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证据尚还未上完全,那始终不出声的张大已是崩溃痛哭,将事情前因后果仔细交代清楚。
那日张大从外归来,张氏正在屋内大骂死者肚子不争气。
张大瞥眼见她俯身在收拾带血棉布,便怒上心头拿起桌上喝水的大碗朝她砸了过去。
接着他就上前像往日一样打她,张氏见状只在一旁幸灾乐祸,出言侮辱。
见张大手中沾染了她棉布上的血,就跟着出手打她。
没想人打了几下就像泥一样往地上瘫软而去,两人不曾想要将人打死,惊慌之下也不晓得探其鼻息,就拿了绳索将人吊起,妄想伪造自缢现场。
张大哭着泪涕并出,他说他不曾想要死者性命,乃是不小心而为之。
更是张氏妇人哭着喊着让大人饶命,说她儿子还是个孩子,公堂上下之众皆以嗤鼻。
要是死者如九尾狐狸般有九条性命,此时怕也早早被这二人夺了去。
靖国律法规定,故意杀人者偿命。
张氏与张大被捕衙带了下去,江水县无执此等大刑之权,需将犯人押送至城府。
“好好多能干的一个人,就这样遭了非命...”
“这母子二人心肠当真是狠毒...”
“还好有白仵长,为她洗了冤屈...”
公堂门前看热闹的人还未散去,对刚才这一案指指点点,有惋惜有痛恨,还有欣慰。
一提着竹篮的妇人从人群中走出,她臂中挎着的竹篮中还有许多带了鲜泥的菜,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的。
她抓着白宁道,“白丫头,你可不要将那个坏女人的话放在心上,你爹你娘可都为你感到骄傲,我们这些人也都为你感到骄傲的。”
“对啊对啊,白仵长,我们可都等着你进刑部当官,为我们江水县争光呢!”
白宁笑着,叠手鞠礼道,“谢王婶李婶,还有各位厚爱,白宁一定努力不负众望。”
白家是仵作世家,她虽是女子之身,但家中人倒也是支持。
仵作一职本是地位低下,但明景年新皇登基,多次改发颁布律例,其中对仵作便有了新规定。
明景帝认为,仵作验尸得证还死者清白,也是在还生者清白,既救的是往生者,也是在现世者性命。
其功劳之大,不可小觑!
因此,将仵作正式归录为刑部设官职。
当然,要想入刑部,自也要经过一番颇为严格考核。
这首先便是需得有十年以上经验仵作推荐,方可得入靖都准考仵作,优秀者取得仵作长之位,不入官职由朝廷以近原则调配。
取得仵作长之职后在三年内辅助破案且无过错者,由各地方县令知府推出,朝廷派人仔细调查。
符合收录刑部者,书其名在靖国上下城府公示,三月内无异议方可真正进刑部,封官正九品。
此令一出在靖国上下引起轩然大波,反对之朝臣不在少数。
然这还不算,明景帝又让人在此律例后又加了一条。
仵之男女能者,皆可入刑部。
白家世代为仵作不受世人待见,明景帝改律令后算是翻了身。
爹一直告诫他们,律令千改万改,莫要忘了仵作之责,更莫忘了白字怎么写。
还死者清白,还生者清白。
两年前她独自前往靖都考训,其后受朝廷指派便回了江水县为仵作长。
手挎着竹篮的妇人挽着白宁手臂,笑道,“白丫头,你前几日答应过我的事,可别给忘记了。”
事儿?
白宁想了想,忽觉头皮发麻,发窘道,“王婶,我这还有好些书未读,该是时辰回去读书了。”
“诶白丫头!”她拉着白宁道,“读书很重要王婶知道,可是这婚姻大事也同样重要,王婶给你介绍的自然都是好的,怎么也不会坑......”
白宁悄悄掰开王婶有力之手,从拥挤着的人群中赶忙穿过离去,身后随着是王婶喊叫声。
自从她爹对外宣称婚姻大事全权由她做主后,她日子简直不要太难。
“白仵长,下丘镇的案子破了?”
“白仵长,你找到证据了?”
“白仵长,你真厉害...”
白宁加快脚步在长街上走着,身旁不停有人唤她白仵长。
可若是大哥还在,这江水县仵作长该是他的。
白宁立于拱桥之上,看着桥上桥下过往行人与船只,轻叹。
她的大哥,五年前从靖都赶仵考归来,途中跌落悬崖身亡。
然在靖都回邺城江水县众多大小路中,与出事之地皆相距甚远,他为何会到那处?
在他出事前,家中已收到来信说近日内必赶回,因此谈不上去了游山玩水,意外跌落。
只是没有证据,纵使是怀疑也不过是疑案,最后便以意外死亡结案。
大哥是白家最聪明的孩子,也是最宠她的大哥。
意外跌落悬崖这种说法她不相信,就算是意外那在他跌落悬崖之前一定出了什么事。
她想要自己去查,可大哥事发之地不属于江水县管辖范畴,因此所有的案件细枝末节她无法接触。
但只要她入了刑部,那便有权查看靖国上下所有疑难悬案,不受限制。
大哥......
每每想起此事便鼻尖发酸,她的大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从未见过他对何人发脾气,总是以笑脸相待。
十三年前她在枯草中躲着,手握树枝差点将大哥带来寻她的狗给打伤。
那一声宁儿,将她彻底从泥泞深渊中拉起。
想起昔日之景,白宁慢慢下了拱桥。
当年她在那地方所有遭遇,大哥交代过不许她对任何人说起。大哥要她记住,她从未被人掳走,不过那段时间随他去外婆家玩耍去了。
她遇见大哥两日后官府带兵围上了山头,发现多处失踪的孩子都在那处。
可都已陨了性命,听说场面无比残忍。
此事轰动了一时,但很快便又消无声息,她这才渐渐明白大哥之意。
而她也不是睁眼瞎,不过是被抓时磕了脑袋,淤血让她暂时失明。
在回到白家后喝了半个月苦药,她才可看见一切。
也不知那个不顾性命带着她出逃的小男孩去了何处,在当时形情之下,大哥带着她逃也似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