这儿时被人撞见过,以此还能堵上那些嘴。
那位大嫂的嘴比较紧,识字不多,只认地里的活。男人去了广州,家里就她和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
还想过其他主意,最后还是定了这个主意。
“雪梅,”他说,瞟了一眼门外的夜色,“夜已经很深了,我得领你去一位大嫂家借宿。”
江雪梅猛地停了手里的活。
“借宿?”她问,眉头一皱,“去哪儿借宿?你怕我吃了你,夺了你的身?”
“不是,”他抢着说,“这里你也看见了,没有一块地方可供你睡觉?”
“我说过要睡觉吗?”她回答,语气也变得强烈了起来,“收拾到天亮时我就走!”
她一边说一边忙个不停,尽管手脚不麻溜,但做过的地方正一片一片地露出整洁来了。
“刘顺治,”她忽然又说,并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去想的,我还没那么下贱,赖着你睡觉!”
这话令阿治很惭愧,仿佛她看透了自己刚才的那片心事。
“不,”他说,语气声软软的,“雪梅,你已经为我做得很多了。我是个男生,怕对你的影响不好!”
江雪梅把埋着头抬了起来,眼睛的亮色从眼镜中猛地射了出来。
“影响?”她大声说,“我又没同你阿治睡觉,就算睡觉也是你情我愿的,管人家什么事。再说,一般人我都不瞅他一眼!”
阿治的脸绯红,脑袋也嗡嗡嗡地响了起来。关上门窗,想把那声音塞进洞里,让人永远不要听见。
她的声音特别脆劲,像从宁静的林子里响起了百灵鸟的叫声,这叫声覆盖了整个林子,并且都能听见。
江雪梅看见阿治那副慌张样时猛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又是拉窗又是关门,东奔西跳的,像一头正慌乱的牛。
阿治屈服了,陪着她给自己的屋子大搞清洁。期间,也同样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地打比方,说现实。收拾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乍一看,才像一个家。地面干净了,物品也摆放的整齐了。灶台和桌子都重新用水洗过,床上的棉被也被洗了并晾在了外面。
雪梅把大包里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依着摆放在桌面上。一块猪肉,足有二斤重。一桶油,十斤装的。一把面条,也有四五斤重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面包跟一些蔬果。
她搽了搽汗,把面包同阿治分着吃。
过了一会。
“我该走啦,”她突然说,拍了拍手上的面包渣子,“免得让人看见对你影响不好!”
“现在?”阿治几乎是嚷了起来。
“对,就现在!”她说,一面说,一面点头,“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走吗?”
阿治感到非常自疚,并在自疚中猛地不顾了起来!
“白天你可以不走,”阿治说,用抱歉的眼光,“留下来,我得去给你作顿吃的。”
江雪梅一笑,又从笑中转成正色。
“白天留人家下来,”她说,清眉上扬,“晚上却赶人家走,这种,我可受不了!”
江雪梅说完从门缝处瞅了一眼外面,随即拿起一个空包,给阿治笑了一下。用手把眼镜往上一扶,拉开了门,朝晨雾里走去。
阿治心里一片荒凉,觉得很不应该,见她离去时忙撵了出来。
外面晨色朦胧,她正在土坝前的那条迷蒙难辨的小路上,像一个摸路的孩子,正战战栗栗的。
阿治跟在身后,把包扯了过来。走过那条小路,在一段土坡上阿治拉了她。那一段路极陡,一直都没有机会放手。
任凭他拉着,自己也紧拽不放。手与手的接触,传感着彼此的温度。一片细腻柔嫩在磨撑下通入他的心灵。一片感性通透在紧捉中渗进她的渴望里,她渴望着那一小片能够继续扩散。都低着头,一个发梢贴额,一个短发遮脸。到了马路上,她的脸庞一片潮湿,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阿治的心里有些难受,虽然对她现在突然的离去是一种不甚了了。但昨晚,那美丽从朦胧中分辨了出来,正在显著。不会说她是一个开放的人了,也不会再生出如开始那样的怀疑之心来。
“我真是个混蛋,为此,她连饭也没有吃一口!”阿治真想给自己一拳。
道路越来越宽敞,晨雾也正在缓缓地散去。
手依旧没有松开,江雪梅还是同先前一样,拽得紧紧的。眼镜中的那双眼框正精亮着,清亮的眸子里有些湿润,像阳光照耀着叶子边缘的露水。
在一棵大树下,江雪梅放慢了脚步,借话有点儿累,在那儿歇了下来。
阿治的头发散乱着,湿润润的,用手撇了一下额头上那贴着的湿发,靠在树杆上仰望枝叶的繁茂。
江雪梅的手里捏着一片叶子,有意又无意的撕扯着。
“阿治,”她突然说,低低的声音,但那种声音阿治决定能听见,“我想同你好!”
这突然而来的语声并不奇怪,在她拽着不放手的这一路,已经让阿治猜着了。
“雪梅,”他说,“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只会让你受苦。并且,我们都还没到那个时候!”
江雪梅转过身去面朝着他。
“我可以等,”她说,“家里的情况我们可以在未来去改变,而且我的父母和哥哥可以帮我们。”
阿治沉默了一阵。
“走吧,”他说,望了一眼远处,用最低的语声,“这事我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