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千恩万谢,钟离谷将手一招台上被绑缚的女子竟呆呆的向他走了过来。
张老爷见女子还活着,便疑问道“九先生不是说需要她的性命才可让父亲重入轮回?如今怎么她到还活着?”
钟离谷喘了口气,以目视张老爷说道“我只是不忍心坏她性命,便只烧了她的灵魂,如今她的灵魂已经替代张老爷子被我镇压,她虽然活着但已变成了傻子,不过她既然留住了性命,自然也就为张老爷家留住了那一份功德。”
张老爷一听顿时大喜过望,适才亲眼见到父亲转世,如今又给自家留下了阴德,这女子口中流涎一副呆傻模样,心知钟离谷所言不假,当下对着钟离谷千恩万谢,又命人送来黄金三百两,钟离谷也不推辞竟自收了然后施礼道别。
张老爷引着众人一路相送到门口,又差人准备好了马车,钟离谷正待上车,却见女子头发散乱,嘴中留着黏涎自门内出来,也不说话,只是对着众人一个劲儿的嘻嘻傻笑。
见女子已成白痴,张老爷便命人将女子赶出府去,女子坐在街头一会儿撕扯自己的衣裳,一会儿又嘻嘻傻笑,那些家丁见了一个个暗叹可惜,明明是千娇百媚的一个人儿,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钟离谷与张老爷告了别,由车夫搀着上了马车,本待要走,却长叹一声,对着张老爷说道“那女子已然痴傻,若扔在这里只怕也活不了几日,如今恰巧缺一个鼎灵的模子,本想找个正常人,但又怕担了因果,她今翻痴傻正好合适,若张老爷同意便将她交给我吧。”
张老爷闻听此言急忙说道“我儿既自写了休书,那么她与张家便再无瓜葛,她若能跟了九先生倒是她的造化了。”
说罢一摆手,那些家丁急忙上前挟了女子,将她拉到了马车前面,怎料女子一见钟离谷顿时如见鬼般惊叫起来,拼命的向一旁闪躲,钟离谷见她不肯安静,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她的额头正中这才变得乖巧,任由那些家丁将她推上了马车。
见马车走远,张老爷转身向府里走去,而张盛看了半天,随后对着身边的家丁耳语了几句便快步追上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
谁知不待他开口,张老爷那一张笑脸顿时变了颜色,问道“你刚才着人去跟着九先生了?”
“孩儿是想…”
“胡闹!”
张老爷停下脚步“适才祭坛之上你我亲见,那九先生世外的高人,若是惹恼了他岂不是无端为我张家招来祸端?”
“可是爹…”
张盛目视张老爷
“那九先生明显便是有意为之,孩儿觉得他弄出那些阵仗也无非就是想多骗些银钱,还有那白雪,虽然如今变得痴傻,但是谁又晓得是不是他的手段。”
张老爷听罢抚须笑道“就算他有意为之又如何?你莫不是对那个被休了的媳妇还有留恋?”
“孩儿没有,只是觉得不妥。”
“妥与不妥有那么重要吗?”
张盛看着父亲不明其意。
张老爷继续说道“有些事心里有数便好,我们张家之前阴魂作祟,但起初并不知是你祖父,左右也请了这么多先生居然无一人看破,那九先生一来只是半日便解了我张府十数日的麻烦,天地异象,役使鬼神,这便是他的手段了,而这种手段已经不是寻常先生能够做到的了。”
张盛默然不语,良久茫然道“孩儿还是不懂父亲的意思。”
“我们张家以商起家,这经商一道靠的事什么?你祖父有言,一来靠的是头脑,二来靠的是人脉,而若要我说,这第二点甚至要盖过第一点,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这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我张家的潜藏人脉,因为你不确定何时何地便会用到他们,虽说在这世间我们张家的生意已经遍布四海,可是你要知道,这世间最大的权力却不是在那庙堂之上。”
听到这里,张盛恍然大悟道“父亲是说…”
张老爷微笑道“有些事知道即可。”
张盛试探着问道“那要不要将刚才的那些人叫回来?”
“不用”
张老爷摆手道“不但不用还要多派人手,这次的施法看来对他的身体负担不小,告诉他们不要打扰了九先生,远远守卫即可,你这就备好一应补品送过去,也无需多说什么,过几天见那九先生身体好转了再将人撤回来便是。”
张盛心领神会道“孩儿明白。”说完转头去了。
钟离谷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话,待到马车到家下了车,张盛早已领着一众人等追了上来,张盛翻身下马先是施了一礼,然后便将准备好的一应补品拿了过来。
“九先生”
张盛上前几步“适才九先生回来,观您气色不善,是以家父特意叮嘱我与您送些补品。”
钟离谷还了一礼淡淡说道“张老爷太客气了,之前已经收了银钱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的道理,至于这些补品你还是拿回去吧。”
说完便开了门进屋,那女子木然跟在后面也进了门,钟离谷随手将门关上,留下张盛愣在当地一时间进退不得。
过了半晌,张盛只好收了补品,着令那些家丁留下,叮嘱了他们几句,在这守卫即可万不可打扰了钟离谷,这才骑马离开。
进了屋,钟离谷先是布了一道阵法,然后示意女子安全了。
女子看向钟离谷盈盈拜倒
“小女子白雪,谢先生救命大恩。”
钟离谷一挥手“你这一拜我便受了,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便将张老爷给他的银票拿了出来“这些是我向那张老爷要的银钱,他们张家对你有愧,这些银票你拿着,权当是对你的补偿了。”
“先生您这是?”白雪看着钟离谷不明其意。
钟离谷一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拿着这些银票,到明儿个我施个法骗过外面那些人,你便回家去吧。”
“先生…”
白雪跪在那里,眼泪却早已扑簌簌的掉落下来“实不相瞒,白雪的家早已毁了,如今即便先生让我回去只怕也是无家可归了。”
“之前那张盛不是说,你是他买来的?身处这乱世,卖儿卖女无非就是求个活路,你怎的说无家可归了?”
白雪擦了擦面上的泪水“不瞒先生,我家原本住在离此不远的范城,有良田数十亩,虽然并不富裕,但吃喝用度倒也不缺,母亲贤惠,父亲勤劳,一个弟弟聪敏好学写得好文章,本来日子过得平凡踏实,可是不成想我那弟弟却在外出求学之际遇到了一个女子,并与那女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回到家里,我们家人见那女子温婉贤良美貌聪慧也是心中欢喜,便这样过了一年,没料到麻烦却上门了,那女子竟然是天南郡城主的小妾,因不堪忍受府里的寂寞偷偷跑了出来。当日捕快来到家中先将我弟弟被打了个半死拖进了衙门,父亲前去打探,那知县说他拐骗城主小妾理当处死,不过城主发话若是有钱便可以活命。父亲信以为真,当夜变卖了家产去找那知县,怎奈那知县竟说银钱不够要再凑几千两才能放人,可是家里田产早已卖了干净到哪里去再凑几千两,那知县便说张盛早已见我美貌,若把我卖给张盛做妾,有了张家的面子便一切好谈,那时父亲也没了主意,浑浑噩噩的签了字便将我卖了,而那知县也还算信用便将我弟弟放了出来,本来想着一切过去,可是我那弟弟出来时浑身上下便已布满了伤痕,待出了县衙捱了没两日便死在了家中。”
说到这里白雪再也抑制不住悲声哭道“父亲一怒之下去找那知县理论,怎奈却被那知县以谋杀朝廷命官为由活活打死在了县衙之外,母亲听得噩耗也在家中悬梁自尽,如今,这一家便剩下了我一人,我知先生是好人,可是如今我又能去哪里呢?只盼先生不嫌弃白雪形体粗陋,留下做个婢女已报先生救命的大恩大德。”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不成想你还有这等凄惨的身世。”
钟离谷走过去将白雪轻轻扶了起来“非是我不想留你,只是我也就是个落魄的先生,我一人过活尚且困难,何况加上你?你若此时离开,这些银钱便是你的,你到时寻个踏实人家嫁了,用这些钱好好过日子,我相信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你此时走我不怨你,你也无需对我报恩,因为我的那份我已经留下了。
但倘若你硬要留下便是没完没了的苦日子了,我这手艺一年半载不开张半点不稀奇,家里纵然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更重要的是我脾气不好,打人骂人是常有的事,说不得一个不顺心便将你打个半死,说了这许多,你自己斟酌吧。”
此时钟离谷心中也有打算,便算这白雪所说尽皆属实,但她一个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况且自己已入仙路,日后免不了去那名山大川寻道修行,带着她岂不是累赘?再者人心难测,自己本不富裕,今日所得银钱只是个例外,她若是因为银钱跟了自己,那么将来必定后悔,倒不如现在便将事情说开了。
白雪擦了擦腮边的眼泪“先生这是定要赶我走了?”
钟离谷将银票放在桌上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白雪起身收了银票也不言语,竟自去收拾屋子,钟离谷也不理她,往那椅子上一坐,只管拿了一本书随便乱翻,白雪忙前忙后,待到日落之前又准备好了饭菜端到了钟离谷面前,钟离谷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吃,只是吃了没几口便“呸”的一声,一抬手将所有饭菜打翻在地,那嚼在嘴中的米饭更是吐了她一脸,钟离谷起身骂道“你他娘的这也叫饭菜?居然觍着脸留下?还不快滚!”
白雪被钟离谷骂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弯下腰去收拾那些饭菜,钟离谷见状“哼”的一声,一脚踢在那饭菜之上又溅了她一脸。
白雪此时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滴滴掉落下来,钟离谷见此没来由的大怒,起身上楼去了。
如此过了两天,白雪收拾家里,钟离谷便恣意生事,稍有不顺便张嘴大骂,那些饭菜也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只是每一次那白雪都是默默的收拾,这让钟离谷彻底没辙了。
到了第三天钟离谷起了床,白雪早已打好了洗脸水,钟离谷洗过脸,白雪端上了做好的饭菜,他端过饭碗刚吃了一口那眉头便皱了下来,白雪见他如此知他又要发作,当下将菜碟往钟离谷面前一推,气道“你便摔吧,这一顿饭要几十文,你不心疼我还心疼,等你摔够了这五千两,咱们俩一起喝风去!”
钟离谷吃了一口,那饭正到嗓子眼儿,听了这话顿时噎住,上也不得下也不得,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一手使劲捏住嗓子,一手端了水往嘴里猛灌,白雪见了也顾不得生气,急忙去那后背拍打,待到一口饭下去,钟离谷捋了捋胸口却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服了你了,你要留下便留下吧。”
白雪愣在那里,不知钟离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不敢接话。
钟离谷转过身笑道“我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平时用不得别人伺候,你留下可以,但不可以婢女相称,你平日叫我先生也好,钟离谷也好随你喜欢了。”
说罢从一边搬过一把椅子,然后将呆愣的白雪扶到椅子上做下,摆了碗筷给她盛了饭,自己又拿起了碗边吃边道“看你年长我几岁,以后我便叫你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