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其实对余歌的身世很感兴趣,在他们心理部的成员眼中,余歌是如此的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很多人正是因为心理部部长余歌的人格魅力才加入的学生会,并且坚决选择了少人问津的心理部。
流光国的大学每学年有三个学期,现在正处于这学年的第三个学期刚开学不久,他还记得余歌在今年的一月份的新生入学仪式上作为学生会的代表所进行的发言,当时的她懒懒散散的上了台,冷冰冰的双眼扫视着礼堂里喧闹着的大一新生。
她开口说话。
“战后成长起来的人,你们和我们。踏入这所校园的那一刻,以为迎来了新生。”
新生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在上一代悲恸的目光中成长起来的你们和我们,打算把父辈的哀痛当做不值一提的垃圾给盖棺定论。”
当时就坐在礼堂第一排的周峰是最先安静下来的一批人中的一个。
“这样的我们仅仅是胆小的自私鬼,毫无共情能力的可悲者。”
余歌将“共情”二字咬得格外的重。
周峰不知为何,当台上的女生说这句话时,感受到的不是对台下的他们的嘲讽,而是发言人对自我的否定,那种巨大的悲哀像海洋般窒息着台上的人,那是不允许他救以及放弃自救的强硬心态。
余歌后面的致辞他没能听得很清楚,他在恍惚中听到了尾声。
“我想,仅仅是我想。这个世界里,虽然没有最美好的相遇,却应该有为了相遇或者重逢,所做的最美好的努力。”
“各位,我们共勉。”
当她的发言结束,礼堂仍然寂静着,只不过下一刻,从前排站起来一个女生,她奋力得鼓起掌,孤单的掌声在空旷的礼堂中响起。
当女孩坐下的时候,当时在这个女孩旁边坐着的周峰,听到了她坚决的自语。
“我一定要拯救她。”
这个女孩,叫做江微雨,同他一样是一名大一新生。
如今在这座诡异的教具楼里,在这个【奇特的空间】内,余歌说起了她从不曾说起的过去。
“既然伯父一开始是生活在流光国的,他为什么要穿过战场去邻国呢?二十年前是青州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吧?联合同盟半数以上的国家参与了那场战争,我听说最后发展成了青州歼灭战,各国力图把青州人赶净杀绝的——虽然历史书上略过了这段——难道伯父是想趁机去做生意吗?那会儿趁着战争做生意发到大财的人不在少数。”
“我爸他能做什么生意?他那人木讷得很,叫他去做生意可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不,我想你要是能杀他,他高兴还来不及——也不对,他现在可不会想死了。”
“呃……什么意思?”
“我爸二十年前去战场,纯粹是去寻死的。据说当时是齐叔被他纠缠得烦了说出的气话,齐叔告诉他,最容易死人的地方莫过于战场,然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战场。”
“为了寻死去战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周峰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和好奇心。
“据说他当时还以志愿兵的名义参加了好几国的征兵,最高做到过少尉。”
“少尉可不低呀,他作战很勇猛吗?为什么在文献中都没有看到过他的名字?”
“咦?你知道我爸的名字?”
“嗨,战争中各方少尉以上军衔的将领,一个姓余的都没有。”
“你对那场战争还挺熟悉。”
“大户人家嘛,被逼的。”
“好吧。话说回来,你当然见不到他的名字,战争的第二个年头,也就是1996年捡到我之前,那时的他早已经上了各国军队的黑名单了。任谁换了好几方势力,做到的军衔还不低,也都早该被人注意到了。”
“那不就成了著名二五仔了吗?”
“二五仔倒谈不上,整个战争期间他一个人都没杀,光想着让人杀他了,结果闹到最后,各国军队里的人都不想跟他一起出作战任务,因为太危险了。”
“那他怎么做到少尉的?这军衔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吧?“
“误打误撞吧,当时冰锁国和青州开战五个月后,青州不是向偷袭了他们尘府镇的银炎国也宣战了吗?银炎国的偷袭部队当时是从连城撤离青州的,连城驻扎的部队是流光国战时紧急成立的自卫警备部队,我爸当时就在那个部队里服役。”
“银炎的部队想要断掉背后追击的尾巴,把港口城市连城整个当作了牺牲品,连城虽然名义上是青州的港口城市,但从四十年前开始城市居民七成以上就都是流光的国民,青州人在战初的时候还保有着足够的理智,没有把连城当成战场,不得不放弃了继续追击银炎的部队,但是他们把连城本港持有的船只全部调离了港口,只有流光国仅有的两艘军舰还停靠在港口。”
“我爸当时求死心切……”
“噗……”周峰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赶紧摆手,“您继续说。”
“我爸当时求死心切,就要求长官把他留在驻守军舰的部队里,当时也不知道那些长官是怎么想的,整个警备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居然也驻守在军舰上,后面发生的事历史书上也有记载,银炎要求流光的警备部队将军舰提供给他们用以撤离,流光拒绝了,然后他们就要求按联合条例给他们提供为期三天的食宿和必要的保护,这一次流光没有拒绝。”
“我爸一看打不起来,就寻思着要不要换阵容……”
周峰再次忍不住了,笑道:“你爸还真像根搅屎棍一样。”
余歌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也许是银炎的部队在敌人的港口城市里感到压抑,也或许是我爸的怨念得到了回馈,银炎的一部分军人干了一件蠢事。”
“他们在得到流光帮助后的第二天晚上悄悄向军舰发动了突袭,因为事发突然,警备部队没有料想到这群银炎人竟是这样的反骨仔,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爸本来是冲着炮火最多的地方去的,后来发现大部分炮火都是冲着指挥官的亲卫队去的,那他能做什么选择?当然是选择跑过去给指挥官和亲卫队挡枪子了啊。齐叔告诉我,当时指挥官的亲卫队里就有他的朋友,据他那个朋友描述,我爸当时就像个战神一样,哪里有炮火哪里就有他,把双方的士兵都给吓得不轻。”
“后来突袭被平息了,银炎方面做出了郑重的公开道歉,把参与了突袭的士兵都给送上了联合国际的军事法庭。我爸因为在这场突袭中的‘亮眼’表现,被流光国划入了考察行列,考察一个月,摇身一变就成了流光国的少尉了,我爸大概也没想到是这种神展开吧——那真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和平时期难以获得的荣誉和军衔,在战争中就这么轻易地授予给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搅屎棍。”
“那个……”周峰迟疑着,“伯父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都死不掉,不会是……超凡者吧?”
“也许吧。”余歌歪了歪头,“我没见过超凡者,如果说有什么人算是所谓的超凡者的话,我没见过比我老爸更像的了。”
“这绝对是超凡者吧?!伯父到底是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啊?不死之身吗?”
余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从不提起这些。我只听齐叔讲起过,当时齐叔在流光国边境的镜山天文台山脚下开了个杂货店,第一次碰到我爸的时候就是在那里。他说一开始认识我爸的时候,他简直没有一点人类社会的常识,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开始寻死,缠着齐叔问怎样才能迅速得死掉。”
“有一天他拉着齐叔上到了天文台的观星点,然后纵身往悬崖外跳了下去,吓得齐叔都差点儿犯了心脏病,然而不到五分钟,他就满脸是血的从悬崖下面爬了上来,齐叔问他是不是被崖柏之类的给挂住了,他说不是,宣称自己是从崖底爬上来的。你想想,镜山天文台的观星点离地面至少有近三千米高,他五分钟就爬上来了,齐叔以为他在开玩笑,实际上他余毅那个时候连‘开玩笑’的含义是什么都可能不知道呢。”
周峰有点毛骨悚然,如果余歌的父亲余毅有这样的过往,那该是怎样的超凡者?在他听到过的关于超凡者的故事里,都绝没有这样离谱的情节。
“后来呢?”周峰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了,他想更多的了解了解这个叫余毅的奇人的传奇一生。
“没有后来,他捡到我的时候,正是他想投靠冰锁国军队的时候,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再能轻易的加入任何军队了,为此他还特意弄了一张联合同盟志愿兵的担保证明,但到最后人家连那张证明都不接受了。”
“反正就是他被赶出冰锁军营的那一天捡到了我,齐叔说,我爸抱着我回到境山的时候,他简直认不出那个男人就是余毅,他说他从没见过余毅如此意气风发过。”
“当他听到余毅说要作为父亲把我抚养长大的时候,他简直觉得整个世界变得荒唐了起来。”
“没想到的是,我如今也已经二十岁了,我就是被这样一个男人抚养长大的,当我开始认识这个世界,我不止一次庆幸成为了这个人的女儿。”
“他说他养大了我,而我拯救了他。”
“伯父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不知道,或许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吧,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残酷的战场都不能实现他的心愿。或许从根本上让他不再求死才是拯救他的途径,齐叔做不到,而齐叔说我做到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现在也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