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一静,遍地鬼魂呆若木鸡。
大概也是没想到,在佘大人的地盘上,竟然还有人敢这样捣乱。
想当初白府上枉死的人何其多,走三步就能见到一个满身血污的鬼魂。
后来愤愤不平想找佘大人算账的有之,还有心怀执念想逃走的有之……
哪个不是连门口都出不去就被抓回来,折磨一番后进了佘大人的肚子里。
因此众鬼虽然知道白府与佘大人之间的实情,但每次看戏都会随着骂几句白府见利忘义、背信弃义……
大家虽然都是新鬼,但为了不烟消云散,也不比做人的时候轻松容易。
好久没见到这样的愣头青了!
从前也有法师上门,想要捉拿佘大人,结果都是给佘大人添菜而已。
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走出来。
他身上戾气重,竟然已经隐约修出了实体,仰面怒吼道:“哪里来的臭道士、臭和尚!竟敢大言不惭!等会爷爷就剥了你们的皮,做成灯笼挂在门口!”
他笑起来声音粗哑难听,仿佛不详的夜鸦。
程藻不愿意暴露自己,退后一步,稳如泰山:“法师先请,我压阵!”
他这般不要脸,老和尚却没说什么,从容的往前走了一步,闭眼双手合十,低声念咒。
程藻便见到一层淡淡的金光从老和尚身体中冒出来,极具灵性,让人一见就觉得:这和尚修为了得!
时间越长,连戏台上的鬼魂都有些灵识不稳,竟然还是个群攻技能!
演旦角儿的那位利索的跪下来,口中求饶道:“大人饶命啊……我们都是被迫作恶……”
还大人,串角色了吧?
程藻嘀咕了一声,就见老和尚心软,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像戏文里那些青天大老爷那样,气沉丹田,喝道:“你等有什么冤屈,还不速速道来!”
先前妄想出头的青面獠牙的厉鬼在声音中消散了痕迹。
这下众鬼不再犹豫,一个个跪下来,忙不迭的陈诉冤屈:“求青天大老爷为咱们伸冤呐!”
“法师,这儿有个妖怪,着实厉害,把持着我们的魂魄,让我们没办法转世投胎……”
“就是它杀了我们,还让我们想法子引诱更多的人进来做冤死鬼!”
惠明法师仔细的听着,一边回道:“待往后进了阎罗殿,自会根据你们生前的善恶进行审判,阎王大人坐下有神兽谛听,能聆听世间之事,不会冤枉了你们……”
一个个,可以说是非常戏精了。
曲娇奴偷偷的看了一眼法师,就觉得目光像被针刺了一眼,痛得流出眼泪。
当即知道,这次来的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心中不由升出一点期盼。
壮着胆子道:“法师,你若答应事后能替我收敛尸骨,送我去超度,我、我愿意带法师去寻佘大、寻妖怪!”
众鬼顿时侧目,不由心中悔恨,怎么就慢了一步呢!
惠明法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曲娇奴高兴道:“奴家姓曲,班主取名娇奴儿,阳寿十四岁。”
还没等惠明法师答应,程藻就察觉一阵阴风袭来,他顺手一挡,衣服的袖子就被划破了,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随即传来一阵娇喝:“曲娇奴!佘大人平日里对你们不薄,你竟然联手外人对付她!看我不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打得魂飞魄散!”
来人穿着打扮看起来都比寻常的鬼魂要体面些,身上的妖气也更重,隐隐有修成妖鬼的趋势。
正是佘大人手下的一员鬼管事宋浮萍。
她生前是白府的一个丫鬟,并不受重视,做了鬼之后刻意讨好佘情,反而混出了头。
平日里仗着佘情的势,很是刁钻蛮横,时不时抽打府上的鬼魂取乐。
曲娇奴往日里见了她,能躲则躲,今日有了依仗,便不肯再做个缩头藏尾的小可怜,挺胸叉腰,两人遥遥对骂。
一个说当年曲娇奴在戏班如何被人打压欺负,若不是佘大人见她可怜,让她做了鬼戏班里的角儿,只怕如今还只是个打杂的小丫头。
佘大人虽非人,却是妖仙;虽杀人,杀的都是恶人……
神态之中满是憧憬,像个走火入魔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患者。
曲娇奴则骂道:“那妖怪手段凶残,连无辜之人都杀,还将咱们困在这儿,平日里连个祭祀都吃不上,不能投胎,只能做游魂,这破日子谁爱过谁过!”
宋浮萍听不得别人说佘大人不好,当即怒道:“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说着便动起手来,只见她甩动手里的鞭子,气势凶猛的冲着曲娇奴的门面打去。
曲娇奴吓得魂魄不稳,慌忙叫到:“法师救命!”
程藻吓了一跳,这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
这么个小丫头,生前过得苦,死后也没尝过一天好日子。
程藻往前冲,吼道:“法师,我们要除暴安良啊——”
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符咒,往前一扔,霎时符咒无风自动,往女鬼身上飘去,还有几张落在鞭子上,瞬间燃烧起来。
程藻哪知道自己随意画的几张符效果这么好,眼睁睁的看着先前还嚣张骂人的女鬼被烧得惨叫连连。
也不好承认这是个意外,只能装出一副‘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淡然。
这几张符纸,还是他抽空研究出来,画着玩儿的。
本想着要是有用,往后也能多增添一项收入,只是他自知如今身份是只妖怪,于是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一个妖画的符咒真的会有用吗?
——事实证明,比伪劣产品有用多了,最不济也是个高仿的效果。
程藻露了这一手,震慑了剩下的鬼怪,他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再没见到一个鬼影。
要么跑去躲起来了,要么跑去报信了。
惠明法师倒是好奇的问了一句:“道长的符箓,不知是从哪儿得到的?”
惠明法师问得很委婉,不过如今会画符的人如过江之卿,但符咒有用的却是寥寥无几。
大家都习惯了有事没事存几张能用的,当做压箱底的宝贝,像程藻这样随手浪费好几张的,确实有点奢侈。
程藻不知内情,平淡的回道:“不过是贫道随手画的。”
无形之中装了个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