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午后,优雅的小院,弥漫在其间的却是几乎凝滞的紧张与压抑。古凌可和涂弈面对面坐着,两人一人手按着剑柄,一人指尖冒着火焰,看着对方的双眼充满了警惕。
古凌可突然感觉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剑伤在隐隐作痛,心想飞廉国这种中原十六国的泥潭果然很深,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他跟辰夜在乌城那座号称拥有世间最大黑市的城市里呆了那么久也没遇见致命危机,在飞廉城这座阳光下的城市却将自己送到了无法躲避的虎口。
涂弈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就在他准备拔剑那一刻,一道雄浑且带有威严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弈儿……”
那是一个老者的声音,似乎春风般柔和,落在涂弈和古凌可身上时又如一只强有力的手按在了两人身上,阻拦了涂弈的剑,也吹灭了古凌可指尖火焰。那个声音古凌可昨夜从祭天剑上听到过,那是飞廉皇祖的声音,飞廉国最有威望、最不容置疑的声音。
一道身影从院门外走了进来,看不出有多大年龄,一身黄袍,须发皆是黄色,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如同两颗太阳悬挂在眼中,逼得人不敢直视。
这是飞廉皇祖,他走到离石桌两丈远的地方,看着涂弈说道:“不要打扰贵客清修。”
涂弈知道今天这架打不成了,他站起身,将飞鸢剑抱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古凌可,说道:“我说了,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随时恭候。”古凌可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和涂弈一样桀骜的笑。
雅院外,不远处的花园里有座亭子,一个一身甲胄、手持鹿首剑的男人半跪亭外,对亭子里背对着他的飞廉皇祖劝谏道:“皇祖,那孩子见到了殿下真容,非死不可。”
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前代国君亲信,飞廉国知名大贤,十四年来一直在暗中保护太子的飞鸢军首领,飞廉国著名中将庞桐轩,古凌可胸口那一剑正是他留下的。他是剑道大家,那一剑连和他同境界的地贤都能斩杀,谁想古凌可不止没死,反而在已经废弃了十四年的帅府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听了庞桐轩的话,飞廉皇祖摇头,说道:“这孩子不能死。”
庞桐轩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太子涂弈拥有代表至纯飞廉力的飞廉神印的同时,也拥有强到可怕的黑煞力,十四年来,他遍寻名医,依然无法治好涂弈身上的黑煞力,只能全力帮涂弈遮掩这一事实。如今涂弈的黑煞力被古凌可知晓,古凌可不死,这个秘密迟早会暴露在世人眼中。
庞桐轩知道古凌可身上没有九阳神阵图,心想只为制造假象迷惑黑暗界,让人摸不清飞廉国到底有没有九阳神阵图,完全可以另找一个少年代替古凌可呆在雅院。飞廉皇祖明白庞桐轩心头疑惑,转过身说道:“金刚杵在这孩子手里。”
庞桐轩大惊,要净化黑煞力,解飞廉国千年之殇,佛宗法器金刚杵是必不可少的宝物之一,否则飞廉皇祖也不会冒着和“八宗”之一祀金庭翻脸的险,请神盗者前往祀金庭盗取金刚杵。盗宗从未失手,他以为神盗者已经完成这个任务,将金刚杵交到飞廉皇祖手中了,谁想金刚杵居然会在古凌可手中。
飞廉皇祖想起昨夜章玮洛冒死潜进宫中,向他诉说金刚杵的事。他知道章玮洛已经尽力了,于是交还了盗宗信物,让章玮洛带着任务成功的光环离开了。章玮洛告诉他,古凌可身上有百器榜上排名二十七的乾坤袋,金刚杵正是在乾坤袋里,可他刚进雅院,神识扫过古凌可全身,却没有发现乾坤袋的下落。回想古凌可的遭遇,他猜测古凌可在帅府布局前就将乾坤袋藏了起来,眼下想要金刚杵,只能找古凌可。
飞廉皇祖长叹了口气,说道:“你下去吧,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中原西方是无边无际的大荒原,俗称“西荒”,西荒深处有一片净土,这片净土是西荒最大的佛道圣地,是西荒百姓不远千里也要前来拜佛求经的朝圣之地,人称“佛宗”。
大荒人信佛,信生死轮回,也信佛宗的普度众生。传言佛宗当年在建寺庙的时候,无数百姓自发从西荒各地送来了各种或珍贵、或普通的材料,经能工巧匠细细雕琢,才变成了如今的一百零八座寺庙,可见佛宗在大荒人心中地位有多高。
佛宗深处有一片不对外开放的竹林,是众僧静候打坐之地,名为“禅林”。禅林中有一条溪流,一位高僧正坐在溪流旁打坐,慈眉善目,看不出多少岁数,半尺长的雪白髯须似瀑布一般,身穿一件很普通的袈裟,脖子上挂着一千零八十颗由菩提子雕琢成的佛珠,右手拿着一串由金刚子雕琢成的念珠。
高僧法名祖海,乃是佛宗四大高僧之首,当代佛宗主持,西方大荒一代名僧。
十八名身穿白色僧衣的僧人向这边走来,每个人身后都挂着一个斗笠,背着一个包裹,看得出要行远门。
为首的僧人也是一把年纪了,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他带着众僧来到祖海身后,双手合十,叫道:“方丈。”
祖海拨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站起身,转身看着眼前这十八名境界最低也是地贤上境的僧人,说道:“飞廉国九阳神阵图被毁,你们真叶师叔又被困于六合八荒阵,飞廉皇祖请佛宗相助也是迫不得已。此去飞廉,路途遥远,一切小心行事。”
十八位僧人,一位圣境后期,两位圣境初期,剩下的十五位都是地贤上境,这等阵容,无论西荒还是中原谁敢轻易招惹?为首僧人知道祖海指的是飞廉皇祖所托之事,行礼道:“方丈放心,弟子定不辱使命。”
飞廉城内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动荡的迹象,尽管知道国师施元就是金荒七阶蛊荒士贪狼星,皇室却未对施元下手,四皇子魏王涂朗面对施元时依旧一如既往地敬重。四皇子与五皇子在朝上朝下依然争斗不休,六皇子与七皇子依然站在四皇子的阵营当中,八皇子燕王涂枫已经回京,却没人知道他在何处。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人,似乎都在等什么契机的到来。
自从与古凌可见过面后,飞廉国太子涂弈再没有踏入雅院的门,古凌可也从未出过雅院。他每日在院内修行炎荒下卷第四式火毒咒,从掌握数道咒文到掌握数十道咒文,再到掌握数百道咒文,一道道火毒咒被他以自己的方式强行铭记于心,在他周身燃烧的火焰逐渐凝聚出了越来越多的咒文,站在高处看,好像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橙色蝌蚪在他附近扭曲的空气中游来游去。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危机。没有人知道,境北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中,辰夜和伏魔者正拼尽全力净化残留的巫妖印记;没有人知道,藏在飞廉国各处的尸煞正以最快的速度聚向飞廉城;没有人知道,上将军涂哲正调动一切兵力围追堵截一个左腿有点瘸的二阶尸煞,相传这个尸煞是唯一能够找到金荒七阶蛊荒士破军星的线索。
当三个月的时间悄悄从人们指缝间流走后,一个打破飞廉城平静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座京城——九皇子穆王殿下要回京了。
穆王涂信在飞廉城内十分有名,这种名声并不是在修行或治国上,而是指他的美貌。身为男子,却生出了一副让女人嫉妒万分的美貌,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形容毫不为过,而且为人风流倜傥,出手阔绰,又极有才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凡是他画的画,每一幅都会被京城各家小姐千金求购。每当他上街时,都会被京城女子围住车队,只求一见,车队每次都寸步难行,依靠护卫拨开人群才能行进。传言有达官显贵家的千金见过他后,茶饭不思,郁郁卧床的不知几许,更有甚者,十几年不嫁,只为等着有朝一日能被迎娶进穆王府。相传五年前涂信迎娶清流国公主、如今的九皇妃娜粼时,城内很多千金因此自残,上演了一出出让父母痛心的悲剧。
除了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在吟诗作对上极有才华外,这位皇子在其他方面没有一样拿得出手。他拥有极高的修行天赋,却不喜修行,从没主动求见过皇室为他请的修行方面的宗师,整日在京城内外游山玩水,年近二十还未突破中灵境;京城有治学与治国大家,诸皇子无不真心求学,只有这位穆王不屑一顾,从没去上过课;列兵布阵方面八皇子燕王涂枫是一绝,涂信当年出于好奇整天跟着涂枫往军营跑,众人都以为他要脱胎换骨,成为第二个涂枫了,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军营再也看不到涂信的影子。自那以后,山水成了涂信最常去的地方,围绕在他身边最多的也是京城很多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以至于当年诸多贵族教子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和涂信混在一起。
涂信是五年前离开京城的,自那一日起,城内很多达官贵族显然松了口气,再也不怕儿子跟着涂信学坏了。然而自从涂信走后,京城很多女子整日以泪洗面,对挂在墙上的涂信画像无心茶饭,好几位甚至病死在了床榻上,此时涂信要回来,如何不叫满城女子为之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