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丹堂的内堂中,高坐上位的雷申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盒,玉盒刚打开一条细缝,浓郁的灵气夹杂着馥郁的药香顿时沾满内堂,盒内锦帛上静静躺着一颗樱红的丹药,所有气息都由这一颗丹药散发出。
丘折感受这散发着阵阵如波的庞大灵气的丹药,显然是已是三品丹药。
药师中若要细分也是分门多类,治病解厄的医师通常观测对症,而正统的药师来说更擅长观山寻药与保药,而其中还有一门便是叫做丹师,丹师则是以药凝丹,以合适药草配炼制提高药效。
虽然在过去药师分门清晰,但是岁月年长,随着医,药,丹师一列的传承逐渐驳杂,也就使得多门相通不分彼此的皆是统称作药师,而丹术也成了药师必要的技能,也已丹术为主分下药师品阶。
而炼出三品丹药多半也已是能入三品丹师之境,丘折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说道:“老雷你...炼出来了?!”
雷申确无半点笑意,一脸严肃,但看向那枚丹药也还是流露出丝丝惊讶,却也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还没这个资格,倒不如说是那个凡人小子帮的忙。”
雷申双手笼着袖,望向内堂那一间客房,客房内躺着的正是浑身灼伤严重,浑身被包裹成如粽子一般的清元。
丘折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的姿态跃于颜表,不知觉的音调也拔高了几分:“真是那小子?!”
一个凡人能知道炼制灵药的方法,关键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觉得已经没有比这更加令人觉得荒唐的了。
就算这一切是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也令人难以置信,只看着这小子跑过去突然倒地,嘴张了张就能帮他炼出一直都炼不出的丹药,自己都插不上手的事情被一个凡人弄成了。
雷申点了点头,他一向如此。
丘折惊讶过后也逐渐平静了下来,瞥了瞥客房方向说道:“这小子让人感觉可不舒服,死气沉沉的,撒起谎来连我这活了三百多岁的人都看不出来。”
又对雷申问道:“你打算把这小子怎么办?”
虽然玉丹堂内许多事情都是由丘折一人做主,但是涉及举足轻重的事情也会征求雷申的建议。
“先找府主问问这小子的底细,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留下是,这个月的火玉灵草帮我留给这小子吧,算是我的谢礼。”
雷申说着用阔袖扫过玉盒,将玉盒收入袖中,双手笼袖走了。
房内的清元睁着眼睛看着无趣房顶,身上传来阵阵的疼痛,虽然目前看来只有一身疼痛,但是清元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当初入府看到二公子扶月慕诗在折杀侍人便让清元知道了,这府中位高权重实力强盛的几乎不会像扶月羡歌一样去笑着对待弱者的,在这里若不是扶月羡歌在,那人命就是玩物,现在自己浑身被药布包裹住躺在床上,那么自己就能留下来了,火玉灵草也算是十拿九稳了。
清元随意轻轻揭开身上布匹一角看了看伤口,或是用了还不错的好药,短短个把时辰,伤口已经开始长出红软的新肉,恐怕过不了两日伤口便会一切如新。
随着大门被推开,一个羊角辫的小丫头放轻着脚步,手上拿着一串火红的糖葫芦,轻轻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清元确直勾勾的盯着羊角辫小丫头手上串成一串的红果子,正是当初在怪鸟背上看到街上的红果子,装作随意说道:“没事。”
侧过头躲着这个小丫头轻轻咽了口口水,马上转过头来问道:“你是叫米儿吗。”
小丫头点点头,但是看着清元一直看着手上的糖葫芦,仿佛是知道清元在想什么一般,用小手小心翼翼的摘下一颗,问道:“哥哥你想吃吗?”
清元也不再躲着,又咽了咽口水,点点头问道:“可以吗?”
米儿将那颗红果子递到清元干裂的唇边,嘴里还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声:“诺。”
清元使了使劲,抬了抬头咬过了那颗果子,虽然牵扯的身上一阵疼痛,似乎又将伤口撕开了,但是还是回了一句谢谢。
感受着口中那甜甜脆脆的糖衣,糖衣内是酸酸甜甜的果子,独特的口感爆炸在嘴中,让从未吃过的清元觉得这仿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看着清元着急忙慌的吃着果子,恨不得囫囵吞枣一般,米儿露出整齐的小白牙咯咯笑着说道:“哥哥你觉得好吃吗?”
清元赶忙点点头。
米儿干脆摘下了所有的果子,一个又一个的塞到清元嘴了,把清元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说道:“哥哥你叫什么呀。”
清元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回了两个字:“清元。”
“清元哥哥你下次来陪米儿玩好不好,清元哥哥还装成大虫子,米儿给你喂吃的。”米儿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还大笑着拍了拍手。
清元这才明白,这是以为自己装成大虫子陪她玩呢,怪不得小米儿会给自己喂吃的,想着红果子的清元点了点头。
只见小米儿迈着小步咚咚的跑出去,不知去干什么。
不一会的门外听见米儿叫道:“爹爹,这里有个虫子哥哥,米儿来给虫子哥哥喂吃的了。”
只见丘折药师抱着米儿走来,米儿手上还拿着一张大的出奇的烧饼,就像一张给米儿准备的小被子一般。
.放下后的米儿奋力的把烧饼盖在清元的脸上,笑嘻嘻的说道:“虫子哥哥快吃吧。”
丘折看着清元啃着烧饼精气十足,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还不错,胃口挺好啊,明日你就先别来,好好休息,你身上的伤还要两天呢。”
这次丘折到来并未改变什么,也只是这样嘱咐两句,若要说特意来为他治伤,也还未到那种地步。
丘折未等清元回应,抱着小米儿便向外走去。
一直无事到天色将暮,两位药师特意来到了清元的房间,这个时间红魁儿也是快要来接他了。
“为何凝丹时要入三指凝冰宝露?”雷药师率先开口问道。
“你的赤火太烈,三指的凝冰宝露虽然融入后会降低你樱赤丹的药性,也能一定程度上消减掉你凝丹时的温度。”清元从容答道。
“为什么要骗我?”丘折问道,身后一道虚幻法相顿起,虽在房内,却犹若擎天。
丘折虚幻法相周身气势磅礴,也掌控有度,毕竟只是想小小的吓吓,可不想弄晕了他。
清元也不知什么叫做害怕,毫无顾及说道:“说与不说都一样,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实际远比说的有效。”
这一句将丘折的嘴堵得死死的,当初他的看不起也被清元看在眼中,敬重他是因为他还曾顾及过自己。
这凡人小子这般堵自己的嘴,觉得自己脸上无面的丘折瞪着眼睛,猛然起身,周身气势再度暴涨,身后法相也再度凝实了一些,惊的房内花瓶书籍摇摇欲坠。
看着清元躺在床上侧着脸,脸上未露出半点惧意,淡然的看着丘折的虚幻法相一涨再涨。
雷申倒是脸上露出了一丝百年未见得笑意,抬手拦住了丘折示意坐下,他也知道丘折不会这样真的对一个凡人动手,顺手也给了他一个台阶。
丘折一声冷哼,散去法相,一屁股坐会椅子上,嘴里倔强的说道:“放你小子一马,不跟你小子计较。”
雷申起身问道:“敢问小友师承何人?”
雷申的站起已然给足了清元这个面子,对于丹药之术高于自己的向来皆是以礼相待。
“师父已经仙逝了,也未告知名号。”清元说道。
一个人的面容是最容易看出真相的,七情六欲皆是牵扯着面容,所以雷申在清元说话时,双目如同钩子一般盯着清元,仿佛要将清元整个人都看得通透一般,结果除了眼中难得流露出的一缕落寞,只是像一汪死泉,不像是说谎。
“那可真是可惜,本还想见见小友家师请教请教。”雷申随即又从手中拿出一个小玉盒,放在清元身边说道:“这是一品灵药复星草药液的膏液,小友拿去涂了伤口可更快愈合,玉丹堂欢迎小友的加入。”
雷申就放下要膏液后和丘折一并离去,身后传来清元及时的制止声:“二位药师稍等一下。”
“可以的话,我想以后晚上来一个时辰就好,我白天还有别的事情,当然,若是我只需要隔三岔五来一次那便更好了。”清元说道。
此话一出,雷申倒是有些挂不住面子了,却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好,那就依小友。”
药童这等好差事,换做他人恨不得天天住在这,恨不得药师晚上睡觉抱的不是他的妻子,抱的是他,习得药石之术,就算是摘下点点皮毛,也能在外有头有脸。
说是药童其实就是在玉丹堂混日子,学个以后人前显贵得活,苦活累活都是侍人干了。
但是在这对于清元来说,这两药师药理还不如自己呢,也不必没事呆着学什么,但是挂个药童身份出入玉丹堂,总归是有必要的,毕竟炼制火玉灵草还需要这两位药师的帮忙。
雷申二人走后,也不再想着清元的事情,毕竟府主那都找不到这小子底细,说出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倒不如什么也不想,毕竟一个凡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要担心的反而是他的师父,能教出这么小年纪却精通丹道的凡人药师,此人绝不简单,但是这小子又说不知道自己师父名号,多半也是脱出师门了,既然如此那便无需担忧了。
雷申一遍又一遍的想着,直到心里安定,确定后才真的放下清元的事情,袖中又取出一张丹方细细的看了起来。
而红魁儿见了包裹的像个粽子的清元,也是忍不住已经惊呼,明明早上自己亲手送来的好好的,暮时再来就成了这样,确实也是不好与大公子交差。只好问了问二位药师发生了何事,二位药师也只是坦言说是炼药时的误伤,于清元的丹术未提及半句。
被红魁儿扶上楼的清元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抚琴,不过很是简朴,琴身光滑无任何花纹,琴弦上是小灵一双小手笨拙的拨动着。
小灵见清元浑身裹着药布,身上还隐隐散发着药香,一眼便知又受了伤,将清元扶到床榻上坐着,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你说说你,怎么一天到晚都和药沾边。”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又坐到琴前笨拙的拨着琴弦。
清元不多做理会,只是看了看琴问道:“这是什么?与魁儿姐姐弹得相似。”
小灵目不转睛盯着琴弦,生怕自己弹错,不过似乎觉得一边说话一边弹琴太过分心,干脆放下双手,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说道:“这叫琴,魁儿姐姐教我的。”
“对了我今天学了一段,我弹给你听听。”说着小灵双手抚上琴弦。
琴弦上跳出的,钻入清元耳中的是和当日红魁儿所弹奏截然不同的声音,时而如老树断枝,时而如锈斧裂木,这样的余音绕梁纵是清元也觉得消受不起,不过看着小灵摇头晃脑沉醉其中,只是觉得别有一番意思。
片刻后琴声停下,清元耳边总算是清静了下来。
清元抛出那盒膏液,被小灵稳稳握住,小灵一脸欣喜的问道:“是给我的礼物吗?”
清元淡淡说道:“不是,我的药,帮我涂涂。”
看着小灵脸上的欣喜慢慢转为失落,也没说什么,只是捧着膏液静静帮着清元涂着。
乖乖趴着的清元突然开口说道:“那果子,很好吃。”
“嗯?”小灵顿了一顿,带着疑惑。
“街上串成一串的红果子,很甜。”清元说道。
“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吃。”她轻轻说道,跃动的烛火映照着小灵红扑扑的小脸。
“叫上羡歌一起。”清元说道,只是话音刚落,只觉背上伤口那双原本温柔的小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压的伤口生疼,不过幸好只是短短一下,似是提醒。
小灵的脸色晴阳化霹雳,皱着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极快的涂完了清元的背,将玉盒“啪”的一声放在清远身边,莫名置气说道:“你自己涂吧。”
清元看着小灵莫名置气的又到琴边,一脸不悦,自己也是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只好自己对着黄镜自己小心翼翼的涂起来。
虽然只是一品灵药提取凝成的膏液,但是确实令清元伤势好的极快,虽然仍是花了三五日,但是此刻的清元身上除了原来的雷纹伤疤,已是难见之前灼伤的伤口,之前的头发也被烈火烧毁的难以见人,则干脆剪去了原本的长发,只留寸长,虽然与他人相比颇为怪异,却又有一种清爽的视感。
此后的清元只是隔三差五的跑去玉丹堂,比起雷申丘折,清元倒更像是灵越府玉丹堂的药师,跑去玉丹堂便往内堂客椅上坐着,雷申偶尔拽着药方会与清元探讨,清元也知无不言,但是晌午才至,将暮则离,不但不用处理杂活,来了还有侍人奉上茶水,当然这一切都是雷申丘折二人安排。
雷申第一次在玉丹堂的讨教能看出这小子丹道不弱,可是次数多了发现这个凡人小子倒像个怪物一般,瞥一眼药方就能看出大致问题,就算当时看不出问题,可是当雷申炼上一次药时,总能指出问题所在,便愈发觉得这小子的丹道自己之上,每次的商讨也越像是在像长辈请教。
雷申或是对于这些叨扰多有愧疚,在月尾时,他递给了清元一柄长方药盒,药盒内静静躺着三株枝叶半透的药草,散发出的灼热气息被封在玉盒内透不出半分。
“这是三株火玉灵草。”雷申说道。
清元看着玉盒,反而未急忙接过,问道:“羡歌曾说药童每月只一株火玉灵草,为何是三株?”
雷申反而哈哈笑道:“里面另外两株算是我的谢礼了,毕竟这些年我一直闭门造车,你来了倒是帮我解了许多惑事。”
清元听了赶忙说道:“既然如此,那麻烦雷药师再帮我一个忙吧。”
雷申听了,撇了撇清元这个瘦小子,心里默默怨道:“你这小子倒真会登鼻子上脸。”虽然心中小小的幽怨但也是坦然应下。
对这早已熟悉的清元自己窜入内堂,好一会手上拿着一纸熟宣走了出来,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纸丹方,只是字迹太过丑陋,入目看去只是如乱麻一般的蚯蚓字体。
这扭曲的字体让雷申眉头一皱,拧的仿佛想与这字体一般,看了好几眼终究还是败阵,无奈说道:“小友,你这字...小友还是口述吧,我让人记下。”
这也怨不得清元,毕竟是到了灵越府才开始习书提字,着实是写不出什么好看的打字,只好按照雷申所说的以口详述。
可是雷申一会后眉头拧的更死了,这张侍人提笔写的俨然就是一纸三品丹方,这丹方看的雷申心中又喜又是无奈。
“小友,你这丹方应该是三品丹方,但是这三十多种灵药相配,炼制难度都近四品了,我也没有多少把握能成丹啊。”雷申看了看丹方无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