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痛殴,身上的痛楚远不如虐待带给心里上的屈辱,荒原鹰崖谷的天刑都没有如此的让人愤怒和绝望,因为那是和天在斗,能激起心中的万丈豪情,此时的他就如一个落水狗,应该还不如一条落水狗,被人随意羞辱殴打,于是他不断地在昏迷和惊醒中重复……
几天后,他想到了唯一能自杀的办法——绝食,但金律楼的士兵断不会让他就此死去,于是米汤、盐水、酒甚至是馊水让他尝个遍。
渐渐地,苗小花的叫声逐渐嘶哑,只剩下低吼或是哼哼。每天的场景都会让薛陌隔栏观望。薛陌的眼神也开始在涣散,嘴里的牙齿早已被他自己咬碎,苗小花身上受到的每次重击仿佛都敲在他的心脏上。
此时,他正天人交战,有些秘密说出来虽然能让苗小花不受折磨,但另一些人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受到同样的对待。
让几十甚至几百个同袍因为他死去?
不,铁血如薛陌也无法做到,选择是如此的艰难,当初在曲水城面对妻儿下属的死亡都没有让他如此绝望。
雁归城金律楼分舵此时正处在一片怪异的气氛中,分舵上下全都手握刀柄,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无奈,原因无他,分舵主云骋正被人摁在地上殴打,关键他还不停地在喊:“别动,都别动……哎哟,您下手轻点。”
来闹事打人的是位老者,面容矍铄,头上白发因为愤怒全部散开,随着他的拳头挥舞,腰上的草药篓在打着节奏。只见他骑在云骋身上,左右开弓一边耳光一边拳头尽往脸上招呼,用手打还不解气,猛地起身开始用脚踹,这还不算,干脆跳到云骋身上又踩又跺,口中大骂:“我打死你个龟孙,你奶奶的,居然敢将苗小花弄去荒原,老子今天要废了你!”
倒在地上的云舵主痛呼:“我不知道他是您侄儿啊,都过去好几年了,您为什么现在才来?”
“老子有事,咳咳……老子有事。”老者又是几脚,云骋几乎痛晕过去,手下的人准备拔刀被他用手势止住。
“您停手,哎哟,请停手,我们有他的消息。”云骋权衡再三,决定先保命要紧。
“早说嘛。”老者一把将云骋揪起。
云骋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嘴里吐出被打落的牙齿,叹气道:“您没给机会让我说啊。”
其余人等脸上均是诧异惊恐的神色,“敢到金律楼分舵如此嚣张的究竟是谁?符楼主他爹?”
“陶前辈、陶大师、陶爷爷,您听我说,苗小花和薛陌在何渡洋手里。”
老者将手上的血水擦到云骋的衣襟上,然后拢拢头发背着双手走出大殿。
看着司隶校尉呼延炽惊诧莫名的表情,云骋整整凌乱的衣衫,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叫陶方,多次救过符楼主的性命,在楼主心里,此人的地位远超亲生父母。”
众人恍然。
“都听见啦,以后看见他有多远走多远,哎哟……”
打人的正是神阙陶方,此时他心急火燎,踏云步从未施展得如此彻底。
又过数天,苗小花像死狗一样躺在潮湿的稻草上,头发胡子乱糟糟不如鸟窝,刚刚一轮痛殴过去,手指都懒得动弹的他忍不住开始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对凌辱同类如此感兴趣?获得成就感?寻开心?找快感?或许他们早已经麻木,连最后的一点良知都已泯灭,这种人是不是就是必须要剔除的坏人?那他们背后的始作俑者呢?亦或是斗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在阴暗的地方,人性的卑劣是不是发挥得更加彻底?”他又想起在荒原上的一切,那种地方无疑是最残酷的,战争双方你来我往,不死不休,但他能感觉到敌我军人之间对于生命的敬畏,一刀下去,身体的某个部位被截断,也很残忍。
荒原收割队的迪维拉让自己去接受天刑是出于嫉妒,杰恩法师的挖心抽血是觊觎自己的归藏血脉,和霍骁等人的生死搏杀是因为阵营不同,但这群人呢?他们为了什么?获得薛陌身上的秘密?苗小花脸色露出一丝讥讽,薛陌真要说出秘密,自己恐怕早就死翘翘了。
还是不一样,他想到,真的不一样,在这里凌辱殴打他的人纯粹就为了享乐,无聊的时候把他当成练功的靶子,大家都知道薛陌不可能松口,要交代早交代了,何必挨到现在。至于他所谓的叛国罪名,明显是强加上去的,那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相处这么长时间,苗小花当然能感受到薛陌的义气深重,诚挚的兄弟情,也许那个秘密本来就比他俩的生命更重要。想到这里,苗小花有种释然的欣慰。
老天爷要羞辱你的时候,你只能哀叹自己命该如此,回想到学院的刻意安排、陶方和逐月神将的青睐有加让苗小花打了个机灵,不管怎样,他接受了他们的馈赠,同时也承载着他们的期许,荒原杀戮让自己几乎忘掉本份,如今死狗般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他还是要试一试,寰衍决心法反复施展,但心脏处的黑垣印记立马反噬,那一丝少得可怜的气机转瞬即逝,此乃绝望所在,真正让他感到愤怒和无助的原来是这件事。
费力的用手撑起上身,将头靠在墙角,长吁一口气后,苗小花刚将腿翘起来便看到一蓬黑烟飘进房间,越来越浓,最后幻化成人形。
“杰恩,问候你祖宗。”苗小花满是伤痕的脸做出狠狠地表情。
头戴兜帽的杰恩法师并不生气:“你现在还不能死。”
“那你不早点来救你小爷!”苗小花低吼一声。
“我从来没有看过如此折磨人的场景,想多观摩一段时间,回去也让他们学学。”杰恩微笑着说。
苗小花脑海突然冒出一种想法,他很想在杰恩身上试试刚刚还在深恶痛绝的那些折磨,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咧开嘴。
“看见我,你应该很开心,你和他们的游戏到此结束!”杰恩的黑袍飞过来,苗小花失去知觉。
薛陌认真地打量着何渡洋,忍不住开口道:“素问何先生人间俊杰,武功见识都远远超过其他分舵主,怎么就喜欢严刑拷打那一套把戏?”
“这些别出心裁的玩儿法可不是我的发明。”何渡洋说道,“你应该明白金律楼有世上最阴暗的所在,前段时间你看到的都是他们的职业技能。”
薛陌微微点头笑道:“确实不能指望齐念远那个杂碎能有什么善举。”
“薛将军,逞口舌之快解决不了问题,齐楼主雄才,金律楼一直以来处国贼保安定没有非常手段怎能屹立庙堂?这些年来,处理案件无数,更是受到皇上器重。”
“嗯……同时也喜欢伤害无辜。”薛陌仰头大笑,“我那位兄弟出身清白,在荒原为国效力数年,不曾想一回来便受到如此招待,你们就不怕寒了戍边军人的心?”
“此话有理!”有人高声说道。
话音未落,人已来到大堂,一身素衣,腰间一个小药篮,脸上满是风尘。
何渡洋微微一怔,躬身抱拳施礼:“陶先生驾到,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