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湖之鳣鲸兮,必将制于蝼蚁。——题记
男子被一股香气唤醒。
香气,复杂又简单。复杂,只因他分不清到底是怎样的一股香气,玫瑰,茉莉,薰衣草,亦或者百合,兰花,郁金香,再或者桃花,梨花,杏花,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简单,是因为这香气不浓不淡,不妖不媚,不俗不雅,不厚不薄,清清爽爽直入颅内,瞬时清醒了不少。
定定神,他才看清楚眼前坐着一位曼妙的女子。这女子面若桃花,红唇粉面,一条红丝带拢起飘飘长发,映衬着周身粉红色的长袍,浑身上下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整个一琪花瑶草。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男子极力想要坐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
“三天三夜,算你命大……”女子声音委婉里带着清甜。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你又是什么人?”男子有气无力地吐出一连串问题。
女子笑了笑,站起身,拿茶壶倒了杯热水端过来,“你这人哪来这么多问题。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你因又何受伤?”
女子这一问,倒把他问得哑口无言。此时,男子又看清楚了女子的身材,细柳腰身,绰约多姿,凹凸有致,裙摆飘飘,翩若惊鸿,仙风嫣然。
女子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不说,我不问。所以,你问,我也不说。”
听完这话,男子反倒笑了起来,刚笑了两声,气脉冲了伤口,又是一阵隐痛。
女子不解,“你为何发笑?”
男子:“我笑你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女子没想到眼前这位二十多岁的男子,仅凭一两句话就能猜出自己是谁?她不信。
“那你说说我是谁?”女子问道。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鼎鼎大名的圣手仙姑梅九娘!”
女子先是一怔,继而眼睛亮了起来,“何以见得?”
男子微微侧了侧身,“江湖上哪个不知你梅九娘的规矩,问有往来,救有舍得。你刚才一句不说不问,恰恰告诉了我你的身份。更何况,我自知伤势甚重,天下能救我之人,也只有你圣手仙姑才是。”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梅九娘道,“只不过……”
“只不过你要向我开条件吗?”男子捂着伤口,略带微笑道。
梅九娘盯着他,笑而不语,这笑里带着几分娇媚,几分仙气,几分霸道,亦有几分怜惜。
“我看来是非说不可了,如若不说,你便不再救我。”男子继续道。
话虽不多,梅九娘却颇感惊讶。她没有想到,这男子好似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句句说到了心坎。说实话,这男子虽说有些狡猾却并不讨人厌,或者说,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天底下真的没有几个。不过,梅九娘还是多了几分防备,毕竟眼前这男子是敌是友、是好是坏、是正是邪,自己一无所知。想到这里,梅九娘道:“既然如此,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男子:“看来,我依然逃不出梅九娘的规矩!只不过我还是不能说……”
“为什么?”
“不说是为你好。”
“此话怎讲?”
“九娘心里明白。”
“没错,你不说,我却偏要讲,偏要问。”停顿了片刻,梅九娘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惹上麻烦是一定的了。”
“有麻烦,未必是坏事,说不定我就此扬名江湖了。”
“不是扬名江湖,而是年纪轻轻就要命丧江湖了。”
“没错,天底下能活着逃脱出来的人,我还是第一个。”
“你不怕?”
“怕有何用?”
“你倒是胆识过人。”
“不是胆识过人,是不会成为第二十五个。”
“那也未必。”
“神枪无敌肖风山,追魂夺命赖八爷,魔剑吴天刚,鹰爪燕子翻王天尊……全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和包括他们在内已经命丧黄泉的二十四个高手相比,我就是个不起眼的阿斗。”
“人活着就要说话,说话就会走露消息,阿斗也是如此。”
“所以,我必须闭口。”
“你觉得还有选择吗?”
“好像没有。”
“所以,我也不想惹上麻烦。”梅九娘道。
“可是,你还是惹上了!”
“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我。”
男子这话一出,梅九娘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继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实话,梅九娘救下这男子时,不是不曾想过后果。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男子第一眼的时候,她心里就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和怜惜,亦或者一种责任和使命。在风险与良心的衡量之中,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现在,眼前被自己救下的这名男子不但不感激,反而如此出言不逊,着实让她心里有几分委屈和怨气。
“你这人怎么铁石心肠,明知道我救你会有危险,竟然不替别人着想?”
“你吗?我的救命恩人。”
“现在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谁?”
男子并不为刚才的话感到后悔,他忍痛笑着道:“既然你也害怕,为什么还要救我?”
“因为好奇。”梅九娘道。
“你好奇?”男子道。
“没错。好奇。尤其是对于一名医者而言。”
“好奇害死猫!”
“距离心脏只有半寸,而且就凭一片枯黄的柳叶,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没有杀了你?”
男子苦笑一下,“我也很奇怪。”
“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
“他到底是人是鬼?”梅九娘继续问道。
“说不好。是人也是鬼。”
“此话怎讲?”
“是人因为他有影子,是鬼因为他行踪飘忽不定。”
“你真看到他了?”
“准确说是看到了他的影子。”
“然后呢?”梅九娘急切想知道结果。
“然后?然后我就到了你这里。”男子道。
“你为什么来我这里?”
“因为只有你能救我。”
“何以见得?”
“因为你好奇!”
“好吧。”梅九娘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充满了神秘。他很聪明,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如此反复亦无什么意思。
“他果真那么神奇?”
“比你想像的还要神奇。”
“你何以得罪了他?”
“因为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
“现在你还不肯说?”
“我说过,知道的多了对你不好。”说完这话,男子径自闭上了眼睛。梅九娘看了看他,在屋里踱来踱去。
秋风瑟瑟,清香袅袅,月光如纱。此时屋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但此时无针可掉,只剩下男子均匀的喘息之声。梅九娘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份,他的来处,他的遭遇,他的……,他像一个谜,自己在稀里糊涂中救下了一个谜。这到底是福是祸,谁又能分的清呢!她对自己最初的冲动表示后悔,或者说女人的第一感觉不经意间把自己卷进了一场逃不过、挣不开的江湖风波。
正在思忖之时,男子突然睁开眼笑了起来,笑声里有些许顽皮,又有些许挑逗,亦或者些许嘲讽。
梅九娘被惊了一下,“我以为你无惧生死了?”
“我还没有那么大肚量。”
“那,你应该想好退路。”
“这里不就是退路?”
“你想赖在我这里?”
“不是赖,是躲避,是求助。”
“因为我这里安全?”
“没错。天底下哪个不知秋名山,哪个不知秋名山的神仙谷机关遍布,善入者有进无出?”
“你可以求我。”
“我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欠你的。”
“可是你已经欠了。”
“没有。”
“我救了你。”
“那是因为你想得到你要知道的。”
“可是你没有说。”
“早晚会说,所以不叫欠。”
“你很狡猾……”梅九娘的话还没有说完,男子接话道:“而且还是个无赖。”
话毕,男子笑了笑,继而又闭上了眼睛。梅九娘本想生气,想了想又压住了火气,“你明天必须离开这里,否则……”
“我会离开。”男子仍旧闭着眼。
此时的梅九娘已经无心再和这男子纠缠下去,纠缠下去的结果只能让自己徒增怨火。她狠狠地甩了下衣袖,推门而出。
屋子里再次回归寂静。男子闭着眼,眼睛闭着,他的心,他的脑子却十分活跃,天涯茫茫,他又该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