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绰绰照孤影,凭栏遥望几多情,风卷檐帘声声紧,疑似故人叩门声!
那日,秦玉沿着学校的小路,从半山堂回到学校里来。波涛汹涌般的嘈杂过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疲乏到将近瘫软下来。正逢周末,学校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背包匆匆而过。石玉去江东吃海鲜了,游走到不同的地方尝试不同的美味是这个吃货每逢周末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秦玉昏昏沉沉,走到学校的住宿区来,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打开门,一头栽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一抹上弦月孤零零地挂在窗外的树梢上,冷冷清清。窗外起风了,一截破旧的雨布敲打着窗檐,一阵紧似一阵的,仿佛是谁敲门的声响。秦玉从未感觉到像此刻这么无助而孤独,这么多年,她的心里一直有那么一块无法填补的空白,她心里好像装着一只渴望被爱填满的空瓶子,它就那样一直空着,空着,那只空瓶子就像一支风铃一般在心里空悬着,摇摇摆摆,挑衅着她渴望被爱填满的幻想。此刻她多么希望有个臂膀可以卸载下她的瘫软,像父亲那样的臂膀,可以毫无顾虑地卸下她所有的烦恼和焦虑,在他那坚实的肩头享受哪怕是一刻钟的安宁。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了,永远,不可能。
她躲在黑暗里,靠在一块叠好的被子上,幻想那是父亲宽实的胸膛,软弱地靠在上面,仔细聆听着雨布敲打窗檐的声响,不知不觉便有两行泪水从眼里流出来,落在脸上,凉凉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分辨出雨布敲打窗檐的声响变了声,她怔了怔,才发觉那是敲门的声响。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房门前,并没有将门打开,而是轻轻地问了句:“是谁在门外?”
“把门打开!”门外是一个命令里又带着温情的声响,不可抗拒,那是一个她渴望聆听的声音,一个像极了父亲的声音,一个在她来的那天晚上就迷恋上的声音,没错,她不可能听错,那是晋誉校长的声音。
她慌乱地走到房门前,迟疑着打开了门,站在黑暗之中,她忘记了开灯。
“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好好吃!”晋誉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就像那天早晨她和石玉在校门口遇到时一样。他凝聚的眼神掩在眼镜后面,山一样的凝重,海一样的深邃,汹涌一般向人袭来,让人难以抵抗。他将饭盒递到秦玉手上,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再没多说一句话,秦玉恍然觉得这像是一个梦,一个非常恍惚的不真实的梦,直到她打开饭盒,看到里面热腾腾的饭菜,甚至还有自己喜欢喝的玉米羹汤,她才确信,他真的来过。她空白的心在那一瞬间一下子被填满了,她添油加醋地幻想着那份突然袭来的关切,感受着这样一份幸福,像个孩子一样给块糖块就容易满足般满足了,顿时,她心里的风铃不摇了,空瓶子也灌满了,她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她是如此珍惜这样的关切!
第二天,她在睡意朦胧中被一阵紧锣密鼓般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她穿起衣服去开门,门缝刚一打开,石玉就像一股热浪般滚进来,她匆匆忙忙推开门,又闪得一下将门紧紧关上,整个人靠在门上,瞪着圆圆的眼睛,气喘吁吁地说:“他来了!”
“谁来了?”秦玉硬睁着眼睛,浑浊不清地问。
“他,汪泉,汪泉回来了,他出差回来了!”石玉抑制不住地激动,她用双手晃着含混不清的秦玉,企图将她晃得清醒、振奋。
“哦,原来如此!”秦玉仿佛被晃醒一般,用手指着石玉鬼笑到。
“你别只管笑呀,你说过你会帮我的!”石玉嘟着嘴,赌气地说。
“我可以帮你,可是,你是真的喜欢他吗?你可别害我在中间白忙活!”秦玉警告到。
“喜欢!”石玉毫不思索地回到。
“怎么个喜欢法?比喜欢吃那些美味佳肴还要喜欢吗?”秦玉打着趣吊着她的胃口。
石玉突然沉默了,她默默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感情像一座迷宫,你不懂它的时候你身在其中,你懂它的时候你已经被关在了门外;它又像是一种病,你无视它的时候它若隐若现,你发现它的时候你已经病入膏肓!我现在就仿佛在迷宫里生了病。”
秦玉听着石玉吟诗一般的话,一下就严肃起来了,不曾想这个美味至上的吃货居然沦陷到了感情的陷阱里去了,她走到石玉面前,摸了摸石玉的额头说:“石玉,你真的病了!”
石玉抱着秦玉说:“救我!”
秦玉速速洗漱一番,差不多也到了上班的时间了。她俩肩并肩地向办公室赶来。半路上,秦玉对石玉说,你若是真的喜欢他,以后就不要再冒冒失失的了,尤其在他面前,你这样的气势容易把人吓退了知道吗?没听说过吗?欲擒故纵,那都是有道理的。石玉拼命点着头。
两人走进办公室来,汪泉果然已经回来了,秦玉在心里暗暗审量他一番,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般,果然是深沉安静又不乏男子气概的男孩儿,难怪石玉如此着迷呢!她从前还真没有认真审量过这个人呢。汪泉特别有心,他为每个人都带了份礼物。他见石玉、秦玉两人走进来,便阔步迎上来,笑容满面地问候到:“你们好呀,这么多日子我不在,辛苦你们了,别说,真真想你们呢!”石玉差点要欢呼雀跃地跳上前去,秦玉使劲按了按她的肩膀,她这才拼命按捺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安安静静地说:“欢迎你回来,我们也挺想你的!”汪泉指着石玉桌上的一个大礼盒说到:“呐,石玉,我知道你的梦想是吃遍全世界,我呢投其所好,给你带了份当地特色小吃大组盒,希望你喜欢。”“谢谢!”石玉努力压着步子走到了办公桌前,虎视眈眈地望着那个充满了诱惑的大礼盒。汪泉又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取了一本精美包装的书走到秦玉面前说:“秦玉,在书店里看到的,一本外国人写的——《故事》,希望你喜欢。”秦玉道了声谢谢,收下了。
三人正说笑间,郝主任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汪泉赶忙先迎上前,高声说:“主任,我回来了!”郝主任抬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回:“回来好,回来好!”汪泉提着一个盒子送到他的办公桌前轻声说:“一盒滋补的饮品,我专程为您带回来的,不成敬意!”郝主任用手拍了拍盒子,环顾了下办公室说:“大家一块喝吧!”秦玉和石玉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有!”郝主任哈哈大笑,狡黠地望着汪泉说:“你这家伙!”顿时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郝主任趁势说:“既然这样,今天晚上我们给汪泉接风,还是醉湖仙,我做东!”办公室刚刚落下的笑声又飞扬了起来。就在这时,门卫老徐慢吞吞地走进办公室来,径直走到郝主任办公桌前,将一个信封递到郝主任面前说:“郝主任,给您的信!”说完,又慢吞吞地走出了办公室。郝主任伸着手掌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没人再说笑了,各自开始整理自己手上的工作。
老郝打开信封,戴上眼镜对着信中文件审量一番,终于搞懂了这是两年一度的省级学术交流会邀请信,信中特别邀请学校最优秀最具资质的专家教师带着自己的课题参加论坛。这个学术会含金量很高,每两年定期组织一次,目前已经组织过十六次,可见其深远,而前去参加交流会的人员基本上都是各大院校顶尖人物,甚至具备一定的社会影响力的人物。老郝看完邀请信,心里大概有了筹谋,他暗自思忖,这事还需要商量吗?肯定派沈凌薇去,且不说她是沈教授的得意千金,出自书香门第自幼便是耳濡目染,况且以往每年都是派她去的,对于这样的学术交流会她必定是驾熟就轻、得心应手的。正这样暗自打算着,便见沈凌薇从办公室门前走过,他大喝一声:“凌薇,过来!”
石玉、秦玉、汪泉被他这一声大喝惊得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端庄沉静的女孩儿出现在门口,一袭乌黑顺直的长发流水一般泻在肩上,一张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玉一般透彻的脸蛋,其上五官精致,眼睛、眉毛、鼻子都如精心琢刻一般,自幼培养起来的自信让她的眼睛里多了些目空一切的傲然之色,极贴了她这名字。
沈凌薇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老郝的办公桌前,不笑不怒,双唇紧闭,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老郝见沈凌薇走过来,脸上立马现出和蔼的表情,温和的语气甚至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的语气说到:“凌薇呀,学术会的邀请函来了,我提前给你透个信,你先回去准备着,我马上找晋校长汇报,你看好吗?”沈凌薇听完,并没有丝毫的推脱谦词,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那神情仿佛是这点事没难度小事一桩的意味,眼神里映射出的是舍我其谁的凌然于自信。没等老郝再说什么,沈凌薇连声道别都没有就离开了,看的办公室的三个人一脸愕然。
老郝收拾起邀请函,离开办公室,向晋校长办公室这边走来。老郝走进来的时候,李遇刚好在晋誉的办公室里,他过来给晋誉道个别,因为过几天他就要北上探诊了,他交代了一些身边的事,让他帮忙照料,最后还特别交代了两句要照顾好秦玉那丫头,别生出什么是非来。晋誉自然都点着头应下了。晋誉问了句,你这次北上是常规问诊还是上面贵体有恙呢?大约需要几天回来?李遇说是常规问诊,快的话十天能回来。晋誉点点头。老郝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李遇见状,向晋誉道了别离开了。老郝这才踌躇着走进了晋誉的办公室。
“晋校长,学术交流会的邀请函寄来了,还是请我们校推荐一位老师参加学术交流,你看是不是还是指派沈凌薇去呢?”老郝知道晋誉讨厌拐弯抹角,于是简单明了地汇报到,并且将自己自以为成熟的想法也顺嘴说了出来,他觉得他的这个想法定是与晋校长想法不谋而合的。
老郝想着晋誉一定会说,好好好,老郝,你去安排就是了,没问题的。然而让老郝没有想到的,晋誉却迟疑了,似乎有什么艰涩的话要说,老郝一下子就看出了晋校长的犹豫,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是冒失了,于是马上一改前面的说辞说到:“晋校长,我考虑问题并不成熟,你看你有什么想法请明示。”
“老郝呀”晋誉并没有明示,而是晦涩地说:“其实,你可以发展发展新人,给新人一些机会,不要老局限于那些老员工身上,毕竟我们学校还要发展,还要推陈出新,增加一些新的新鲜血液,你觉得呢?”
“新人?”老郝被晋誉说的一时摸不着头脑。
“秦玉?怎么样?”晋誉试问到。
“可是,秦玉刚来,这毕竟是重量级的学术会议,还是需要一些有经验的老师,何况这也代表这我们学校的形象和声誉!”老郝听到秦玉的名字,实在觉得有些欠妥,于是硬着头皮提示到。
“老郝,我问你,你作为一个教导主任,你真正了解秦玉的品行吗?了解她的专业水平吗?”晋誉问到。
“不太了解!”老郝如是回答。
“所以呀,老郝,这不正是一个了解这个教师水平的好机会吗?鬼谷子里讲说,想要了解一个人就要想办法试探他,这不正是帮你测试这个老师水平高低的好机会吗?”晋誉启发似的问到。
“既然晋校长对传统文化颇有研究,那晋校长就不会不知道周易乾卦初九爻说潜龙勿用,秦玉刚来,你就让她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对她不利呀,这样反倒会让秦玉老师成为众矢之的的,这并不利于保护一个刚刚萌芽的幼苗。”老郝依然固执地反驳到。
“老郝,四季中第一个季节是什么?”晋誉问。
“春季呀!”老郝回。
“春天常会出现一个气象,这个气象为雷,所以我们常说春雷滚滚对吧,雷是什么?雷是震,意思是说万物初生,就是先要震一阵,才能激发出无限生机,你看,春雷一阵,所有蛰伏的动物才都苏醒过来,纷纷爬出了洞穴,因此春天才有了生机,所以,老郝,你看呢?”
“可是,秦老师的到来已经让很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老郝大着胆子诺诺地说。
“那就索性全部晾晒出来,让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看个清楚嘛!”晋誉坚持到。
“嗯,好吧,我会按照你的指示安排的!我这就回去安排。”老郝不再说什么,将一肚子质疑都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这就对了嘛?老郝!”晋誉如释重负,在邀请函上做了批示。
老郝拿着晋誉的批示,离开了晋校长办公室,刚要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又折回来,表情僵持地对晋誉说:“晋校长,我还有个请求,你看我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我辞职的事你看看能尽快批示一下吧。”
晋誉凝重地望着老郝说:“老郝,给我点时间,在此之前,还请你辛苦一阵子!”
老郝没再言语,悻悻地离开了晋誉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