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爸爸也走了，在没有爸妈的日子里家里很冰冷。没有吵闹也没有一丝温暖，多少个日子文萱只能看着奶奶宠溺着弟弟，而自己放学就一声不吭默默的做家务。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周末还要上山打柴。以前爸妈在时家务活没那么多，现在所有活都落到她与奶奶肩上，奶奶也没以前悠闲了，虽然荒了一些土地还是很忙。
爸爸不在家，家里交公粮的事得奶奶来做。从爸爸结婚奶奶好些年没干过这些事，这一年秋收后的某一天奶奶挑着谷子文萱提着筛子跟着奶奶去乡里粮站交公粮。经验告诉奶奶不管在家把谷子筛的多好，到粮站公家人还会叫你再筛一遍，所以干脆拿筛子去粮站筛。粮站仓库门口人山人海挑着粮食排着长长的队，坐在桌前记账的是一位妇女，验收粮食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男的一边叼着烟一边查看队伍里担子的粮食，每一个他都能挑出毛病，不是没晒干好就是没筛滤过，只有个别的特殊人物能一次过关。不合格的只能排队用粮站那个风车吹谷子或用筛子筛，有的就地晒谷子或挑回家晒。谷子筛的颗颗金黄饱满粒粒干燥硬实才能上交。坐在桌前记账的妇女看不惯验收那个男人，说：“这里不准抽烟我讲多少次了！还一边抽烟一边干活把烟扔了！不扔我帮你扔！”
“不抽烟没劲干活。”男的不得已熄灭嘴里烟头说。
女的说：“这里要防火安全，看到别人抽我们还要阻止你倒好自己抽，什么工作态度嘛？！”
旁边人小声议论这男的是前站长小舅子，托关系刚调进来的。文萱看了那女人一眼，她认识是她同学母亲，就是上幼儿园在她脸上画画那位同桌母亲，后来不在一个班了，不知道她们还记得自己吗。文萱和奶奶懒得排队等风车，早有防备的他们用从家里带来的筛子筛谷子。她发现她幼儿园那位同桌带着他弟弟在旁边玩，也就是那位妇女的两个儿子。他们在母亲旁边玩木陀螺，看到文萱跟奶奶筛谷子故意跑过来看，奶奶上厕所走开了他们冲文萱喊：“穷逼！穷逼！没得妈的穷逼......”
文萱没理他们把刚才筛好的谷子铲进箩筐里。可是越不理会他们他们叫嚷的越放肆，开始文萱以为他们叫两次就不叫了或者他们的妈妈会立马阻止。可是她看到那女人好像很赞同自己儿子做法装着听不见只管看秤记账。就在文萱忍不可忍冲他们叫：“穷吃你家饭了？招惹你了？没得妈得罪你了？你有妈就可以欺负人没教养了？”说这些话时，那位妇女刚好用温柔的语气劝说她的两个宝贝儿子：“正兴啊乖，你两个莫喊了。”
那位妇女说完儿子刚好也听到文萱对自己儿子的反击，她凶狠的看向文萱说：“石修和的姑娘的嘴巴就是厉害！我都劝他两个了你还不放过还要骂他们一下。”
文萱想她果然还记得自己还能说出爸爸名字，她说：“他们骂我那么多次我才还嘴一次，他们一开始骂我你怎嘎不阻止？”
那位妇女怒吼道：“他们骂你哪样了？他们说你不对吗？难道你有妈呀？哼——！信不信我今天就说你们筛的不合格，谷子也不够干还要你两奶孙挑回家再晒几天！”
文萱不敢言语了，只能在权力下势力下低头。如果再挑回家去不但两奶孙累着，奶奶还会责备她，没办法忍一时风平浪静。他看到两个男孩得意洋洋的冲她笑了，还指着文萱骄傲的告诉其他伙伴说：“她刚才被我妈骂了，骂的不敢还嘴。哼！”
“怎嘎被骂的？”
“......”
这一年后奶奶不想再种田了。因为两亩田肥料不足收成少，请人犁田割谷子打谷子得花钱，这些钱加起来够买几个月粮了，而收成不管多少公粮不变，总之拿最好的谷子去交公粮还受人家为难。最后粮食三个人也不够吃一年还那么累。干脆田承包给别人种自己家多喂两个猪，上公粮也让别人去省去麻烦。只是以后就得多让爸爸多寄钱回家卖米了。
在学校欺负她的同学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狂，可是现在再也没有妈妈来替她讨回公道了。也许是因为她是女孩也许是那天她狠狠推了奶奶一下的缘故，奶奶从不关心她只要她干活，文萱只能委屈一个人受。她不会告诉奶奶她被欺负，说不定奶奶还会骂她不中用才被欺负，在家有力气推奶奶没力气跟男生打架，连跟老师说都不会。文萱她很清楚的记得一次跟老师告状，老师只是敷衍骂男生几句就走开了，文萱很纳闷是自己得罪过老师还是那些同学有不敢招惹的干部子女还是他们是老师家亲戚都不敢惹。总之只要老师不在男生就会猖狂。由于家里吃的不好营养不良长的瘦弱同学们都说她是风吹倒。一次在放学路上与一位男生拌嘴，男生踢他一下看着她倒地说：“她这么瘦一脚踢踢倒了？”其它人看了纷纷效仿都来试踢一脚。好几次文萱刚要爬起来又被踢一脚趴在地上，反反复复。有时她生气骂踢她的人结果又被踢一脚，人家把脚踩在她背上久久不能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哭。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南起哄的人，看到别人被打很有趣，堂叔伯家孩子看到也只是假装不认识走开了。很多人心里从小就有一种欺善怕恶的思想。每天来到学校不知道谁在自己位子踩了很多脚印，有时桌子里面还布满口水痰盂，不知道谁吐进去的，清的黄的带血丝的恶心至极，书包没法放坐也没法坐。她只能站着上课，老师上课了看到文萱站着说：“上课就要好好坐着，你站着搞哪样？想站着上课就站着。”
文萱回答：“我位子脏没法坐。”
老师：“你家多干净，还嫌弃，学校每天都有值日生打扫比你家干净。”
文萱：“不知道哪个在我这吐口水还用脚踩。”
老师走过来看，看到这恶心场面。文萱以为老师会揪出罪归祸首替她出口气狠狠教训他们，然而老师只是说：“喔，那你站着。”随即转身走回讲台给同学们上课，文萱对着痰盂站了一节课听了一节课。
到了六年级晚上得上晚自习。男同学晚上组团下晚自习在路上追打文萱，有的为了充满大侠神秘感或为了不暴露用红领巾蒙面追着文萱打，打了过后立马跑，跑远了再把红领巾扯下来以为文萱认不出是谁打她，过后大家在一起分享这其中乐趣。
在贫穷自卑的日子里文萱很孤独没有一个真正朋友。她尽量远离有钱的人，生怕招惹那些为富不仁的恶人惹祸上身。可是在这艰苦岁月忍受着学校暴力还要承受更大的精神伤害。同班同学丢了两元钱怀疑到她头上，同学们说谁家最穷就一定是谁偷的。仅仅两块钱闹得整个班级同学对她另眼相看，把她当成贼一样厌恶。平常看她被欺负还会怜悯的人现在也拍手叫好让男生多打她一点。被冤枉了的心很不好受，同学们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心里很委屈变得更孤独，只有跑到田野里山上没人的安静的地方，让委屈的泪水大胆地流出来。她知道人家家里有钱，学校领导还是她家亲戚，给你记过你都没有话说。文萱也不知有多少次眼睛像两个火球睁不开弄得不好回去上课。面对一切她多想反击多想报复。
周末去河边洗衣。夏天河里是小孩的乐园，在这片青山绿水的怀抱里孩子们尽情玩耍。大一点的孩子们早上去砍柴，下午回来一定跳进河里泡澡洗去身上汗水疲劳，在悬崖翘出来的石板上当跳台往河里跳。上游经常有大人放竹排划下来，竹排上拖放着很多木材，划竹排的大人还会偶尔唱支山歌解闷，岸边人家谁偶尔有兴致还会对上几句管他认识不认识，说话不会跟陌生人说但唱山歌只要想唱谁都可以跟他对上几句。岸边人有时跟他唱对子有时对几句客套话，有的还会调侃几句乐呵乐呵。瞧，岸边有位妇女认识那位划排人，她捧着饭碗唱道：
撑排郎
手拿竹蒿细又长
撑排郎
脚踩竹排下江洋......
只听竹排上的人对唱道：
闻到你家打牙祭
我要来吃炰汤喽.....
岸上妇女喊着：”来嘛！他表哥来吃饭，我家还有饭，喝点酒再回去。”
划排人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他回答说：“不喽！喝酒今天就回不去了。”
小孩们看到竹排都蜂拥爬上去坐在竹排上玩，竹排快划远了赶紧跳下来回到悬崖边继续玩跳水。文萱在大桥下洗衣服，有几个男孩在不远处那玩青娃。他们在旁边卫生院垃圾堆捡的废弃针筒，用输液瓶装河水给青蛙打针输液。很小一只青蛙被输液水涨得巴掌大，把青蛙放了青蛙想逃却蹦不起来，他们一边看着圆鼓鼓的青蛙一边哈哈大笑。学校老师说过青蛙是人类朋友不能伤害看来他们全当耳边风。文萱看了突然想到什么往那边卫生院垃圾堆里走，在那翻找到一根医用皮筋。她想该为自己报仇反击，洗好衣服顺便在河里捡小石子带回家，去山上砍柴顺便找了个好点的树叉，没错她要做弹弓。
周末下晚自习路上文萱手里捏着石头，一个男孩像往常一样蒙面从后面踢她一脚跑远了，文萱手里石头扔过去没砸到他，他躲进人群里。文萱不追了往前跑找个屋檐角落躲起来，她知道那群人也在找她这目标趁机攻击。那群男孩以为文萱害怕才往前跑，在他们路过瞬间文萱准备好的弹弓朝他们打过去然后跑了，她往隐蔽的地方抄小路跑回家。第二天晚上她在书包准备更大的石头，下晚自习第一个跑出教室，还像昨天一样在路上守株待兔，见那群男生过来用弹弓弹石头给他们，大的石头直接扔给他们。一个男孩头被打破流血了，文萱跑回家那名男孩也追回家。他还带了一群人作人证上门来找麻烦，文萱奶奶只好带那名男生去卫生院包扎。结果可想而知文萱被狠狠教训。文萱很委屈他们欺负自己没事，自己反抗就被处罚。奶奶恶狠狠骂她顽皮没女孩样玩弹弓还惹是生非，本来家里没钱又给人家花了医药费，把她弹弓没收往灶里烧了并且还要饿她一天。肚子饿不光照样上学还要干活，放学又累又饿只能去山上采野果采野菜弄折耳根生吃，去河边烧火捉螃蟹烤，虽然不能填饱肚子总能填个半饱再上学。
好在六年级班里突然换了班主任。新班主任比较好，有一天班主任晚上走在后面听到学生边走边谈论组团打文萱的事，第二天他狠狠教训了那几名同学。文萱流着泪感慨终于有个仗义的老师有点人情味的老师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并且有次开学没钱交学费班主任帮她先垫付，亲戚都害怕借给你怕你还不上而只有这位老师愿意借。这位老师文萱一直记在她心里心存感激，给她灰色童年一丝亮光。以至于小学六年级那年她特别听老师的话，努力学习升初中进入尖子班。
好景不长进入初中还是一样。她记得家里穷没钱买手电筒，下晚自习谁也不愿意跟她一起走，不愿意让她蹭亮光走路。文萱无意中走过她们旁边她们会立马关掉手电筒让文萱先走。文萱知道大家意思，所以干脆每天下晚自习第一个出来跑在最前面回家，不蹭那些有钱人的光也不跟他们有瓜葛。有月亮的夜晚还行能清楚的看见路，就算没有月亮模糊的夜路也能看见回家，最怕的是风雨交加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有几次过独木桥差点掉进河里。有一晚她站在独木桥头上不敢往前走，天下着小雨打着闷雷，黑压压的看来马上要一场暴风雨。后面的同学越来越近走上来了，有个男孩突然手电筒照到桥上黑影吓一跳，当他看清是文萱背影时对大家说：“赶快把手电筒关掉！前面是石文萱让她先过桥她没带伞也没带电筒，她每天都跑最前面回家今天看不见路在桥上不敢走了，我们看她会不会掉下桥去。”
“唔——唔！”男生们都欢叫起来。
“她真是夜眼狗！”
文萱想不能让他们看笑话不能让他们得意，此时她只想赶快过完这根长长的独木桥，可是漆黑一片她不敢挪脚，她想就站着等后面其他同学来借他们的光吗？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凭直觉走直线过去？所有经过这座桥的人不可能每个人都不让她借光的，要不然掉河里真成他们笑话了。就在犹豫不决时天空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瞬间把大地照的犹如白昼，文萱害怕的颤抖，理性告诉她没时间让自己害怕得赶紧趁这道闪电光迅速跑过桥。才几秒闪电没了大地又是一片漆黑，文萱又看不见站在独木桥中间淋着雨，在中间很为难往后走不是往前走也不是，如果不是后面有人不是她不想让后面那群人看见自己这样，她可以慢慢一步一步摸索过去的。这时又一道闪电雷响起天空又是一道亮光，文萱又借着这几秒短暂的光跑了一段，看来老天在帮自己。闪电停了几秒又亮起一道，就这样借着这三道老天爷给的亮光照亮文萱眼前的路使她胜利跑过独木桥。桥那头的男生惊叹：“这夜眼狗过桥好快！”
“幸好有闪电，要不然她这样跑早掉下河冲走了。”
“这闪电那么大也没吓着她没把她劈下桥。”
“走吧，我们也过去。”
文萱过了桥继续拼命地跑。在农田小路在村里小街上，她还是借着闪电借着没睡觉人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跑回家，把那些人那些嘲笑她的声音远远的甩在她的在后面。
在这几年里文萱开始对所有男生充满敌意，她仇恨所有男生仇恨所有富人，在她看来她们都是恶魔。她记忆里只跟弟弟堂弟玩过没跟任何人男生好好说过话。一次在她忍无可忍下抓起班上最嚣张那个男生狠狠对打起来，她成了学校第一个跟男生打架的女生，尽管有点后怕但是感觉重来她还会这样做。别人很差异这种人居然会打架？在别人看来人家只是踩了她一下脚就狠狠揍人家有点过了，其实她是把这十几年积累的怨恨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沉默的羔羊总有爆发的一天。这一次她打架没有赢但也没有输，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弱。是自己整天摆出一副柔弱好欺负的样子，是自己一直因为贫穷自卑因为家庭破裂自悲无助才变成这样懦弱，人家想欺负人时不欺负她欺负谁呢？终究是自己内心太软弱不够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