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山月！”一声清亮的叫声把蔚山月从书桌前惊了一下，她打开窗子
“怎么啦石原真，这么晚还不睡”
“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你可不可以过来陪我一会儿”石原真的嗓音弱了下来
“好吧，我现在过来”说着蔚山月拿起椅背上那件淡黄色的针织薄外套披在肩上就出了门
“你妈妈不在家吗？”蔚山月轻轻关上石原真家的门对她说
“我妈妈去朋友家打麻将，估计很晚才会回来”
“那你爸爸呢？”
“我爸妈离婚了”石原真有一搭没一搭得说
“不好意思，呃，不过我爸妈也离婚了，我想我可以懂得你的感受”蔚山月体贴地说
“你爸妈什么时候离婚的呢？”石原真说
“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我还不懂事，甚至连我爸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那妳呢？”
“我爸妈刚离婚不久，大概一个多月，所以我们才搬家来了这里”石原真冰冷的回答
“那你要比我幸运多了哦，至少你还感受过父爱嘛。我连父爱都从未有过呢”蔚山月打趣着说，就这样两人一直聊到打呵欠才与彼此告别。
蔚山月回到家里，坐在书桌前，拿起桌面上的浅木色相框，望着里面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端详了许久之后，她关上了灯爬上床盖好被子。
一艘白色的三层游轮甲板上，一个小女孩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
“宝贝，我们现在就航行在大海上。我们的脚下有很多很多的鱼哦！甚至还有海龟和彩色的珊瑚”男人用粗犷的声音说道
“爸爸，我看不见，要抱起我举高高才能看见”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
“好嘞”说着，男人用有力的手臂一把抱起了女孩
“哇，好蓝好蓝的大海啊，爸爸你快看，那里有海豚！”
“是的，宝贝，那个就是海豚。我的宝贝女儿都已经认识那么多的动物了啊，真是了不起”男人被海面上反光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爸爸，我们等下去海底里面跟海豚一起玩好不好”
“想去海底里玩我们这样是不可以的哦，以后等你再长大一点，爸爸就带你去潜水！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跟海洋里的生物做朋友了！”
“那我跟鱼儿做朋友的话它们就会把它们的秘密告诉我吗？”女孩把双眼撑得圆圆的
“也会，嗯…不过在水里说话是听不见的哦”
“那我在海里可以听见章鱼的笑声吗”
“那也是不可以的哦，傻孩子”男人疼爱的看着女孩说
“爸爸，难道海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吗？是安静的吗？”
“嗯……大海里也有大海里的声音，比如能量涌动的声音啊”男人解释着
“什么是能量涌动呀？我好想听，等下就带我下去听好不好”女孩来回扯着男人的衬衫领口
男人见女孩有些不耐烦，于是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慢慢安抚着，随后把女孩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上
“宝贝，你能听见爸爸的心跳声吗？”
“可以呀，噗通噗通的声音”
“你闭上眼睛听，这就是大海深处能量涌动的声音，你想象我们现在就在海底深处，你就这样趴在爸爸的胸口，爸爸保护着你不被大鲨鱼发现，然后呢你在爸爸的保护下在跟你喜欢的小丑鱼尼莫聊天”
女孩刚闭眼了几秒就哭了起来
“爸爸你骗人，我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海底看看”
男人把女孩紧紧抱着，开始亲吻着女孩的脸颊，轻拍她的后背。
“滴~滴~”一阵手机响将蔚山月从梦中苏醒过来，她把胳膊伸向床头桌拿起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着“栗原绘来电”
“喂…你好…”蔚山月清了清嗓子
“你好，蔚山月，我是栗原绘。请问你今天休息吗？”
“我今天上晚班，下午五点上班，怎么啦？”蔚山月摸了摸脸颊发现有眼泪，于是便抽了几张纸巾在脸上来回擦拭。
“哦，也没什么事，我想去海边走走，你可以陪我去吗？”
“呃…可以，大概几点呢？四点之前我需要回家准备去上班。”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放心吧，四点之前可以回来的”电话那头传来栗原绘清爽的嗓音
“好的，那我们就约十二点见吧，我去你家找你。”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见，拜拜”
随即挂了电话，蔚山月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瞇着眼望向窗外。厚重的云层没有露出一丝的阳光，蔚山月叹了口气随手把桌子上妈妈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合照的相框倒扣在桌面上就去洗漱了。
“哐当”蔚山月拿起钥匙后重重得关上了客厅的门。可是她却忘记了关掉暖水瓶旁的收音机，任由它继续播报着“5月13日，今日最高气温24摄氏度，大雨，局部有雷暴……”
在沿海的公路上绕了几个弯之后便是栗原绘的家，蔚山月跟着手机导航来到了栗原绘的家门口。门开着条缝
“栗原绘”蔚山月轻轻叫了一声
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人把门打开，伸出半个头来
“你就是蔚山月吗”
“嗯是的，阿姨”
“先进来坐吧”
这是一幢两层高的洋楼，房间里的墙壁贴着金黄色的欧式复古墙纸，屋顶还安稳地挂着一顶水晶吊灯，在阳光的折射下偶尔还会发出七彩的光，深棕色的木地板上铺着一块驼色的菱形短毛地毯，地毯上还绣着一个裸体的、怀中环抱着婴儿的西方妇女。
“坐在这里吧，请先喝点茶”刚才给蔚山月开门的女人此时正端着一个水晶的托盘向沙发走了过来，盘子里一只蓝绿底色的碎花英式镶金边茶杯装着三分之二满的干玫瑰花水被端起摆在了一起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阿姨”蔚山月一边道谢一边向右手边挪了挪伸手够向茶杯，一阵刺痛让她向右下方看去。一本精装的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卡在沙发的缝隙里，尖锐的书脚恰好顶在蔚山月的大腿外侧。蔚山月把书从缝隙里拿出来摆在了茶几上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正当她在想办法嚼碎口中的玫瑰花的花苞时，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蔚山月抬头向扶梯那边看去，栗原绘戴着墨镜，穿了一件墨蓝色风衣把左手扶在扶手上，右手手撑在左手的后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正往下走着。
“蔚山月，谢谢你能来”
“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蔚山月用力将还未嚼碎的玫瑰花苞吞咽下去
“阿姨，你回去休息吧，等下我要和朋友出去”栗原绘说
“欸，好的。”女人回答
一阵关门声落下之后，蔚山月忍不住对栗原绘说
“你刚才叫她阿姨？她不是你妈妈吗？”
“你搞错了，她是负责在家照顾我的阿姨”
“哦，那你妈妈呢？”蔚山月继续追问着
“我有两个妈，你想打听哪一个？”
“呃……”蔚山月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的第一个妈，也就是我的亲妈，她被我爸甩了，而第二个妈也就是我的后妈，在我爸去世一个月之后就搬走了”
墙角的纯白色浮雕立柜上摆着一台黑胶唱片机，它正小声地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轻柔的钢琴琴键声在被这诺大而又空旷的房间墙壁反射过几次之后出现的混响声显得有些浑浊。
“我们走吧”蔚山月站起身，从柔软又富有弹性的羊皮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单肩包斜挎在胸前径直向大门走去，刚拧开门把手却突然停顿了一下并向后望去，只见她又返回走到栗原绘的身边一把牵上了他的手。
“别怕，跟着我慢慢走，别担心时间”蔚山月边说着边仔细观望着眼前的路。
今天的空气有些闷燥，云层也比以往更低一些。
“栗原绘，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
“嘘……别出声，你闭上眼睛，猜猜刚才有几只海鸥从我们头顶飞过”栗原绘平静地说
“可能是三只吧”蔚山月猜着
“我猜是两只，你快睁开眼看看”
蔚山月跟随着海鸥翅膀煽动的声音抬头向后望去
“哇，果真是两只呢，你怎么会猜到。对了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可以问吗？”
“在我七岁那年生了一场病，很严重，之后我的眼睛就看不见了。”
蔚山月刚又想张口问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把栗原绘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们已经到海边了吧”栗原绘语气轻松地说
面色凝重的蔚山月像是被从沉思的梦中叫醒一般
“哦，是的我们已经到了呢，看样子你好像经常来吗”
“呵呵，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啦，还有是因为看不见的人听力就会格外好，所以刚才还在好远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见了浪花拍打沙滩的声音”
“我很好奇，你从前都一个人来海边吗”蔚山月说
“从前我爸还在的时候，他会在不忙的时候把我送来海边，然后等他忙完之后再来海边把我接回家。爸爸不在了之后，是那只导盲犬带我来”
“那你来海边做什么呢？就只是这样坐在沙滩上听海浪的声音吗”
“你知道吗？自从我眼睛失明之后，我的好朋友都因为嫌弃离我而去了，不过我也不怪他们，毕竟那时的他们也都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每当我有开心或者不开心的秘密时，我就会让爸爸送我来海边玩，等爸爸走之后我就会对着大海说出我内心的话。不是说海纳百川吗，这么多年我所有的心事基本都说给这一片可爱的阿蓝听啦”
“那说完之后你就会更开心一些吗”蔚山月问
“嗯，每一次倾诉的时候都仿佛在与它拥抱，冰冷却又温热，你相信吗？有的时候，人类的失望是可以吞没恐惧的”
“轰隆~轰隆”突如其来的闷雷声把蔚山月吓的立马蹲在了栗原绘的背后
“吓到你啦？没事吧！你带我去椰子树那边的雨棚吧，一会儿可能要下雨”栗原绘一边说一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雨伞，他撑开伞刻意将雨伞往身边蔚山月的方向倾斜一些。
“快走！已经有雨点落下来了”说着蔚山月拉起栗原绘就朝着避雨棚里跑去，海边的雷阵雨来势凶猛，还未等他们跑进雨棚，瓢泼大雨就已穿过云层倾泻下来。奔跑进雨棚的蔚山月在栗原绘雨伞的保护下只是裙子湿了，而大半个身体都在伞外的栗原绘基本全身都湿了。
“快把风衣脱下来，小心别感冒了”栗原绘心疼地说，然后走到栗原绘的面前，她将自己没有被淋湿的针织外套脱下来盖在栗原绘的头上，把双臂举过栗原绘的双耳后，轻轻地拿着柔软的针织衫在他头上揉擦。雨棚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还夹杂着几道闪电，稀稀落落的声音也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最讨厌雷雨天啦！因为很吵，无论是在睡觉或者是在看书时都会觉得好吵”蔚山月抱怨
“有些道理，特别是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跟雷雨声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是让人的心难以平静下来”栗原绘脸上泛着绯红
“不过，自然界本来就没有绝对安静的地方吧，只要还在地球上，有生命的地方都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杂音”蔚山月思考着说
“可是，水就可以隔绝空气中传播的大部分声音。所以在这个地球上，能够享受到绝对安静的物种……应该是海底的鱼吧，呵呵。”
“不会啊，我爸爸就告诉过我说海底是有能量涌动的、那种类似于心跳声‘噗通噗通’的声音呢。咦，不对不是我爸爸说的，是我自己潜水的时候亲耳听见的”蔚山月辩解道
“这么神奇吗？我也好想做条鱼去听一听呢，哈哈”说着，栗原绘自己笑了起来。
“雨小了，我们回去吧。你穿着湿衣服容易感冒的”蔚山月拉着栗原绘的手让他站起来
撑着伞的一对颜色一深一浅的背影被雨雾氤氲得若隐若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