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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执念

这一日,华茂林从城里回来,请余文父子在青岚的饭店吃饭。期间老板娘和他们聊天,说起村里的陈婆婆疯了,胡言乱语,说什么儿子丢了,经常跑掉要去把儿子找回来。华茂林惊讶道:“我上次走的时候,还在村口看见她,一个人转来转去,还和我打招呼了,当时什么事也没有啊。”青岚正给慧儿梳头,叹息说:“是啊,好好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

华茂林也不禁感慨:“她两老为了给儿子读书,可是吃了不少苦。我还记得陈婆婆曾经有条裤子,前面后面都是补丁。现在儿子在省城机关工作,这么有出息,陈婆婆没享几年福,怎么就疯了?”

青岚说:“我看是想儿子想疯的,华国斌,就是陈婆婆儿子,”这话是对余文父子讲的,“就是太有出息了。自打结婚了,说是工作忙,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去年一年没回来,连年都是在丈母娘过的,你们说老两口能不牵挂吗?又没出过远门,几次想去省城看望,最后也没去成。”

余文问道:“陈婆婆具体是什么症状?”

青岚答道:“我也没去看过,都是听人说的。本来好端端的,前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跑到路上,说是儿子找不到了,哭天喊地的。后来被陈伯给关起来,但经常趁他不注意跑出来,疯疯癫癫地到处找儿子。”

“通知国斌了吗?”华茂林对村里的大小事情都很关心,皱着眉头问道,“既然是想出来的病,就是相思病吗,说不定见到就好了。余文兄弟,你说是吧?”

余文点头说:“据我猜测,是因执念导致失魂的症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失心疯。不过要等看过才能下定论。”听他好像知道病因,华茂林很高兴:“陈婆婆是苦难人,余兄弟要是能把她治好,那就是一件功德。等我们吃完饭就过去看看。”余文说好,问余三思是否一起去,余三思摇摇头,说要跟慧儿一起写作业。余文就不再管他,两人在青岚店里买了些糕点,一起去了陈婆婆家。

陈婆婆正在院子里坐着,陈家公在一旁陪着她。华茂林领着余文进了院子,对陈家公说特意来看望陈婆婆。陈家公非常感激,搬出凳子让两人坐,又泡了两杯茶。华茂林请他不要费心,他们稍坐一会就走。陈婆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含着笑看着两人,脸上透露着一股慈祥。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想,莫非青岚搞错了,陈婆婆不像有问题的人哪。

华茂林跟她打招呼:“婶婶,您身体还好吧?”陈婆婆笑着点头:“好好,好着呢。饭吃过了吗?没吃过在我家吃点吧。”

“吃过了,您别费心了。我就来看看您。”

“我没病没灾,你们这么忙,就不要来看我了。都说我脑子有病,其实我清醒着呢。老头子,这是哪里的客人啊?”

陈家公凑近了说:“这是茂林啊,他来看你了,你还认识吗?”

陈婆婆不悦道:“你少骗我,这哪是茂林。他昨天还在和国斌玩呢,就你半人高,哪有一下子就长这么大的?你呀,我看你是犯糊涂了。”

陈家公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华茂林说:“老了,疯了,没用了,你别见怪啊。”

“叔叔你不用见外,国斌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通知国斌兄弟了吗?”

“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今天下午能赶回来。”

陈婆婆在一边听到了,说道:“谁下午要来啊?好端端的来回奔波,就别来了,我过意不去的。”

“叔,你放宽心,说不定一见到国斌,婶婶的病就全好了。”华茂林悄悄问余文道,“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余文从进门后一直在旁观察陈婆婆,见她眼神略微涣散,但神情从容,说话也有条理,只是记忆有点混淆不清,摇头道:“不好说什么原因,要再看看。”

这时候几个小孩子说说笑笑地从院外经过,陈婆婆突然眼睛发光,起身往外跑,边跑边喊:“国斌,快回来,妈做好饭了,你回来吃饭吧。”那些小孩子吓得大叫,四散逃开。陈婆婆要迈出院门去追,却被陈家公揪了回来。陈婆婆拍打着陈家公的手脚说:“你干嘛不让我去找儿子?放开我,我要找儿子去。”说着说着“哇”的大哭起来。陈家公尴尬地看了看余文和华茂林说:“坐好坐好,儿子下午就回来了。有客人在,别再发疯了啊。”

余文和华茂林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起身告辞。出了远门,华茂林问道:“余兄弟,你看陈婆婆好起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余文摇头道:“真不好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陈婆婆想儿子想得厉害,导致神智不清,那么丢失的魂就落在儿子身上,等他一回来,陈婆婆见到儿子自然会慢慢痊愈。但情况又不像这么简单。”

华茂林好奇道:“这话怎么讲?”

“一般的失心疯的症状是言语无状,行为无端,但陈婆婆似乎介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说话很有逻辑,只有在涉及陈国斌的事情上,记忆有点混乱。人的天、地、命三魂,命魂常在身上,天魂和地魂则可以游离体外,长时间不回归身体,就会引起身体上的疾病或精神上的混乱。因执念相思导致的失心疯,往往就是天魂地魂附在思念的人或物上不肯回归,又根据人、物的远近影响病情的严重程度。如果陈婆婆丢失的魂在陈国斌身上,那么一定是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因此我怀疑其中另有曲折。不管怎么说,还是等他回来,就可以一见分晓了。”

陈国斌先坐火车到四明市里,再转车回村里。他在省机关某要害部门工作,镇政府的人早早问村里打听了他的行踪,一个副镇长带着人,到火车站将他接了回来。

余文和华茂林下午赶到他家时,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副镇长和陈国斌坐在中间,两边坐着镇上和村里的干部。副镇长对着陈国斌侃侃而谈,但后者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副镇长说刘镇长非常重视陈婆婆的病情,实在是太忙不能亲自到场看望,让他代为转达问候,劝慰他说镇里会一直关心此事,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在镇主要领导的关心关怀下,在村里的尽心照顾下,陈婆婆一定会很快康复,请他不必过于挂念,安心工作,并多多支持镇里的发展。

华茂林问一个先到的村民发生了什么情况。那人回答说陈国斌回到家中,陈婆婆正好坐在院子里。陈国斌上前叫妈,陈婆婆却不相认,说没他这么大的儿子,躲回房里去了。旁边有人不平地发了句牢骚:“都一年多没回来看自己妈,当妈的忘了儿子长什么样那也正常。”华茂林马上阻止他不要再多嘴添乱。

正说话间,陈家公扶着陈婆婆出来了。陈婆婆推推嚷嚷不太情愿,见到家里这么多人,躲在了陈家公身后。余文上前问道:“老先生,陈婆婆发病的当天,有什么异常的事情?”陈国斌见是陌生人,警觉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余文答道:“我叫余文,陈婆婆事出蹊跷,想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有个村干部凑近副镇长身边一阵窃窃私语,副镇长质问余文道:“外乡人,听说你在这里搞装神弄鬼,宣扬封建迷信思想?”陈国斌听了,警觉地望着余文。

余文淡淡一笑道:“言重了,世上本有许多不可思议之事,不能用一句简单的封建迷信就可以概括的。”又对陈国斌说道,“你如果不相信我,我也可以不管。”

副镇长呵斥道:“别想花言巧辩,你的事有人都跟我说了。现在我镇上正在搞精神文明建设,引导群众破除迷信思想,提倡科学简洁的丧葬习俗,改变不良传统风俗,这都是当前的大事。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别给镇上添乱。”

华茂林连忙替余文解围道:“王镇长,国斌兄弟,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他懂一点精神方面的问题,所以我请他来给婶婶看看。”王镇长一脸不悦,但和华茂林也算相熟,故作热情地哈哈地笑道:“原来是茂林的朋友,茂林你在外闯荡多年,见多识广。去年被评为全市十大杰出青年民营企业家,头头脑脑认识得也多,也要关心关心镇里啊,啥时候回来投资,支持我们发展。”华茂林忙不迭地说:“王镇长,您放心,我正想着能不能投资村里的竹编厂,将它进一步做大,支持我们的镇的竹林经济。”王镇长连声说好。陈国斌和华茂林关系较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这才狐疑着同意余文继续询问。

陈家公皱着眉头说:“那天,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啊。”余文说:“您再好好想想,哪怕小事情都不要漏掉。”陈家公想了一会,眉头略舒展了一些,望着陈婆婆说:“那天上午,她打扫完卫生,开始收拾衣物箱子,掏出来又放进去,都是写国斌穿过的衣服。哦,对了,她还翻出来一顶帽子,说这是国斌小时候的帽子,又说国斌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余文眼睛一亮,问道:“这帽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陈家公摇头说:“就是普通的毛线帽。”陈国斌伸出手想扶她母亲,但被陈婆婆甩开了,听到说起帽子,补充说:“这是我小时候看到别的小孩戴帽子,也想要一顶,那时候家里穷,没钱买毛线,我妈拆了自己毛衣的袖子,用抽出来的毛线给我织的。”

余文愈加坚信陈婆婆的病和这帽子有关,说道:“能否把这帽子找出来,给我看看?”陈国斌又怀疑地审视着他:“我妈的病跟帽子有关系吗?”

华茂林忙圆场道:“国斌兄弟,余先生有异于常人的能耐,不妨按他说的试试吧,就算不灵,也不至于有什么害处。”总算华茂林的话还管用,陈国斌便让陈家公在一个木箱底下把帽子找了出来。这是一顶普通的红色针织帽,又做了一个黄毛线球串在帽顶。因时间久远,帽子颜色黯淡,有着浓浓的樟脑球味道,却保存得干净平整,没有一丝虫蛀的痕迹。陈婆婆见了帽子,一把从陈家公手中夺了过来,紧紧搂进怀里,轻轻摇着拍着说:“阿斌啊,别怕啊,妈带你睡觉去。”众人哭笑不得,陈国斌难过地说:“妈,我是国斌啊。”陈婆婆警戒地望着他:“我不认识你,快走开,别吵到我家阿斌睡觉啊。”

余文说道:“大家不用慌张,看来陈婆婆的问题就出在这顶帽子上。”陈家公见有了希望,反而焦急起来,问道:“先生,你能不能救救我家老婆子?”陈国斌看到老父亲充满希望的眼神,也不禁对余文充满期待。

“根据陈家公描述的当日情况,以及陈婆婆的表现,十有八九是陈婆婆思念太深,以致精神恍惚。这顶帽子上,寄托了陈婆婆对陈国斌的想念,当天一见,陈婆婆灵魂出窍,命魂滞留在帽子上面,又被压入箱底,无法归位,所以陈婆婆便有了种种异常表现,又随着时间逐渐加重。”

陈国斌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问道:“茂林哥,这位余先生你从哪里找来的,靠谱吗?”那位副镇长也说道:“灵魂出窍?这不是迷信是什么?国斌啊,我看哪,你妈就是年纪大了,脑子有点糊涂了,还是早点送去看医生的好。今天我的车在,正好送到市人民医院去。”华茂林不知说什么好,但神色坚定地点头示意。陈国斌心领神会,说道:“王镇长,今天就不再劳烦您了。您公务在身,就不久留你了,要不先回?”

王镇长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陈国斌动了试一试的心思,他巴不得早点离开,省得被人说参与迷信活动,就势说道:“是啊,我还有个重要会议,要赶紧走了。那晚饭你可一定要来,刘镇长可是推了好几个饭局,说一定要陪好你这个贵客。”

华国斌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说:“刘镇长抬爱了,我晚上一定去。”边说边将他送出了门。

“不用送了。晚点我让司机来接你。如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打我电话。”王副镇长说着将手比划成电话,凑在耳边抖了抖。

陈国斌将王镇长送出了院子,陈家公不满地说:“你妈都这样了,也不陪陪你妈吃晚饭?”陈国斌叹了口气说:“爸,你也看到了,王镇长再三邀请,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余文说服陈家公,将帽子从陈婆婆手中拿了过来。陈婆婆焦灼不安望着帽子,眼露凶光。余文让陈家公将她抱住,拿着帽子默念了几句,掏出一个打火机,将气门调到最大,引燃了帽子。陈婆婆看到帽子被点燃,一声大叫,突然力大无比,一把推开陈家公,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华茂林和陈国斌见状不妙,都上前一步,一起抓住了陈婆婆。陈婆婆大哭大闹,喊道:“这是我儿子啊,你们为什么要烧他?”华茂林和陈国斌死死抓住她的四肢,令她动弹不得,陈婆婆气急攻心,哇的一声喊,便晕了过去。边上的人都慌了神,余文喊道:“不要慌,让陈婆婆躺好,再拿一碗凉水来。”陈家公忙不迭拿来一碗水,放在余文边上。

此时帽子已烧干净,在地上留下一堆灰烬。余文拿了一把,投入凉水中,又掏出一张黄纸,以指为笔,蘸了一点水,边念咒语,边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出一道符,又再烧着。那纸上虽然道道水痕,却烧得很旺,化作片片灰烬掉入碗中。这一串动作异常迅速,如行云流水一般,众人早已看呆。余文等符水烧好,用手涂抹于陈婆婆额头、太阳穴、眼睑等处,又静静等了一会,等灰都沉到碗底,滤出上层清水,让陈家公给陈婆婆喂下。众人一声不响地等着,不到片刻,陈婆婆如大梦初醒般悠悠睁开眼,疑惑地环视着众人,看到陈国斌,开口道:“国斌,你回来了啊?”村民们一阵欢呼。陈国斌强忍着眼泪,点点头答道:“妈,我回来了,回来看您来了。”

陈国斌在村里住了两晚,因工作太忙,第三天便赶回了省城。走那天陈婆婆起了个大早,为他做了各色的点心,将他送上镇上派来的车后,一直望着车去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村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老太太在落日余晖下,佝偻着身躯站在公路边眺望,每一辆开过来时,她都会充满期待,等车开走时,她又会很失望。

过了几天华茂林从城里回来,带着酒来看余文父子。和余文说起陈婆婆的情况,唏嘘不已,说着说着要和余文喝几杯。余文说他不会喝酒。华茂林说无妨,喝个尽兴即可。余文在天井里支起一张桌子,搬出一碟花生米,拔了两双筷子。两人对坐着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华茂林说要请他帮忙。余文问什么事。华茂林说去城里走一趟,城中有一老太,疯了,胡言乱语,医院作了检查都说脑子没事,后来请道士看了,道士说是丢了魂,他道行浅,招不了,他想到余文懂魂魄之术,所以请他去看看。余文问老太跟他什么关系。华茂林说是他朋友的妈。余文说:“招魂驱魄之术就像问诊把脉,当面看了才能对症下药,在没看到当事人之前,实在没有把握。不过话说前头,我有三不管。”华茂林奇道:“哦,有哪三不管?”“一不管作恶多端之人,二不管妖邪奸佞之人,三不管为官从政之人。”华茂林楞了一下:“前两不管可以理解,为什么第三个也不管?”余文回答:“规矩太多,麻烦太多,沾上了不易脱身。”华茂林哈哈一笑,说:“有理,那老太绝不是为官从政之人。”

第二天,余文将余三思拜托给青岚,乘坐华茂林的桑塔纳进了城,来到一个叫江南别苑的小区,经过几排多层住宅,来到正中的别墅区,在一扇黑漆铁门前停下。华茂林跳下车,按了按门铃。对讲机中传出“谁啊”的询问,华茂林语态恭敬地答:“我是华茂林。”过了一会儿,铁门自动缓缓打开。华茂林停好车,带着余文穿过院子,走进了别墅里面。

客厅里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梳着大背头,带着眼睛,容貌儒雅。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容貌姣好,打扮精致,盘着发髻,冷若冰雪地打量余文。余文心想,这一家子看样子是非富即贵。男的说:“这就是刘镇长和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神人?”华茂林点头称是。男的说了句请坐,对女的使了个眼色。那女的进入里屋,和一个老妈子一起,扶着一位农村老太太模样的人走出来,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

华茂林暗中对余文说:“就是这个老太太。”余文看她精神木然,像是失了魂,问有什么症状。男的说:“脑子糊涂了,认不得人,茶饭不思。中医和西医都看了,没有用。”说话间,老太太端起桌上一个钢化杯就要喝水。那女主人脸色一沉,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笑着说:“妈您要喝水,让吴妈倒一杯吧,这水是我的,我喝过,不干净。”吴妈倒了杯水,老太太接过喝了,说:“吴妈倒的水老是烫口,还是阿莲给我倒,她知道我要喝什么样的水。”余文看着女主人,以为是叫她去打水。女主人一动不动,脸色难看。男的说:“妈,你怎么忘了,阿莲已经走了。”老太太狐疑地望望他,又一言不发。

余文将男的拉到一旁说:“老人家发病时有什么具体情况?”男的叫来老妈子回答,老妈子犹豫着说:“这个这个。”男的感到不耐烦,不悦地说:“什么这么那个,有话快说吧。”老妈子说:“自从小刚他妈走了以后就慢慢这样了。”余文明白小刚他妈就是老太太口中的阿莲,说:“解铃还得系铃人,还是要把小刚她妈请来,让老太太见上一面。”陈市长望着女主人征询她的意见,女主人默不做声。男主人犹豫着说:“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余文斩钉截铁地说:“别无他法,人就像是药引子,只有请来人我才能想法救治,不然老太太就一直这样了。”男主人还是望着女主人,见她始终不吭声,一拍桌子说:“就这么办吧,把她接来。”女主人“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始终放不下她。”转身进了房间,重重摔上了门。

华茂林主动请缨说:“地址是哪里,我去接。”男主人说:“不劳烦你了,让秘书接,他熟门熟路,离那边也近。”打电话给秘书,“小林,你去把周雪莲接来,对,是接她,小刚在的话当然也一起接来了,他也有一阵没来了。要快。”语气颇为颐指气使。挂了电话,让吴妈给两人倒水,自己走进房间哄女主人去了。余文问了问情况,知道了男主人是离婚再婚。华茂林问老太太的病因,余文说老太太和阿莲感情好,现在的女主人表面看起来尊重老太太,私底下未必,说不定还经常给脸色看。老太太思念加苦闷,情绪失常,魂魄就容易离身。

过了四十分钟,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带着一个穿着朴素但是容貌秀丽的中年妇女进来。中年妇女见到老太太,叫了一声妈。老太太望着她,一口痰卡在喉咙,嗷嗷叫但是说不出话,气急之下不断拍打椅子,差点背过气去。阿莲见了焦急,坐边上给她拍背:“妈,今天才知道您病了,怎么样了?都怪我,没照顾好您。”

此时男主人和女主人也出来了,男主人看到阿莲,张嘴要打招呼。女主人扫了他一眼,顿时欲言又止。女主人也走到老太太身后,要给她拍背。老太太手一挥,示意她不用管。阿莲端起水递给她,老太太喝了,缓了口气:“阿莲,你去哪了啊?我可想你了。”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不时说上几句,讲的都是以前在农村过日子的场景。女主人凑过去,笑脸可掬问道:“妈,那你想起我是谁了吗?”老太太打量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女主人气得粉脸一黑,站在她们身后,侧目望着两人。

男主人问余文:“人请来了,先生可以治了吗?”余文点点头,要了碗水,掏出一张黄纸在上面画了道符,又念了几句咒语,待纸燃尽把纸灰倒入水中,递给阿莲,示意她给老太太喝下去。阿莲不解地问:“这是什么?”男主人说:“这是我请来的道士,据说很是神通。”阿莲鄙夷道:“亏你还是知识分子,这和香灰有什么分别?”男主人似乎怕阿莲,低眉顺眼说道:“不是中医西医都看了吗,都没治好,听说他治好一个跟妈差不多的病人,才请来的。”华茂林附和道:“我们总不至于要害老太太吧,不妨试一试。”阿莲将信将疑,哄着老太太喝下了符水。老太太睡了一会,不多时回过神了,茫然地望着众人,对阿莲说:“阿莲,我刚才是睡过去了?”男主人问了她几个问题,老太太都对答如流。看到她清醒了,众人都非常高兴。阿莲说:“妈,我们进屋去,我陪您聊会吧。”老太太说好,拉着她的手走进了房间。女主人看到余文确实不同常人,对他们和气了点,吩咐吴妈给他们换茶叶。

男主人非常高兴,对吴妈说:“不用了,给我烧一壶水,我给客人泡功夫茶。”华茂林眼睛一亮,他听说过不是特别看重的人,他是不会泡功夫茶的,欣喜地说:“怎么敢劳烦李市长您亲自动手。”余文听到这话心中一凛,但没有发作。

李市长拿出一套茶具,说道:“茶逢贵友,泡起来其乐无穷啊。你们请坐。”吴妈拿来一壶现烧开的水,李市长专心致志地泡起茶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他泡的是乌龙茶,将茶叶放入壶中约七分左右,说这叫“乌龙入宫”;拿着水壶从高处冲入,热水有力地冲击茶叶,说这叫“高山流水”;将最上面的泡沫用壶盖刮去,说这叫“春风拂面”;盖好壶盖,用热水淋在壶上,说这叫“重洗仙颜”。余文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喝茶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李市长拿出三个白瓷彩釉杯,品字形放好,将茶倒入杯中,却并不喝,而是洗完杯倒掉了,又往壶中冲入热水,这才开始斟茶,拿起茶壶在品字形的瓷杯上面作圆周运动,依次斟满,同时口中又念叨:“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念完各杯中差不多也七分满,李市长端起一杯递给余文:“先生,请品茶。”余文道了声谢接过了,纯白的杯子躺着深金黄色的汤水,真的是雅韵十足。端在手中,馥郁的香气铺面而来,彷佛一股兰花香,余文喝了一口,口中醇厚甘爽,由衷赞道:“好茶。”李市长十分高兴,说:“这可是正宗的铁观音,产自福建泉州市安溪县。现在市面上很多打铁观音名号的茶,都是假的。”也递了一杯给华茂林,后者自然也是赞不绝口,但话锋一转说道:“李市长,恕我直言,您泡茶的水用的不对,所以茶叶虽好,略带着涩味。”李市长听他懂茶,顿时来了兴趣:“哦,我一直在想,这么好的茶应该苦而不涩才对,今天算是知道原因了。那么我应该用什么水?”华茂林说:“《茶经》中说,用山水上,用江水中,用井水下。自来水来自江水,杂质多,所以泡茶会有涩味。四明山上的山泉水,杂质少,污染少,透明度高,清澈甘甜,水质最好,用来泡茶最为合适。”李市长叹口气说:“我哪有这么多功夫,时不时去取山泉水。”

华茂林自告奋勇说:“我老家在四明山,经常往来市里和村里,可以拿个大点的壶,山泉水灌装好了带给您,喝上一星期应该不成问题。”李市长笑道:“那要劳烦你了。”华茂林又说:“还有您这个茶具也有点不妥。喝铁观音最好用紫砂壶泡,并且要用大嘴的壶,这样才能散发出浓香型铁观音的清香,才会有苦中带甜的味道。去年我在宜兴向一个大师求了一个壶,要是您不嫌弃,可以借您用几天。”说借而不是送,李市长欣然接受:“想不到华老板是同道中人,不仅懂茶,而且有品位有文化,很好。以后可要常来我这里一起论茶。”两人兴起,讨论起茶道,把余文晾在了一边。

这顿茶喝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出来后华茂林非常高兴,哼着四明地区流行的马灯调,说道:“兄弟,这次多亏你了。这李市长一般不收礼,我想方设法来他家几次,都不让久坐。这次他给我们亲自泡茶,还答应收下茶具,这是认了我们了,哈哈。”

余文闷闷不乐,觉得是被利用了,沉着脸说:“你不是说不是当官的人吗?”华茂林哈哈一笑:“兄弟,这我可没骗你,那老太太总不是当官的人吧?”看余文甚为不悦,叹口气说,“唉,我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我从包工头做起,好不容易生意打开局面,去年承包了市里的一个工程,前期钱都投进去了,托人走关系也花了不少钱,刚开工,李市长说招标程序有问题,让工程先停下来。他可以停,可我停不起啊,时间一长资金周转不过来,要破产的。现在跟他说上话了,以后生意就好说了。你是我的大救星。”

听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余文倒是起了同情心,也笑道:“李市长才是你的大救星,我充其量是你的药引子。我倒要问你,你怎么懂得茶道?从没听你说起过。”华茂林大笑道:“这不是当敲门砖吗。我打听了他爱喝茶,还打听了他喝茶的茶叶、茶具、用水,甚至烧水的壶都打听好了,特意找人请教,准备了这些说辞,就是为了攀上话。”余文说:“你这那是敲门砖,应该是砸门砖,真是费心思费工夫。和他成了茶友,他家大门彻底敞开,以后就随意进出了。”华茂林抱拳道:“惭愧,惭愧。”

之后华茂林多次来村里,说起李市长与余文投缘,想请他过去坐坐,都被余文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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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只要我的心还跳动着,我就一直爱着你,坠言请不要走”木叶伤心的说,可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回头········我们以为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能一起走,可是到了半路是谁先松开了手,也没有谁再去追究,如果下次遇到我一定要紧紧抱住你,不会再让你走丢,其实我很想念你知道吗?除了你,我无法再去温暖谁,可惜你再也听不到了·······························
  • 弦有所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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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景描写自己大学四年生活的文字,分为四年8个学期进行描写。
  • 我的移动城堡联通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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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致文存:我的书信

    李致文存:我的书信

    本书收录了李致与巴金的诸多书信,还有曹禺、张爱萍、李又兰、戈宝权、冯骥才、刘绍棠、严文井、陈白尘、张乐平、柯岩、茹志鹃、秦牧、周克芹等名家的书信,留下丰富又珍贵的第一手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