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赤影已传回消息。”
书房内,青年男子身子半弯,双手同举上捧着一赤红之物高于头躯。
桌案前,安国侯亓(古音qi,与其同音)德海整襟危坐持笔认真书写,双耳置若罔闻。
待他歇笔已是小半个时辰,那青年男子双腿颤抖不停。
可纵是如此,他依然保持此姿势不变。
青年男子是安国侯府管家,姓段名永,年方不过二十八,生得容颜清秀。
这般年纪便是安国侯府大管家,且又得安国侯信任,绝非寻常之人。
亓德海将毛笔架放砚台,好生仔细欣赏他自所写书字,严肃嘴角渐渐上扬,缓缓点头似对自己所写之字很是满意。
他将双手放于桌案前,身子往后而仰倚靠,盯着那赤红之物许久,这才道,“人未归消息先回,这是失败了。”
所说非疑问,而乃肯定之词。
宁国侯府世袭爵位已有六代,亓德海从小便受诗书礼仪熏养,说话平平稳稳不骄不躁,根本无法听出任何波澜。
深知其性之人,才知其到底有多么恐怖。
段永偷偷咽着口水,亓德海那手指轻而缓在桌案上敲击,如铁锤落在他身,吓得其脸额侧流出冷汗。
方才他收到此物,心下本便料到侯爷会不开心。
他道,“侯爷,赤影既未归,奴才想着还算不得失败。这信来往也是要时日,说不定赤影此时已完成侯爷所交代。”
亓德海冷笑了声,对他此番回答并不满意。
他闭上双眼缓缓转动脖子,说道,“不说是普通女仵作?杀一个普通人,如今对赤影也是有难度了?”
“侯爷,奴才一直觉得这女仵作定非普通之人,否则晟王怎么会同意凤家那小子去找她帮忙呢?”段永道。
“不是普通之人?”亓德海依旧缓慢转着脖子,口中低喃着这句话。
晟王在御书房前已跪了三日,恳求皇上暂时莫要将馨妃下葬,难不成这女子当真有通天本领?
可馨妃之死天衣无缝,再说皇上对谢家早已不满,此次晟王就算将九重天上神仙请来,也绝不可能将谢瑾从牢狱里救出!
亓德海如此一想又觉好笑,三皇子晟王占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如今竟做出如此举动,这其后要想动他倒是简单不少!
段永抬眸瞄了眼,说道,“侯爷,这名女仵作侯爷也是见过。”
“哦?本侯爷见过?”
“两年前靖都仵作考训,侯爷那日心情甚佳又听说仵作考训来了个女子,于是便去瞧了瞧......”
“本侯爷记得!”段永话还未说完亓德海便打断,还有些回味笑道,“本侯爷记得两年前仵作考训那是热闹非凡,说是万人空巷那都不为过,就因为那名女仵作!”
亓德海笑着摇头,感叹道,“可惜了是个女子,否则本侯爷断然不会放过此等优秀之人。”
他似起了兴趣,问道,“她叫什么?”
“白宁。”
两年前那场考训第一名本是她,从明景帝颁改律法后,这有关仵作考训中还有一则规定,那便是三年一考中极为优秀者,可直入刑部。
但可惜,她是女子......
没想晟王让那凤羽去请的是此女子,这番听起来倒是有些趣味。
“拿来!”亓德海道。
段永忙将手中赤红之物递上,亓德海解后看了两眼,便将其以烛火点燃。
书纸以红颜染之因此呈赤红之色,此乃赤影独门特有。
这赤红之色正且妖冶,听说是在染缸中加了生人血才有此效果。
赤红纸上说是人被凤家公子救走,已在回程路上,但行踪未明。
亓德海看着赤红纸在火中燃尽,手指敲击着桌案略显加快。
他们既已接到了人,那自在回程之中会万分小心。
这凤家小子从小在外行商,这靖国上下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赤影要想找到人怕是困难。
“段永,你安排些人从靖都城外五里地开始,每隔两里埋伏刺客,分十批。本侯爷就不信,这凤家儿郎带着一女子,还能过关斩将!”
“是,侯爷!”
亓德海正直了身子,小心拿起桌案上所写字纸,甚是满意。
一个女子而已,但此次好不容易让谢瑾进了牢狱,断不可让他有一丝一毫可出来的机会!
所以,宁可杀错!
......
为了尽快赶到靖都,也为了避免途中被人暗算,凤羽带着白宁不断以马车与马交换行路。
又是水路陆路交替,白宁早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有时候她也会想,凤羽是商人,她该不会是已上了贼船。
可若是如此,她便更要冷静。
这一冷静,便到了靖都城下。
靖国始建已有三百多年历史,这靖都城墙存在也有三百多年。
与两年前站在此处不同,从前那般喜悦早已不见。
她仰头看着这高高城墙,又低头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城门,忽感有一股强大旋涡引力要将她吸入。
这种让她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白宁,进城吧。”凤羽拍着她肩膀道,“你在靖都便住在我家,对外便说我是你远房表哥。因你家中发了大水......”
“我想不必。”
凤羽提了提肩上包袱,擦着脸上污泥问道,“为何?”
白宁转身看了眼凤羽,昔日总一身浅色青衣上好锦缎的翩翩凤家公子,如今身穿破布烂麻,头上胡乱以绳绑之,脚踩破烂草鞋,那他极其偏爱的面容沾满污泥......
总是看起来与街边乞丐差不多,她自也好不到何处。
本是以马车行程计从江水到靖都需要一个月,两人竟只花了十日。
这其中艰辛,已是难以用言语形容。
或许,这便是她为何没当初站在靖都城门下喜悦的缘故。
她讨厌骑马!
白宁叹道,“两年前我来过靖都,总归是有些人记性不错。”
既此桩案涉及全非普通百姓,那她觉得便没有必要隐瞒身份,多此一举罢了。
倒是若是有人给她安个居心叵测罪名,她可是冤。
白宁往前进了城,凤羽背着包袱跟在她身后,像个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