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候睡觉打瞌睡,可是中午放学反而又睡不着,“人就是这么怪?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珍贵?越是可以得到的反而又不珍惜?”路凡心里想着。
离家四五公里,中午回不了家,于是那两个半小时就就舍不得拿来睡觉,却成了中学生活的课外“天堂”。
每天中午,不是和余韬他们一起下下象棋,就是和韦少南等同学在教室或者外面的坟地里一起打扑克,还有扎金花,不过一开始打牌都是打着玩,也不赌钱。
余韬是路凡在中学认识的第一个同学,第一天去学校报道时候看分班通知时就认识了。
“哥们儿,你牛B啊,考的全校第一!”站在板报前,余韬竖着大拇指。
“过奖过奖!”
“你好,我叫余韬,很兴和你一个班!”余韬看着排在第一名的路凡,语带钦佩地说。
“你好,我叫梁路凡,荣幸之至!”
余韬是全校篮球队主力大将,和路凡趣味相投,都喜欢诗词歌赋,都喜欢音乐,都写得一手好字。人长得帅帅的,带点小黄小黄的头发,时时刻刻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梳偏往一边,走起路来都似乎要飘起来了。他的招牌动作就是常常甩他头发,然后口头禅就是当时有一款洗发水“飘柔”广告语——“头屑去无踪、秀发更出众”,有时还配上眯一下眼,轻抬一下头,那简直一副撩妹态势。
余韬就属于那种能靠脸吃饭的人,还文武双全,当之无愧可以当选校草。唯独一点就是成绩平平,属于老俞眼中那种可有可无的一类。两人常常一起去学校后山对诗作词,视为知音。
中午不回家的时候,路凡就会和余韬等同学在教室下象棋。
下下象棋闲情逸致,本身无可厚非,但是唯独一次引得老俞勃然大怒。
中午一般是没有老师会安排作业或者留校,那次路凡、余韬等几个男生作业没有完成,放学的时候老俞就安排在教室不准外出,还命人把门锁了,不许出去吃午饭。
这可不爽,作业当然必须得完成,而且要把当时的几个公式背熟了,老俞随时来抽查。
老俞走后,兴许是锁门断饭引得内心不悦,又或者棋瘾难耐,认为老俞至少要下午上课才来检查。抱着侥幸心理,路凡和余韬就拿出象棋,摆上桌面,就在那里厮杀起来。
棋局精彩,不相上下,其他几个被关的同学也被吸引围了上来,在那里指手画脚,你一言我一语,俨然成了混战。
正当杀得酣畅漓淋的时候,突然一个偏分头从教室玻璃窗上露了出来!
老俞那双可以把人杀死的眼睛,透过玻璃都能感到玻璃要被击碎了。
刹那间乌云密布,路凡和余韬他们还没来得及收拾棋局,正准备把棋子往抽屉一塞,老俞已经夺门而入,气势汹汹过来,一只手指头上下抖动,指着路凡他们,嘴里大喊道:“不要动,不要动!”,顿时空气凝固,杀气十足。
老俞走近棋局前,抓起了几个棋子,用尽了浑身之力,使劲砸在了课桌上。
顿时,那飞起来的象棋,弹到了天花板上,打到了路凡身上,散落了在了教室水泥地上,其中一个“車”棋活生生被砸成了两瓣。
多年以后,那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道,以及飞在教室里的象棋,还有那被活生生砸成了两瓣的“車”棋,还时常进到路凡梦中!
下午班会课的主题,自然是批斗大会,以儆效尤。
这也使得路凡他们再不敢在教室下象棋,即便是课间,甚至放学后也不敢。要下也得拿到学校背后的坟地里,与阴魂同乐,与大自然同欢。
学校师资不够,一个老师带几门主课是常事。
代数、几何、体育,还有后来的化学,都由老俞一人担纲。
英语老师兼教地理,语文老师兼教历史以及后来的生物。
唯有物理、政治老师只教一门,但还是担任其他班班主任。
路凡喜欢的、也喜欢他的老师,是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因为路凡语文、英语成绩最好,或者说所有文科都是佼佼者。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代数、几何,还有体育。也不是因为这几科都是老俞教的缘故,只是从小便有些重文轻理。
体育考试也是要算在总分的,但是大部分同学都讨厌体育课,路凡也不例外,很大部分原因就是老俞。因为数学、几何是在课堂,属于“脑力课”,要被体罚概率还是挺小的。但是体育课本身就是体力课,要体罚学生似乎名正言顺了。
所以那时候每到体育课,路凡总期盼着下雨,这样就可以在教室里自习,或者就算换成代数、几何也比体育强。
但,无论如何,体育课还是必须上的。
老俞嘴里含个口哨,背着手走过来。同学们都早已经站得好好的了,老俞板着脸再喊一遍:
“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稍息!”
稍息以后,老俞继续含着口哨,背着手,像个军官开始检阅部队。
他从右边绕着方阵慢慢踱步,转了一圈。在这过程中,大家都屏住呼吸,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或许在看队伍站得是否整齐,在看有没有人在开小差,在看谁有没有违反他的“班规十条”,谁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要被点名了。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显灵……”路凡心里一直在喊,“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他用余光瞅了瞅,老俞目光已经盯上他。于是他故意抬了抬头,又刻意挺了挺胸,站得更直一点,同时用余光再瞟了左右,站得还算齐。
老俞绕了一圈,回到方阵前,拿下嘴里的口哨,开始点名,声音不大,却很威严,掷地有声,如大雨点般打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韦少南、梁路凡、陈小春、张伟,出列!”老俞斩钉截铁道。
路凡还没反应过来,却是灰溜溜第一个就先站了出去。
现在,四个人面对方阵站着。不对,加上老俞是五个人,并排站在其他同学对面。
路凡这才意识到,他那件淡蓝色的夹克拉链没拉上,可是真不是他不想拉、忘了拉,那个讨厌的拉链是怎么也拉不上。
现在,夹克披散着,偶尔来点风,衣摆还会动。
韦少南穿着一双皮鞋,鞋擦得锃光瓦亮,这和他平时的口头禅“头可断、血可流,皮鞋不能没有油”是相符的,或者说不是皮鞋不能没有油,是他韦少南就不能没有皮鞋,他就是觉得穿皮鞋帅一点,就是喜欢穿皮鞋耍酷,所以有时他不是忘了,而是刻意没记住。现在,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目光还一直往方阵里看,寻找着他号称最喜欢女神——班长田小桦的身影。
陈小春和张伟则是目光漂移,身子却站着一动不动。
“讲了多少次,体育课必须穿球鞋!衣服必须扣起来,不能敞着像个地痞!还有,陈小春、张伟,你们在那里笑什么?嗯?”老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不想浪费口舌,不过还是忍不住把点名出列的原因讲了出来。
“他踢我裤裆!”陈小春嗫嚅着嘴报告道。
“我看他裤子要掉下来了,提醒他一下。”张伟辩解说。
路凡和韦少南直接无话可说,因为他们知道再找理由、再辩解都已经于事无补。
“你们懂的,该怎么做还需要我说吗?”老俞这句话不算严厉,因为他真的的确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陈小春、张伟提起手,自己扇了自己几个嘴巴。路凡把夹克脱下来,转身往黑板报的墙角甩去。韦少南一脚踩住另一脚鞋跟,把鞋褪下来,弯腰提起,转身也往墙角甩去,他还瞄得准的很,鞋正好砸在路凡衣服上!路凡转头瞅了韦少南一眼,心里暗骂:“这个狗日的。”
体育课上,男生俯卧撑、女生仰卧起坐,路凡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男生不做仰卧起坐、女生不做俯卧撑。
韦少南就坏坏的告诉他:“因为男的要在上面,女的在下面。男生负责上面动,女生负责下面配合。”
“什么卵理论!”路凡不屑的说。
但是最让路凡头疼的还是单杠——引体向上,路凡双手吊在单杠上,实在上不去了。
老俞拿着细竹条站在下面,恶狠狠的数道:“十八、十九……快,还有十个……”
“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老俞说,“***说了,文明精神,野蛮体魄。我这是在苦你们心志,劳你们筋骨,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没有健康的身体作为本钱,如何成的了事?”
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路凡心想。于是下定决心,加强体育锻炼。每天跑跑步、压压腿、踢踢高抬腿,和韦少南他们打打球、打打牌,日子一天天也就这么过。
慢慢地,路凡和汤念混熟了,但是他还是不认同她的学习,路费始终认为,一个三年级倒回来的复读生,那肯定是成绩烂透了。
除了老俞的课,路凡和汤念会在座位上叽里咕噜讲话,有时候讲得坐在前排的雨玫都烦了,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去报告老师,只会经常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路凡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讲话?!”
路凡他们收敛一点,把声音放小了,还继续在那讨论杨过和小龙女,从不讨论学习。
汤念是英语课代表,但是路凡最看不惯她会在英语单词下面标注汉语来助读,比如English标注成“应给利息”、afternoon标注成“阿佛特儿伦”之类的,路凡总是嗤之以鼻,认为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实际上汤念的英语成绩远没有路凡好,学习那些字母、单词、短句、完形填空,路凡总是得心应手,或者所有文科对于他来说,那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夏天的时候,汤念会穿了短袖,有时候肩带露出来了,路凡会伸手去揪揪,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带子,但是这个时候,汤念会耳根一红,一把打开路凡的手,悄悄把肩带塞回去。
路凡特别喜欢诗词,他用了一个月午餐零花钱的积蓄,买来了两大本崭新笔记本,首页题写了“杂诗”二字,用来搜集他见到过的所有古诗词。他自己抄写的大部分,大都是课外诗词,然后请班上写字写得好的同学也帮他抄。
汤念写的字其实很一般,但是她总是像“不速之客”,路凡都没开口请她,她会一把抢过去。
“我看看,本小姐的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让本小姐给你抄几首!”汤念说着,提起笔找了空白页就在上面写。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她抄的都是一些在路凡看来比较“低级别”的古诗,偶尔也会写到诸如这类语文课本上没有的小诗,但是“采撷”往往写成了“采摘”,因为她根本不会写那个“撷”字!
她的诗抄写的歪歪扭扭,就属于路凡自编的《杂诗》里写字最烂的人了。但是路凡也不忍心打击她,随他去吧。说不准这《杂诗》留下每个同学的笔记,多年以后看起来比那些“同学录”“留言簿”有价值多了。
事实上后来的确如此,在毕业前夕大家都争相留言的时候,路凡请所有同学在他的《杂诗》里至少留下了一首诗。路凡自诩为“何当共剪西窗烛,一字一句总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