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羡歌下了车辇,脑中还一阵阵回荡着那张纸页上字迹,“古夷道宗”四字仍然历历在目,古夷道宗五十年招收一次弟子,这样的时限对于凡人来说太长了,长到有人一旦错过了一此时间,这辈子几乎再也没有机会前去求得入道的机会。
虽然这些也只是在闻香阁那角落里那无人问津的说书人那听来的,但是也能感受出古夷道宗招收一次弟子机会难得之处。
而在剑潮阁上那纸页上除去日常问候,最为瞩目的消息便是古夷道宗将在三年后会提前开始招收弟子。
羡阁的顶楼之上,窗边摆着一副抚琴,经过极品匠人雕刻的花纹承托着抚琴的高贵,不论何人望上一眼也能看出这副琴是无价之品,而这副琴名曰:九朱凤丝弦。
现在这副琴自从红魁儿到来了之后,扶月羡歌便申下此琴,干脆直接搬到了羡阁,默认成了扶月羡歌的私物。
扶月羡歌躺在窗侧卧榻之上,侧首望着将暮的天边,耳边传来的是红魁儿拨动琴弦,轻哼的小曲,但是扶月羡歌眉间仍是思虑重重。
“公子可有惑事?”不知不觉红魁儿的曲声悄然停了,只是轻轻问道。
“没事,魁儿你去把清元他们喊来吧。”扶月羡歌合着眼,缓缓说道。
清元小灵二人不明所以,只是呆呆的被带来了。
“三年后,去个地方,与这里相隔甚远,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留在这给你们差事吃穿不愁,去了那能留下便是人上人,你们要怎么选?”扶月羡歌未回头,仍然合着眼,淡淡的说道。
“人上人,是道人?”小灵眼疾嘴快,脱口而出问道。
扶月羡歌眼睛眯开一条缝,瞥了瞥小灵,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轻轻的“嗯”。
“成了道人,可得长生?”清元眼中难得泛起波动得涟漪,问道。
“可能吧。”扶月羡歌答道,随即指了指九朱凤丝弦,示意红魁儿抚琴。
耳边琴音缭绕,不知不觉中令人心绪舒缓,加上红魁儿轻唱着小曲,倒也是别有一番惬意。
窗外几只灵巧的小鸟停隔于窗外是,盘旋犹豫后飞入窗内,跳停在九朱凤丝弦旁伏耳恭听。
一曲终了,天色已暮,鸟作四散纷纷飞走,对于这些决定,清元只是轻轻点头,小灵兴致满满,只是觉得大千世界不应该拘于一隅。
“接下来我们还有三年时间做准备,那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就是爷的事情了。”扶月羡歌得到回复后,轻轻打了个呵欠说道。
看清元二人走远后,扶月羡歌扶着脑袋,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一句:“带着他们是对还是错呢...”只是除了他自己也无他人听见。
清元回去后抹上火玉露,依旧快速到了浴房中,等待着自己身上雷纹显出光像。
可是在光像过后,清元确发现了问题,身体上雷光闪烁褪下的黑泥变少了,一瓶火玉露的效用已经无法像之前那般明显,水中只有淡淡浊色。
没用了?
可是回头细想,或是这火玉露效力确实稀薄,终是在多次这样使用也是微乎其微了,总得想办法先拿到火玉灵草,才好走下一步的路。
将头靠在桶边,闭着眼睛思索事情的清元突然感觉身边似乎有些异样,轻轻眯开一条缝,入目的便是一张精致的小脸,脸上还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着清元。
“你在干嘛呢?”小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清元身边,直勾勾的看着清元问道。
清元缓缓吐出被小灵惊出的一口浊气,不由得怨道:“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穿着衣服,而且雷影闪闪的样子说不定也被看见了,清元赶紧问道:“你全看到了?”
清元看着小灵清澈的眼眸,仿佛想要看出什么,只希望不要出现自己心中最不期望的神色。
小灵眼眸弯弯,如两弯月牙,微笑着字字珠玑:“我全都看到了。”
隐藏着的秘密这才没几天就被发现了,觉得自己确实很笨,比起小灵的机灵确实相差甚远,当下只能慌乱解释道:“其实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虽然它很丑,但是它现在对我很有用,被你看到的话可能会把我当成怪物吧,所以...”
对于这种事情,小灵的思绪也是豁达,用着右手食指和拇指比划着一小段距离,一副大惑得解的样子说道:“没事,只是没想男人居然和女人有这么大差别。”
清元倒是如悬石落地,松下一口气,赶忙催促小灵离开:“你先出去,我还没洗完呢。”
“找一颗心,活上一世,再思入道。”
清元的脑中一道声音悠悠传来,清朗中夹杂着的是来自时间长河悠久荡漾,让清元不由得一震,警惕得问道:“谁?”
可是根本无人应答,只有刚欲出门的小灵,一脸疑惑:“嗯?”
清元则也是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轻咳一声,连忙说道:“没事没事...”
待小灵走后,清元再轻轻问道:“是谁?”
那股声音缓缓响起:“吾即是你。”
觉得一两句间问不出所以然来,清元只能继续问道:“我?”
胸前小小的雷树猛然跳跃起阵阵雷光,缓缓从胸前生长出了躯干,逐渐变得更加实际了起来,仿佛就是一株有着无尽生命的小树。
清元看着这样一株小树从自己的身体上生长出来,顿时右拳落在左掌上,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就是我的伤疤。”
话音刚落,一枝小小的枝桠顿时暴涨,宛如一张蒲扇狠狠扇在清元的脸上,清元原本瘦瘦的小脸顿时肿成一颗红馒头,疼的清元直倒吸一口凉气。
“笨蛋。”那声音轻骂道。
“干嘛啊,问你又不说,还打我。”清元捂着脸,直直的盯着那株小树,一半是觉得好奇,另一半则是怕会突然又来一下,落得个鼻青脸肿。
不待清元抱怨完,那株小树缓缓回缩,依旧成了一片雷纹伤疤,之前声音也未回应只留下一片寂静,仿佛从未出现过。
“完了,我似乎得了癔症了。。。”清元无趣的挠挠脑袋,轻轻摸了摸还疼的发烫的脸,自己喃喃道。
门外脚步声缓缓响起,扶月羡歌围着半匹布裹着下身,浑身条条精肉勾勒出一身流畅的线条,那是多年练力习武留下的身躯,与清元那孱弱的都能看出骨头多细的身躯相差甚大。
扶月羡歌似乎知道清元就在这,也无惊讶之色,瞥了瞥清元脸上那分不清是打出来还是雾气蒸出来的樱红,与清元同坐在这大木桶中仰头静静泡着,感受着雾气蒸腾带来的舒适。
“为什么你会把我们带来?”清元靠在木桶边,未睁开眼,只是轻轻开口问到。
这个问题也确实一直困扰着清元,不但是莫名其妙的入了灵越府,除了地位和扶月羡歌不同,享受待遇之上倒是感觉与灵越府公子无异了。
“可能就是因为爷心善吧。”扶月羡歌也未睁眼开口回应道,语气仍然是以往一般,语气中带着点点玩味。
二人无声良久。
“有些事问了不一定有结果,但是不问而来的结果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结果。”扶月羡歌缓缓说道,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清元听。
“若是不问,别人何能知晓你所问,不知所问,那做何答?”清元问道。
“你不用考虑这些,以后你会知道的。”扶月羡歌缓缓站起身,手里抓着特制的布匹,拍了拍清元的肩膀,轻轻推了推,让清元躬着身。
随即站在了清元背后,布匹紧紧缠在手上,扶月羡歌的脸上勾起一抹笑,一边说道:“爷这辈子可没伺候过别人,清元,好好享受享受吧。”
毫不犹豫的搓上了清元的背,扶月羡歌这几年习武练出来的气力仿佛全部都施展了出来一样,缠在手上的布匹经过的地方都留下红红的印子,布匹上还残留着清元身上搓下的少量灰泥。
“啧啧,爷看你这就得多搓搓,瞅瞅这搓的,多干净啊。”扶月羡歌使着手劲搓的清元呲牙咧嘴,咂舌说道。
见搓的差不多后,扶月羡歌泡入水中将布匹塞到清元手中,笑着说道:“力气大点,爷吃劲。”
清元也明白了扶月羡歌意思,接过布匹到了他的身后搓了起来,扶月羡歌眯着眼睛享受姿态,一边感叹道:“以前有侍人伺候时,他们总是不敢使劲,说是怕弄伤到我,但是在你这,感觉我们没有了那种主仆的层级感,更让我感到亲切,这是我从小到大都未感觉到过的。”
清元慢慢擦动着手中的布匹,也细细的听着扶月羡歌一个人的絮絮叨叨。
一个人说了很多,当初跑出去想要浪迹天涯,与街边小乞儿挤在戏台下听戏,最后为了地上捡来的半串糖葫芦不欢而散。另一个人沉默细细听着那两年的琐碎往事,灯火晃晃,星月朗朗。
水已半凉,二人裹了裹衣服,剩下的等着明早侍人来收拾就好。
扶月羡歌离开前,嘱咐了许多,诸如珍惜时间,丰富自己等云云,活脱脱一个年岁已高的大娘,但最后也留下了一句令清元动容的话。
“希望我们有一天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
。。。。。。。
一大早的红魁儿轻轻捂着嘴巴,挡着呵欠,应着扶月羡歌的吩咐将清元送到了玉丹堂,初到玉丹堂的清元只能是呆呆地站在一旁,等着两位药师吩咐。
丘折药师平日也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早晨通常都得等到日上三杆才会懒洋洋的从床榻上醒来,雷药师则是截然不同的日日早起,呆在药鼎前入神梦境,立上许久才会缓缓睁开眼。
清元则是按照扶月羡歌的说法,候在雷药师身边,虽然也是站的昏昏欲睡,清元甚至怀疑这雷药师早起就是为了站在鼎前入梦酣睡。
雷药师身材虽然不算十分伟岸,却也是比清元高了不止一星半点,手中拽着的一张药方的纸质比之常用的书纸还显厚,纵使烈日直照也难以透过一字半语,让下方仰视的清元难以窥视。
许久后的雷药师猛然后退半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侧首看着清元一脸疑惑,嘴中一声咂舌后缓缓问道:“你是?”
一阵汗颜后的清元躬身说道:“小子清元,大公子举荐药童。”
之所以躬身,是清元觉得扶月羡歌应该敬重的人应该也是自己要敬重的,莫要叫人觉得失了礼数。
雷药师随后将药方笼入袖中,轻嗯一声,算是回应清元。
“凡人做药童,还真敢想。”雷药师一句自说自话后,指尖猛然跃起一抹赤火弹入鼎中,鼎中仿佛是什么东西刹那间被点燃了,周围的温度猛然高涨,仿佛是要将清元烤焦。
周围的侍人都纷纷退出门外,清元看着大鼎极快升高的温度,不由一阵心悸,这雷药师仿佛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燃鼎升温从不提醒他人或做保护,心中只有药。
清元也快速退后,可还是慢了一点,身前衣物被高温烫的焦黄,雷申药师这样的炼药之法让清元根本帮不上忙,只能远远看着。
一株红紫交驳的药草从袖中飞入鼎中,火舌舔舐着药草,很快便灼去凡质,只留下最精华的药液散发出沁人的药香,可在清元看来,这提取的药液只怕是不太合格。
紫玄草的药液应当紫色为主,紫色中透稀红为最佳,虽然提炼速度很快,但是现在这雷药师炼出的药液已然泛出黑色,就算是凝出药丹也不再是最佳的药效了。
只见雷申再度袖口颤颤,再度飞出药草继续提炼,每一味药草提炼完后的药液都静静悬浮在鼎身周围脱离高温。
随着药草药液越来越多,只是半个时辰,鼎身已经是十六味药草的药液幽幽流转。雷申见药液已成只欠凝丹,面色一紧,浑身气势猛然拔高,周身衣袍猎猎,指尖伸出几缕赤火凝聚的丝线深入火舌中,操控着火舌吞吐从药液间窜过,牵扯着药液拖入鼎内。
火舌一跃而起,化作一柱擎天的龙卷,烈火呼呼如一张不断擂击得打鼓般吵闹。
内堂里,丘折见窗外杂声漫天便知道该起床了,而且窗外赤火龙卷引起得高温仿佛都要透过窗纸轰入房内。
身边一位丰腴妇人守在羊角辫小女孩身边,轻轻帮她捂住耳朵,似乎是怕会吓着孩子,柔声安慰着小女孩。
小女孩倒是不害怕,纵使门外轰轰作响,也仍然咯咯直笑,指着不停颤抖得门窗奶声奶气得说道:“娘亲你看,外面有人打鼓呢。”
丘折从床上缓缓站起,从身后轻搂住妇人,在其耳边呢喃的说道:“夫人昨夜辛苦,今日好好歇息歇息。”
妇人听后顿时面色羞红,推了推丘折凑过来的脸,娇羞说道:“孩子在这呢。”
丘折轻轻在妇人脸上留下一个吻后,转身抱起小米儿,,一脚踏出门外,一种磅礴的力量自丘折的脚掌下延伸,覆盖在了玉丹堂的建筑之上,顿时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门窗也都静寂。
经出大堂,抱着女儿的丘折看着吞吐赤火龙卷的大鼎,鼎前的雷申衣袍猎猎作响,额上刚冒出的半点汗水便马上被高温吞噬,留不下半点痕迹,已然很是吃力。
目光稍转便看到挡不住高温,站在远处瘦小子,那瘦小子轻轻躬身作礼,丘折也是轻轻点头,装作是在看炼药的同时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一指点出一点光茫笼罩了清元,还是希望他知难而退吧。
清元只见丘药师一指点出,自己周身笼罩着与周围建筑的一样淡淡光茫,显然这些建筑的光茫也是丘药师所为。
“多谢丘药师。”清元回应。
杂声不断,凡人声细,丘折仍听得清晰,心中暗道:“还真是个不死心的小子。”可是下一幕更让丘折意外。
清元迎着赤火的卷起的狂风和灼热向着雷药师跑去,仿佛是有要事支撑着他向前跑去。
丘折只是一声轻哼,口中喃喃:“像这样引起我的注意吗,倒真是无趣。”
下一刻清元只觉得周身原本被光茫隔开的灼热气息猛然向自己扑来,外衣已然是化作焦黄,可是这一下已经进出难退,距离雷药师已经只差几步,后退余路可长着呢。
发丝焦黄,只是一两个呼吸发丝便已经卷曲,皮肤灼烫的似乎要裂开,而稚嫩的嘴唇已经开裂冒出阵阵血丝,却又马上化作红色的血痂。
清元心中倒是无半分惧意,更加莽撞向前冲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雷药师身边,浑身皮肤已经开裂如蛛网,只能无力的伏在地上,勾动了乏力手指轻轻扯了扯雷药师的衣袍。
雷申回头看了看这个浑身烤干龟裂的凡人,一股光茫悄然从身上分出将清元包裹住,冷如霜冰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仍然专注与眼前丹药的凝丹。
“凝丹...三转火....入三指曦冰宝露。”清元话语落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