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竟然聚集了这么多恶鬼！
他们又在做什么？吓唬他吗？
读取过老道士的记忆，程藻知道，人死后是要下阴曹地府的，在地府里接受审判，根据人生前行事的善恶，决定你下辈子是吃苦还是享福。
当然也有作恶而太多之后，得先进地府的十八地狱里坐一段时间的牢，恕清罪孽之后，才能重新排队投胎。
显然这些地缚灵并不是自愿留下来的。
应该是被杀死后，在极度的痛苦中化为怨灵，又被人束缚在白家这片土地上，无法去地府，这才渐渐成了厉鬼。
程藻一眼扫过，发现他们身上萦绕着黑气，竟有成煞的趋势。
只不过因为长柳县的人都知道白府惨案，来这儿的人不多，这些厉鬼见不了血，想要成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正打算顺着黑雾往里面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与匆匆赶来的惠明法师打了个照面。
“阿弥陀佛……”惠明法师就是感到有人进来，怕妖邪又害去一条性命，才匆匆入内，没想到走在他前面的竟是个道士。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气氛沉重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程藻稀里糊涂的回道：“无量天尊……”
随即反应过来，呸！他还真当自己是道士了吗？
不过惠明法师显然不是个拘泥于小节之人，说道：“这位……道长，可是来驱邪的？我瞧这地方妖气浓郁厚重，又有邪煞作祟之相……可否带上贫僧？”
程藻发现老和尚并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的不妥，暂时将心放下。
也故作谦虚道：“法师先请。”
惠明法师微微一笑，像是庙里的欢喜佛，憨厚中带点慈祥之意。
两人往二进院落里走，刚跨过门，眼前残破的景象如潮水般褪去。
周围的荒地上长出了茂密的草丛和大树，枝叶繁茂，有遮天蔽日之态，让人觉得极其压抑。
两人对望一看，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但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惧意。
便默契的共同迈开了步伐，顺着林荫小路往前走。
不远处隐约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世人贪婪又贪心，愿为求财走偏锋，环柔山上百叩首，请仙归家开财路……”
程藻没听过这么一出戏，但根据从前看电视电影的丰富经验，也知道这出戏和白家的事情必定有关系。
两人绕过嶙峋的假山石，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应该是白府从前搭戏台子的地方，宽阔的院子里摆满了桌椅，两边花草丛生。
虽然没有观众，但戏班子倒是一点都不简陋。
台上唱戏的角儿，吹拉弹唱的乐师无一不缺。
程藻虽然不是戏曲迷，但也看得出来，这些幻化出来的东西弄得很精美了。
一点也不像是临时班底。
程藻回头对老和尚说了一句：“大师，稍安勿躁。”
惠明大师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
程藻心中一乐，发觉这老头还怪有意思的，一点也不固执迂腐。
两人有商有量的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也不管屁股下是长了青苔的石头，还是坟堆变的。
……
曲娇奴生前是戏班里的角儿，因天赋好，年纪轻轻就有了名气，经常出入大户人家。
虽说唱戏是下九流，但主人家做寿添喜的时候，就喜欢请戏班回家热闹一番。
曲娇奴最喜欢的便是去商贾人家里唱戏，这样的人家出手大方，赏赐也丰厚。
但曲娇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因白府的无妄之灾，年纪轻轻就丧了命，成了枉死鬼。
取走他们性命的妖邪好生厉害，连阴差都不敢踏入白府一步，因而他们这些枉死之人，也没办法下阴曹告状。
这些年来，她连同戏班里的人一起被困在此地，偶尔有误闯入的人，也会很快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曲娇奴原先还想逃跑，不过等她见到其他想逃走的人被抓住后，如何被抽走阴魂，最后连投胎的机会都被剥夺，便再也不敢行动。
老老实实的替佘大人排戏，苟且偷生。
曲娇奴生前也演过鬼戏：被负心汉杀死的无辜女子、受不住恶婆婆虐待跳井的小媳妇……
没想到成了鬼之后，反而有机会去演‘仙’。
说是‘仙’实则也不过是妖物，曲娇奴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聪慧，看了佘大人让他们排的曲目，就知道里面讲述了佘大人和白家的纠葛。
说的是一个贪财的老爷，乃是一名商贾，因诸事不顺，进山请了位仙人随他归家，并许诺只要仙人保佑他财运通达，就将一个儿子送给仙人作为报答。
仙人从未离开过深山，心性单纯，便听信了商人的花言巧语，借了个人身住进了他家。
自此这家的财气便一路水涨船高，很快从普通的小商贩，变成了金镶玉裹的大行商。
这家的老爷膝下只有一个独子，自小身体孱弱，但性子纯善，与幻化成人的仙人青梅竹马的一同长大。
可惜商人发了财之后，却变了卦。
不舍得将唯一的儿子送给仙人，还让妻子尽快替儿子安排一门亲事。
一方面悄悄的四处撒重金求有道行的法师上门，想让他们将‘仙人’镇压住。
说是仙人，其实不过是有几百年道行的妖怪。
这些法师多是看在钱财的份上才上门，法力不够，反而成了妖怪的盘中餐。
若将人类的血肉划分为三六九等，修炼之人的肉身，无疑是最顶尖的原料。
吃下‘山珍海味’的妖怪妖力大涨，一口气将白府上下都屠戮殆尽。
曲娇奴至今都还记得那一日众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甚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稀里糊涂的做了鬼。
然而他们排的戏曲却有所不同，到了商人请人回来镇压妖怪的时候，来了个大反转。
商人的儿子心仪‘仙人’，拒绝娶妻。
商人无奈，最后只能遵守承诺，成全了‘仙人’和儿子。
一人一妖成婚后，生活美满幸福，诞下一子一女。
给商人夫妇养老送终后，仙人就带着丈夫和子女回归山林继续修行。
明明是非常圆满的结局，但曲娇奴每次唱到：“携手归隐山林间，世上仙人不可见……”
心中总是莫名有些悲伤。
直到一声粗哑嘹亮的和声响起：“世上仙人不可见，只余妖孽在人间！”
曲娇奴不仅不觉得悲伤了，还险些吓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