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谷低头吃了半天,却见白雪依然坐在那里,抬起头,却发现白雪早已泪眼朦胧。
钟离谷只道她是恼了自己,挠挠头嬉笑道“其实姐姐做的饭菜很好吃的,前几日摔了你的饭菜我都时常后悔,若你还气,午间我做了饭你也摔我一回?不过若是那样恐怕咱的家当又要少了几十文了。”
白雪被他说的一乐,擦了擦眼泪道“我知先生是好人,赶我走也是为我好,所以并不曾生气,只是适才先生为我盛饭便想到了我那苦命的弟弟…”
说道这里那眼泪便在眼圈里打转儿,钟离谷慢慢放下碗筷,将她面前的筷子握在了她的手里,柔声道“姐,吃饭吧。”
白雪握住筷子,良久,点了点头,对着钟离谷温柔的一笑,吃了起来,虽是笑着,但那眼中的泪水却早已模糊了视线。
陵西村,位于雁落城北,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人口不多却相互尊敬甚为和睦,前不久这里发生了一桩命案怪事,村子里打更的光棍刘老大不知何时死了,因他是个光棍,所以发现他的时候尸体已然发臭了,那他是怎么死的呢?
这也是怪异的地方,要说那个刘老大虽然是个光棍但却有一副魁梧的好身板,两臂一晃也有几百斤力气,可就是这样一个壮汉,死的时候却是整个人蜷缩着,身体用一根尚未搓完的细麻绳吊死在了自家的牛棚里,吊死他的那根绳子离地也才二尺左右,这样一个壮汗又是怎么吊死的呢?而且那根绳子不要说壮汉,就是力气稍大的孩童也能一把扯断,刘老大死相凄惨,人家都说他是冲撞了鬼神才会死的这么凄惨。这件事在陵西村传的沸沸扬扬,因为他是横死,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乡亲们就尽快将他下葬了。
原本事情已经结束,可是谁成想这才只是开始,就在刘老大下葬后的第三天,陵西村的老李头在自家的茅厕里也用同样的方法自杀了,那李老汉用了一根裤带把自己吊在了茅厕的横梁木上,更诡异的是因为那横梁比较窄,而他愣是把自己的脖子拧断了挂了上去。
两起命案一出,村里的人都害怕了,只说是有厉鬼索命,便请来布衣先生开坛设法,祈香斋醮,可是这请来的法师一连做了十四日,第十五日时,被请来的布衣先生却被发现用一根草绳吊死在了祭坛上,那祭坛不过三尺,草绳从上垂下,却将那先生整个人斜躺着半空中吊死了,从此以后村里的人夜里再也不敢踏出家门半步。
不过这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村里的许二狗不知为何半夜忽然疯了,睡着睡着觉便爬了起来,他媳妇觉得他古怪就一直跟着他,只见他来到了自家的猪圈边,搭上绳子将那脖子就往里面套,这下可吓坏了他媳妇,一边哭喊拉扯,一边唤来他儿子,娘两个都按耐不住,因为他们声音太大村里人都来帮忙这才勉强救下了他,可是人虽救下来了,但是却变得痴呆一般,整日坐在屋里不发一言,就在前日,家里人本以为他无事了,他却趁家人不备用衣服搭了条绳子吊死在了自家的板凳上。
有个老先生听闻这个怪事之后,连续在村里住了三天,三天后这老先生说,村里虽然招了邪祟不过他能除妖,他不要银钱,也不要报酬,只需村里每家每户割二斤猪肉,多一两不需,少一两不行,猪肉割好后放于祭坛之前,晚上见星时开坛设法,第二天便会百灾全消。
当夜陵西村里的确太平了一晚,可是第二天早上,那位老先生却被开膛破肚死去多时了,村民们查看尸体,就像是被什么生生撕开一般,自那以后能逃走的便逃走了,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至于生死便各安天命了。
虽说陵西村怪事不断,但雁落城的城隍庙这几天也发生了怪事,不过两相不同的是,城隍庙发生的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兆,整座城隍庙清晨时分便笼罩在一片七彩祥云之中,远远看去便犹如仙人遗留的彩练一般,不单如此,这城隍庙供奉的正神,城隍老爷的金身更是发出漫天金光与七彩祥云相融,大家都说这是城隍老爷平时护佑百姓得了大功德才会有此吉兆,如今功行圆满即将升任正神,这说法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只知道百姓对此深信不疑,一夜之间城隍庙的香火便不知比平日旺盛了几百倍,偌大的城隍庙在如潮的百姓面前还是显得小了,甚至出现了一香难求,地无立锥的空前盛况。
这一日,钟离谷正在家中修炼那七候诀,本想着尽快再去一趟散仙集会卖一些在水壶中新得的丹药以及自己平常所篆画的符箓,然后再买一些修炼必用的,如今他虽然是闻道中期但是进境缓慢,要知道金丹以下对境界的感悟要求并不高,反而是灵气的吸收更为重要,在金丹以下,一个人的修炼等级从外观的灵气上是绝对就可以分辨清楚的,所以拥有了足够的灵气,便等于拥有了修炼等级,因此对于此时钟离谷来说,灵气绝对比他感念天地更为重要。
钟离谷正将那气息归一,楼下却听见有人敲门,白雪开了门,见是几个农民打扮的站在门外,见白雪开门,门外的几人顿时纳头便拜,口中更是高喊救命,其中一位老者更是声音悲戚“求九先生救命,救我全村老小。”
白雪一见众人拜她慌忙躲在一边
“我不是九先生,你们莫要行此大礼。”
老者闻听此言,见白雪确实不是钟离谷,便哭道“劳烦姑娘传话,请九先生救命。”
这时钟离谷听到声音已经从楼上下来了,见众人跪在地上,急忙上前扶起,问道“老丈寻我何事?你慢慢说来。”
老人见了钟离谷鼻涕一把泪一把,仔仔细细说出了原委,原来这老人竟是陵西村的村长,这几天村中出现的怪事让所有村民人心惶惶,自那刘老大起,前后已经十余条人命了,对于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来说简直已经算是“灭顶”之灾了。
听老者叙述完毕,钟离谷眉头紧皱“老丈先在此稍等,我去去便来。”
当下上了阁楼,那老者说出经过白雪也在旁边,见他脸色不善,忙跟了上来,又见钟离谷眉头深锁便问道“此事莫不是棘手?”
钟离谷点点头“先前倒还是有些头绪,邪灵作祟,按理说我辈布衣先生正当出手,只是适才听到那老村长一番言语,才真个明白此事当真棘手。”
“怎么被你说的有些糊涂了,既然有些头绪,为何又说棘手呢?”白雪问道
钟离谷叹了口气“如那老者所言,我起初推测应当是阴灵不假,可是当我听到那布衣老者之后,才意识到了棘手问题的关键所在,而那布衣老者应该也是看透了这点,所以才会用百家猪肉祭奠。
这种斋醮之法叫做百家斋祭,是用全村人的愿力来束缚阴灵,属于极为高深的斋醮术,这样的斋醮术如果说是完整的,坦白来说连我都做不到,可就是这样却还是失败了,这就足以证明那阴灵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所以就算我去恐怕也是无济于事,最怕是去了后凭添一具尸首而已。”
“竟如此凶险?”
白雪自从跟了钟离谷,早已当他是亲弟弟,此翻又听说凶险脸色难看,不待钟离谷说话已经飞身下楼驱赶那老者。
老者见钟离谷不肯出手,寻思回去左右是死,还不如死在这里直接,捶胸顿足,脑袋撞墙,而随行而来的几人更是呼天抢地,一副钟离谷见死不救视人命如草芥的凄惨场面。
本来听到钟离谷说有危险,白雪便对这几人不满,如今见他们这等样子更是厌恶非常,正要将他们强行赶出,钟离谷却下楼来了。
听说肯答应前去,这几人才停止了闹腾,白雪知他性格劝也无用,不过却定要跟着前去,钟离谷无奈只得应允。
出了门,老者引着钟离谷当先而行,张府的家丁此时已经去了大半,如今只留下了几人,见到钟离谷也都远远的打着招呼,因为钟离谷给白雪贴了符箓,所以外人看来那白雪依旧是行动迟缓,表情呆滞。
众人一路无话,待进了陵西村,钟离谷四下望去,只见依山傍水,山明水秀,乍一看山水脉气延绵不绝,仔细看时却早已是外强中干,一脉灵气进皆消散。
“难怪会出如此怪事。”
钟离谷心下暗暗思忖“这山脉风水格局以变,生气褪去,死气袭来,阳衰阴盛,倘若有邪祟借此邪气,时间一久真恐酿出祸端,只是这大好的山水风脉,因何竟会变幻莫测,又是谁动了这里的风水格局呢?”
进的村来,只见家家关门闭户,有一些胆大的见是村长领人回来了,这才敲锣叫大家出来。
钟离谷先是挨个人看了一遍,又拿着罗盘自村子里煞有介事的走了一趟,之后便跟村长说要前去那布衣老者搭成的祭坛前看一看。
村长听闻,急忙在前面领着路望那祭坛而去,钟离谷一边走,另一边却暗暗将自己从家里带的细沙撒在路边,到了祭坛,钟离谷在那祭坛上来回逛了几圈,当看见那满地的血迹和抓痕之后钟离谷直叫该死。
不多时,钟离谷看罢,竟然也学那老者,只说要在这里做法,到明日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不过他要做的却是每家每户十钱银子,不记姓名,但却要每家每户都要收到,这银子却不用送来,只要装入一个口袋,于村东侧入口处路旁深埋,待今晚做法之用,说罢便拿出了一只口袋,然后镇了一张符箓在里面,做完了这些,便将口袋递给了老者。
老者听完,初时有些怀疑,但见钟离谷胸有成竹只得拿了口袋下去准备。
村长走后,白雪心中不解,问道“先前记得你说,那布衣老者手段高明于你都死在此处,如今你这番又是如何打算?”
钟离谷指着祭坛的抓痕“非是那布衣老者手段不济,也非是这里的邪祟本领通天,要说这害了老者的偏偏就是这些村民们。”
“是他们害死了布衣老者?”
白雪惊问道“却是为何?”
钟离谷叹道“我与你说过,这老者用的是百家斋祭,既然百家斋祭,就必须要有村里所有人家的贡品,这老者所要猪肉便是贡品,猪肉性阴,对付阴灵再好不过,只是这老者却忽略了人心,即是百家贡品,那贡品便需一般无二,开坛之后,一面通过祭品引诱,一面算准步子将邪灵慢慢封入祭坛,谁成想,就在那要紧关头,老者却发现有几份贡品少了斤两,也就因为这些缺失的斤两导致他推算失误,所以那老者才被邪灵所杀。”
白雪听到此处惊道“既然知道有人藏私,人心难测,那你还如此明目张胆开坛?”
钟离谷一笑“我自然是知道人心难测,但我可没说一晚上都会在这里设法,我只说要银钱让村长送来,那些人自私的很,加上我又说不计姓名,我猜测他们给的银钱当中必有不够的,恰巧我这里有个法术叫做李代桃僵,倘若这些人所给的银钱都是足数,那么凭借这老者的祭坛我也能将这邪祟封上,若是真的如我所猜,那么邪祟害的便是这藏私之人,而到那时它必会现身,那么我也可以收了它。”
说到这里钟离谷再叹道“其实这才是我决定来这里的原因。”
“你与那老者相熟?”
“并不相识。”
钟离谷摇头“布衣一脉自古便是凶险的一脉,明明是凡人却做着神仙才能做得的事情,面对那些通玄的妖魔几乎也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唯有凭着先祖留下的种种经验以及自身的智慧一路摸索前行,百家斋醮之法其实除了搭建特殊的祭坛外并不是什么太高深的手段,布衣一脉也广为流传,但是此法虽然厉害却少有布衣先生使用,原因就是在于这人心,众多的人当中,倘若有一个人心存私心便会让施术者万劫不复,但这老者却用了,我猜想他可能是觉得这里民风淳朴所以才决定放手一搏,只是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刚才我说了这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不单是为了除魔,也是为了那老者讨回一个公道,那些为了自己丁点利益就弃别人生命不顾的人难道不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