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太太和沈二姑娘母女两抱头痛哭,玖鸽注意到沈二姑娘的右半边脸,金簪划痕有点严重,足足两寸长,这在古代对女子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是这伤口却往内里凹陷显得划伤很深。着实是难看了些。
玖鸽眉头紧皱,如果只是金簪不小心划伤,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伤口,还有继续恶化下去的趋势。
管事妈妈在一旁提醒道,“大夫人,快让丫鬟扶二姑娘回屋换身干爽的衣裳吧,仔细别伤寒了。”
沈大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管事妈妈将她扶了起来,丫鬟则扶着沈二姑娘回屋换衣裳了。那些围观的丫鬟婆子也都被轰走,该干嘛干嘛去了。
沈大太太看着面前的女子,有点疑惑。管事妈妈上前小声耳语,“夫人,这是定国公府嫡次女曲三姑娘,就是那位让我们二小姐受伤的姑娘。”
沈大太太和望着玖鸽,不知道该不该道谢,她女儿有今日,虽然不全是玖鸽的错,但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玖鸽看出沈大太太的纠结,所以她先开口道,“我失踪许久,前儿才回府,当时为何发生意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般金簪划伤又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轻微划伤,很快便能好的。二是严重划伤,那就可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要恢复很难。但我娘说,沈二姑娘的伤并不严重,我刚也看了,她的伤口应该是第一种情况,可是她却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是更严重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受伤之后,涂了具有腐蚀性的药膏,长久下去,这半张脸会废掉。”
沈大太太眼底先是闪过一抹震惊,余下的全是害怕。
震惊于玖鸽的行为举止和她的谈吐。不急不缓,振振有声,声如空谷莺啼甚为好听。害怕的是她女儿不死即伤,如果她的脸废掉的话这会让她生不如死。而且曲三姑娘并没有猜错,先前请大夫来看棠儿的脸的时候,大夫也说只是皮外伤,可如今...沈大太太眼底一沉。
不是说她得了失语症还有点呆傻吗?这么明亮而又自信的眼神,怎么可能呆傻?
传言也不可尽信啊。沈大太太将以或压下,道,“曲三姑娘与传言甚远,小女的伤的确不能全怪你。”
不能全怪?这意思就是说要怪一半了?
杏儿心上一脑,她家姑娘刚刚才救沈二姑娘,一条命比起一道伤孰轻孰重没点见识吗?这都不该怪了,应该道谢才对!思及此有点气愤道,“从头到尾都不是我家姑娘的错!发生了什么我家姑娘昏着压根就...”
“杏儿!不得无礼!”
玖鸽呵断杏儿的话,转而看着沈大太太道,“让沈大太太见笑了,是我没管教好丫鬟。”
沈大太太被丫鬟顶撞,脸色有点难看,玖鸽道,“我有几句话和沈二姑娘说。”
看在玖鸽刚刚救了沈二姑娘的份上,将怒气压下道,“曲三姑娘请。”
玖鸽点点头,随后跟上沈大太太的步伐。
杏儿在身后委屈道,“为什么不让她们知道姑娘的委屈?她们的丫鬟说话多难听呀,又不是姑娘你的错。”玖鸽嘴角划过一抹无奈的笑,她委屈又如何,这里是东平伯府,她的委屈一点也不重要,不管怎么说,沈二姑娘会受伤,都是因为定国公府的马车。不过玖鸽心底划过一抹温暖。
国公府都承认了她在马车里面,如今说她们是毫无意识的,这不是在解释,而是在推卸责任。到时候刨根问底,不久牵出家丑,往她身上泼'她是为了避开与三皇子的婚事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码的脏水'吗。不论怎么说,这个锅她是背定了。
但是她不会白背,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她会连本带利的全部讨要回来。
玖鸽她们走得并不快,等了一会儿,沈二姑娘才换好了衣裳,带着丫鬟进屋。
在湖边,管事妈妈说她是脚滑摔进湖里,其实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沈二姑娘想不开寻死。
先前那么多丫鬟婆子在,沈大太太不好斥责女儿什么,这会儿在屋里,沈大太太就忍不住边哭边说沈二姑娘太过狠心,居然忍心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起来沈大太太和前世的她其实年纪差别不大,然鹅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快要嫁人了,她还是一条母胎单身狗,这差别......玖鸽扶额。沈二姑娘只是一直在哭,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手抚摸着脸上的伤疤,玖鸽知道如果不给她消掉这个伤疤,怕是还会寻死。
容貌对于女子而言,无比重要。那些什么心灵美的毒鸡汤,对于一个容貌有瑕的女子而言简直就是一万点暴击。尤其沈二姑娘还是一个本就貌美的女子,突逢巨变活不下去也是自然。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
玖鸽看着她道,“我知道脸上这道划伤对沈二姑娘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如果你因此就投湖自尽的话,未免得不偿失。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坠崖,我的未婚夫娶了我大姐姐,我这不还是好好的活了下来了吗。”
沈二姑娘有点气愤玖鸽站着说话不腰疼,哭喊道,“你有没有伤了脸!往后姻缘自然好寻!”
玖鸽看着沈二姑娘含着泪水的眸子,假装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玖鸽摸着自己的脸道,“你可还记得外面的传言,说我是个丑女。”
沈二姑娘有点迷茫,看着沈大太太,沈大太太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沈二姑娘继续看着玖鸽,玖鸽道,“这个传言是真的,我八岁的时候生了水痘,但是后来水痘消散的时候被人下了毒,导致我的脸生了毒疮,如今你看我可还有半点毁容的迹象?虽然我还未好全,但过两天就能好全了。我告诉你这事,并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脸毁了,自然还能治,不要因此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沈二姑娘盯着玖鸽的脸,确实看出了很淡的疤痕,眼眸带了期盼道,“真的,真的可以治好吗?”
玖鸽莞尔一笑,“可以,我在坠崖的地方,有幸遇到一位江湖郎中,他的药堪称奇效,我手里还有半瓶,用来治你的脸应当是够了,明儿我让丫鬟给你送药。”
虽然有点期盼,但沈二姑娘还是有点怀疑和质疑道,“我这是划伤,和你中毒不一样,怎知这药是否有效?”
“为何不试着相信我呢,这半瓶药最多一个月就能用完。有没有效果你用个三五天也能感受到,就算没有效果,多陪陪你爹娘也是不错的。”
沈二姑娘咬唇不语,留下几滴眼泪。
玖鸽见她不说话,就当她是答应了,笑了笑,福身告辞。等她走了以后,沈二姑娘的丫鬟撅了噘嘴道,“为何曲三姑娘不今儿让人把药送来,明知道姑娘心急!”
“不得无礼,药是人家的,人家想什么时候送来就什么时候送来。”沈大太太呵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也不明白为何不今天差人送来,但也不好去催玖鸽,一天时间而已,她们等得起。
一路上,杏儿都忍着,这不,一上马车,她就憋不住了,急急道,“姑娘你哪来的药膏给沈二姑娘?你的脸部是在褚家让江湖郎中治好的吗?怎的又是在悬崖?你这是骗人啊...”这丫鬟要是换了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怕是千百条命都不够花的。方才在屋子里,杏儿就忍不住拽玖鸽的袖子,想让她别说了。
玖鸽笑道,“你来褚家的时候我可有好转?”
“没有。”
“这不就结了,如果说在褚家治好的,保不齐他们会去寻医,我不这么说他们怎么会相信我。在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她们不需要寻医,自然不会去问。”然后,不久之后玖鸽就后悔说这句话了。
杏儿鼓着腮帮子道,“说了感觉也没信多少。”
玖鸽抬手拍了拍杏儿的脑门,“你呀,要是换了个主子,这板子估计是省不了了!这么拆姑娘我的台,她们没有全信,但至少信了三四分。”
杏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还不是姑娘惯得我,但是信了三四分管什么用,人家还有六七分是不信的呢。”姑娘也真是倒霉透顶,到底犯了什么煞,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结果好好的婚事就没了,上门道个歉,还险些背了条人命。
生气是生气,但是还是阻挡不了玖鸽逛街的好心情。
到了闹街,下马车之前,玖鸽拉着杏儿换上了男装,男装逛街比较方便。但是这要是被家里的人知道了,那就是家规的事了。“姑娘,为何换男装,这要是让老妇人知道了,免不了一顿罚!”杏儿担忧道。
“没事,你看我什么时候被罚过。”玖鸽不以为然。“走吧,逛街去!”杏儿的胳膊拗不过玖鸽的大腿,只能听之任之,杏儿想着如果姑娘被罚了,那她就拦下所有的罪责,让姑娘罚轻点。
玖鸽不知道杏儿在想什么,心情很好的逛着街,唯独不好的就是后面跟着的小厮。又不能甩掉,只能忍着了。
不愧是天子脚下的京都,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茶肆酒楼,绸缎首饰,打铁卖米......各种各样的铺子应有尽有,小摊小贩穿街过市,叫卖声此起彼伏,果真古色古香!
前世几乎很少见卖糖人的,一般在北京的小街上才有,但是也寥寥无几。卖糖葫芦的倒是不少,红彤彤的糖葫芦勾的人口舌生津。玖鸽刚想买几串,前面不远处,想起阵阵铜锣声。
‘不会又是谁谁谁的喜事吧。’玖鸽第一反应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好奇心驱使,玖鸽拉着杏儿道,“咱们也去瞧瞧,”走的快速,人多拥挤,这不,有人挤着玖鸽,和一名男子相撞。一心在铜锣声的玖鸽,下意识道。“抱歉,撞到兄台。”不等那名男子言语,玖鸽就消失在人群中。
“那个男子甚是眼熟啊。”那个和玖鸽相撞的男子喃喃道。摇了摇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走了。
敲铜锣吸引人的是一家书坊,名讳很霸气!
玖鸽望着牌匾上的字,杏儿则一脸古怪的念道,“天下犬元出于此?这是专门卖养小狗的书吗?怎么取这么奇怪的名字?”这说话的声音还不小,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
玖鸽扶额。
那是状元!我天,这让玖鸽想到前世的语文课堂,那时候玖鸽的语文老师也是这么训斥他们的,‘不会读的字能不能不要只读一半,麻烦各位小姐少爷们翻翻现代汉语字典!’
天下状元出于此。这下人家的小厮和周围的人看玖鸽和杏儿的眼神都怪怪的。不会读就算了,你得会藏拙啊!玖鸽的脸火辣辣的。
罢了,反正也没人认识,假装不知就成了。再说了,原来的曲玖鸽本就有自闭症,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教丫鬟呢,何况杏儿又不常陪在玖鸽身边。
杏儿不知道自己认错了,还很高兴的打听这是要做什么这么热闹,等问清楚,就有点泄气了,“姑娘,这是对诗文,给画题词,还有对对联,一点都不好玩,咱们走吧。”
杏儿急着走,主要是怕玖鸽一时兴起要去玩,姑娘可啥都不会呢,这脸可不能丢到外面不然回府就惨了。
玖鸽不这么想,不是不好玩,而是杏儿不会,但是玖鸽想留下来看看热闹,见玖鸽不走,后面的一个小厮道,“表姑娘这是要买书吗?黄金屋就在前面。”这个小厮是褚氏从褚家带回来的。
“买书?倒是可以挑几本看看,就在这里买吧,这里有折扣,而且懒得走远。”玖鸽最讨厌舍近求远了,而且那么多人挤着,怎么过去啊!杏儿不知道什么折扣,拉着玖鸽道,“黄金屋好像是褚家的,是京都最好的书坊,姑娘想要什么里边都有...”
杏儿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小伙计耳尖听到了,笑道,“几位是刚入京城的?这么孤陋寡闻,还是说你们是存心来砸场子的,在我们天下状元坊说褚家黄金屋好,也不出去打听打听,那黄金屋卖的都是些什么,还不是看在定国公府才没有封了他们。”
小伙计这么说,褚家跟来的小厮就火大了,这褚家黄金屋要不是被人陷害怎么出现这些腌臜的书!“天下藏书,褚家最多也是最好的!”
天下状元坊的小厮嗤笑一声,“是呀,褚家的藏书可真多!难怪什么书都有。那些个孤本在褚家书屋出卖可真是染了浊气!”
褚家小厮怒极,不再言语。玖鸽虽不知道褚家出什么事了,但是还是笑道,“是我一个多月未出门,还不知道这褚家天下第一的书房出了何事,恕我孤陋寡闻了,那就祝天下状元出于此的书坊生意兴隆吧。”
天下状元坊的小厮笑道,“这位姑娘说的话倒是中听。”
玖鸽笑笑,转身离去。
走远了些,杏儿嘀咕道,“姑娘,这状元坊可是抢了黄金屋的名头,姑娘怎的还祝他们生意兴隆?”
一句场面话而已,何必如此较真,玖鸽道,“你家姑娘又不是金口玉言的,怎的就一句好话而已,又不是一定就会生意兴隆,还有啊,回府你就给我好好地认字,别丢我的脸,不认得得字别瞎读。”
身后的小厮想起杏儿的天下犬元出于此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是对天下状元坊的最大的侮辱啊!
杏儿羞红了脸,恨不得跺脚跑了。
“哦对了,这黄金屋到底出了何事?”玖鸽问身后的小厮道。
身后的两个小厮看了看对方,然后道,“不知怎么的,黄金屋的藏书居然出现了...额...春宫图一类的书摆在藏书架上,然后就被人报官说黄金屋卖污秽的书。黄金屋的管事叫冤,到现在还没破案。”小厮以为玖鸽要买书,就带着玖鸽往黄金屋去了。
不远处坐立一座气派的高楼,论这气派倒是不如天下状元坊,但论古韵,黄金屋虽带黄金二字却丝毫不染商贾之气,倒是多了许多书香之气,书中自有黄金屋,倒是不错的意蕴。至于这生意......那是一败涂地、门可罗雀。
几乎没什么人进出黄金屋,唯一一个见到的!竟是远在千里的褚景阳,曲玖鸽的大表哥!
他从那边起码过来,隽秀俊美,器宇轩昂,远远地就看见玖鸽,即便是换了男装,也还是把她认了出来。
翻身下马,他走过来,脸上洋溢的笑容,道,“表妹这是在逛街?怎的穿成男装?在褚家祖母她们不会说你,但是在国公府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万不要在这么任性了。”虽然这么问,但他并不期待玖鸽会回话,于是走进黄金屋。
表妹?
玖鸽疑惑,看了看杏儿,杏儿小声道,“这是姑娘的大表哥。”
玖鸽看了看黄金屋然后跟上,停在褚景阳面前,浅浅一笑,“我来挑几本书。穿男装也只是为了方便。我会小心的。不会被骂。”玖鸽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褚景阳看着表妹那灵动的眼眸,听着潺潺如流水,空谷莺啼的声音,有点愣神。这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