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深处有座禁山,山上有座洞府,除了飞廉皇祖外没人知道这个地方。已经过了小满,天气开始炎热起来,飞廉皇祖踏着日光走上禁山,来到洞府前,沉默地看了洞府好一会儿,这才走了进去。
洞府内别有天地,内里极大,也不知当初工匠是怎么开凿的,亭台楼阁,每一样都雕刻得极为用心。用来装饰洞府的夜明珠、月光石以及各类宝玉都是上品中的上品,如果被闯进这儿的盗贼看到,一定会笑得半夜都会醒来。
洞府正中央,顶部铭刻着一座一丈大小的法阵,阵内符文密布,极其复杂,看上一眼,只叫人感觉满天繁星都被装进了那小小的法阵中。法阵垂落着柔和的散发着浓郁灵气的金光,看得出来这是一座滋养兵器的法阵,在这座法阵下方飘浮着一面两尺长的金轮,上下摇曳,齿轮缓缓转动,在金光中十分舒坦。
金轮不知由何种材质打造而成,中央锻造着一张獠牙竖眼凶兽面,十八个泛着寒光的齿轮看起来仿佛十八把极其锋利的刀刃。轮身上铭刻着八八六十四道玄奥古怪的符文,一眼看去,会发现金轮在金光中缓缓转动,盯着金轮仔细看的话,会产生一种金轮化为数十道,仿佛一群鬼怪般扑来的错觉。
如果有人认识这只金轮一定会非常吃惊,这不是一般兵器,这件兵器在百器榜上排行四十二,和圣域天庭少司监冰蓝瞳手中的凤凰钺一样,是世间著名的四件神兵诀法宝之一,在飞廉国五大镇国宝物中排名第一,名叫朝天轮。
朝天轮下盘腿坐着一位身穿粗布麻衣、闭目养神的老者,老者须发皆白,一张沧桑的老脸在岁月的打磨下显得十分平静,眉心有一枚二爪四翅、鹿首鸟身的神兽飞廉印记,吐纳之间,洞府内的空气都跟着他的呼吸在走,似乎他已融入了这方洞府中。如果是陌生人闯进来,即便离他很近,也不一定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老者眉心那枚二爪四翅、鹿首鸟身的飞廉印记正是飞廉神印,只有体内拥有极纯净飞廉力的飞廉皇室才能拥有,当今太子涂弈眉心便有一枚。眼前这枚同样拥有飞廉神印的老者是飞廉国当代护兽人,飞廉皇祖涂书的兄长,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至尊——涂宗。
这位兄长是飞廉皇祖涂书最敬重的人,涂书年轻时才华横溢,在修行、治国、带军、布阵、琴棋书画各方面都有成就,年纪轻轻已是一代豪强,然而他这位兄长比他更有才华,在他成为豪强时已经步入地贤境,成了一代大贤。在当年,涂宗是太子,是飞廉国内公认的下一代国君,当他们父皇死于战乱后,涂宗毅然挑起了国君这栋大梁,带领飞廉国在连年战争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谁想大黑暗时期结束后,涂宗毫无征兆地宣布退位,将皇位让给了他,悄无声息地退隐山林,肩负起了飞廉国护兽人这个使命。
世间大国、望族或宗派都有坐镇的守护兽,古兽重明鸟是重明国的守护兽,古兽飞廉是飞廉国的守护兽,而守护守护兽的人便被称为“护兽人”。从这个意义上讲,护兽人是一个国家实力最强大的人,重明老祖便是重明国的护兽人,然而飞廉国的护兽人不是涂书,而是眼前这位身穿粗布麻衣的老者,可见涂宗实力有多强。
涂书走到涂宗身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皇兄,祭天大典马上就要到了。”
平和的气氛中,涂宗缓缓睁开不知闭了多久的双眼,当他睁开双眼那一刻,洞府内的气流乱了半息,在他头顶,朝天轮微微一颤,在短暂的兴奋后很快平静了下来。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涂宗问道,他的声音很平静,传入耳中却有一种不可冒犯的神圣感。
涂书点头,答道:“准备好了,只是真叶和赤眉被困六合八荒阵这么长时间,让我有点担忧。”
“六合八荒阵存在的时间太久了,久得我都快忘守护兽长什么样了。真叶夜遇守护兽,见识了守护兽的可怕,这才托弟子告知我们不要解开六合八荒阵,免得将被妖邪侵体的守护兽放出来。可如今的守护兽面目全非,再将这只巨兽关在六合八荒阵中,这只巨兽尽早会变成毁灭飞廉国甚至整个中原西域的一大妖魔。我们为这一天准备了整整千年,不为救出真叶与赤眉,不为挽救守护兽,只为这千年间无数人付出的心血,我们也该解除六合八荒阵。”涂宗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时,顶天立地,血气澎湃,有一种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的气魄,受他影响,悬挂在他头顶的朝天轮变得非常明亮,犹如一轮小小的太阳。
飞廉城,城墙防卫极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守卫在城墙上来回不停地巡视着,当一队守卫从城墙上走过后,城墙上蓦然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影。
男人身姿如松柏般挺拔,英俊的脸上五官似刀刻般俊美,头戴六珠飞廉银玉冠,身穿上等绸缎做成的蓝衫,黑发束在脑后,望着脚下整座城池的双眼十分明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有资格佩带飞廉银玉冠的只有飞廉皇室的人,男人正是飞廉皇室的人,三皇子宁王涂江。如果有人看到他一定会极为吃惊,谁能想到今年飞廉国祭天大典举行前夕,不止五年没回来的九皇子穆王涂信回来了,连二十多年杳无音讯的三皇子宁王涂江都回来了。
远处出现了一队护卫,城墙上,涂江的身影已经消失,仿佛随风飞走了,又像刚刚未曾来过。
飞廉城,魏王府。
魏王府内最壮阔的建筑物之一是演武场,这座演武场由坚韧的黑石堆砌而成,别说普通刀剑,就是飞廉国五大镇国宝物中的祭天剑或暗月枪都很难在演武场上留下痕迹。这座演武场极大,方圆百丈,算得上城内最大的演武场之一,六皇子涂伟与七皇子涂刚最喜欢在这座演武场里打斗,平日里隔三差五就要在此约战,每当演武场里传出激烈的兵器撞击声,肯定是两人霸占了此地。
涂伟使双剑,涂刚使双刀,两人都是豪强上境,距离地阶上品地贤境只有一步之遥,在剑道与刀道上的修为也有所建树。此时满演武场尽是刀光剑影,每一道都带有凌厉杀意,两人明明只是切磋,却是拼命之势。
离演武场不远的一座楼阁里,四皇子魏王涂朗站在走廊里,沉默不语地看着演武场上的涂伟和涂刚,内心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也是刀道高手,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正握着一把刀,这把刀是小时候他的皇兄三皇子宁王涂江送给他的,此时他内心沉郁得像装着一方风雨来临前的阴云,很想拔刀冲进演武场内厮杀一场。
飞廉城外,飞廉山。
飞廉山脚,自从上次九皇妃娜粼来过后,黑骧军营很久都没有来过客人,今天山脚倒停着一辆在京城随处可见的普通马车。光看马车猜不出乘车人身份,然而此刻站在八皇子燕王涂枫身旁的人是五皇子齐王涂海。
“你准备好了吗?”涂海问道。身在京城的众皇子中,九皇子年幼无知,六皇子、七皇子和四皇子在一个阵营,身为五皇子的他看似孤立无援,其实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一直跟他在一个阵营的正是八皇子涂枫。
涂枫这些年是通过涂海知晓京城状况的,此刻他正用心擦拭一柄黑铁枪。这柄铁枪枪头锋利得仿佛从黑暗中投来的某种恶兽的目光,枪头旁带有铭刻着复杂符文的残月状利刃,枪头与枪身接触的地方镶着十二颗围成一圈的雕琢着十二道咒文的黑玉,枪尾为一只匍匐在枪身的古兽飞廉。整支枪散发着极强的杀气,似乎被这只枪刺死的人,都会被枪头旁的残月状利刃勾去魂魄。
这柄枪名为暗月,在飞廉国五大镇国宝物中排行第五。
暗月枪是飞廉国最重要的宝物之一,理应像祭天剑那样被供奉在祭天坛上,或者像落星石那样被供奉在藏宝阁里,谁想这把枪居然会出现在一个被放逐的皇子手中。
涂枫将暗月枪拿起,将枪头认真检查了一番,似乎觉得没擦干净,又再次擦拭起来,说道:“自从皇嫂被杀、皇兄驾崩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准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涂海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这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涂枫正在擦拭枪头的右手停了一下,忽然拿开丝绢,看着锋利的枪头,缓缓吐出了四个字:“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