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王堂坐公交车回家,竟然难得抢到一个座位!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呀!王堂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幸运过。难道是老天也觉得双脚进办公室没有错?给他一个弥补的安慰?
实在是太累了!尽管只有几站路,王堂还是决定靠窗小憩一会。至于会不会坐过站,已经不重要了——命要紧呐!
果不其然,王堂坐过站了!今天下班走完了,没有同事跟他一道。
上天从来没照顾过他。
迷迷糊糊中,王堂听到了一些不熟悉的报站名称,他瞬间灵醒过来了。虽然不知道错过了几站,肯定早就过了他的车站了。
晚高峰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公交车上依然拥挤,车外的马路上也是车水马龙。所有的汽车都在龟速前进,是不是有性急的人狂按喇叭,还有些感觉喇叭的声呗已经不能表达自己澎湃的心情了,摇下车窗开启了三字国骂。现场的气氛一片和谐安详。
王堂可管不了这些,他还得回去找老神棍要冰箱呢!这老头答应了几天了,可是一直不肯兑现,晚了老头往冰箱里一钻,王堂可就没招了。
扭头向旁边临近过道座位上的乘客说声对不起,王堂弓着身子向外走。他的目光在那乘客脸上滑过,顿时不淡定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呀!我可把你找着了!
要是你有一个整天神神叨叨的老母亲,你想选择哪种方式晚点回家?
于小倩的方式是去闺蜜家里聊天,时间长度看心情,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一整夜也成。不过这招不能常用,让人家以为她是长期蹭饭的多没面子呀!一周用上一两次,稳妥!
于小倩想起在家忙活的亲妈,一阵头疼。亲妈什么都好,就是太迷信了!整天神神秘秘地把于小倩拉到一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闺女呀,你猜我昨天晚上梦到谁了?”
我又不是你的瞌睡虫!我哪知道您那天马行空的脑袋里,昨天是哪匹马蹦跶了一宿呀?
一开始,于小倩年纪小,少不更事。还饶有兴趣地跟着亲妈玩这诡异的亲子游戏:
“你梦到德华啦?”
“哪能呢,我好些年不看《西游记》了。”
“那就是咱家中彩票了?”
“没有,做梦都没中过!”
“要么是你国外有个富豪亲戚,无儿无女……”
“闺女呀,以后我的梦交给你做了……”
“那就是……”
“……”
而现在,熟悉了亲妈的套路后,对话就变得很简单了。
“闺女呀,你猜我昨天晚上梦到谁了?”
“我爷爷又有什么指示?”
一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太太,整天跟涉世未深,纯净如一张白纸的女儿玩托梦这种超级冷僻的游戏,谁受得了呀!
我们的这位于阿姨,也是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新女性,原本也是破除四旧的先锋女子,怎么就突然迷信了呢?
按照于小倩爸爸的回忆,是十几年前,于小倩的妈妈突然连续三天梦到家里有人去世,第二天就得到住在临市的爷爷突然病逝的消息。
于是,于小倩妈妈就认为有些事情玄之又玄,不能用现代科学来解释。于是刻意搜寻那些离奇事件仔细研究,越研究就越坚信自己的感觉,都快成旧社会的神婆了。
别的老太太都是迷恋广场舞。于小倩相信,只要给点神秘的节奏,她的妈妈也能随风起舞——跳起大神来。
有句话于小倩没好意思问:“我爷爷跟你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干嘛托梦给你呀?我爸还活蹦乱跳的呢!”
一开始,于小倩还只是感觉有些异样,并没有到烦心的地步。因为那时的亲妈会时不时地说:
“你爷爷说他在地下被一对夫妇欺负了,要我们去帮帮他,你说咱们派谁去?”
“你爷爷昨天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的,又是那对夫妇干的!你说怎么地下也有泼妇呀?”
然而今年开始,事态突然严重起来,她那十几年来定点来亲妈梦里报到的爷爷,竟然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了!
“你爷爷说,今年是你的一道坎,必须找一个贵人帮衬一下,要不然就会有血光之灾!”
“亲妈呀,咱能说人话吗?”
“你今年必须找到一个男朋友,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我今年才二十五!”
“我二十五的时候都和你爸结婚了!”
“……”
马上到年底了,老太太更是变本加厉地催促于小倩,动不动就抱着一瓶速效救心丸来找于小倩谈心,皮笑肉不笑拐弯抹角地逼迫于小倩去相亲。于小倩感觉那哪是速效救心丸呐,那是含笑半步癫啊!
要说于小倩长得也算是清水出芙蓉的标准了,尤其是天生运动神经发达,平时就爱跑步健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透露着健康的美感,只是从来不注重个人形象,没怎么打扮过罢了。
难道现在的男人都眼瞎了,分不清天然美女和改装妖精了吗?怎么见了漏点肉的就不要命的往上扑?
前几天的周末,于小倩终于熬不过亲妈的死缠烂打,答应去赴一下约会。
可是不知怎么的,一向身体健康的她竟然腹痛不已,刚到约会地点就支撑不住了。
“我还没点菜呢,要不咱先把菜点上,边等边聊?”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有些腼腆的大男孩,年龄估计比她都小,头都不敢多抬。
“我没有什么忌口的,你点就行了,不好意思,我得去趟洗手间。”于小倩强忍着说完这句话,拿出百米冲刺的最好成绩奔向洗手间。
那小子不会以为自己逃跑了吧?她当时还在想。
等她好不容易出来了,发现那小子真的逃跑了!
亲妈呀,可不是我不按照您老的指示办事,是对方先溜的!造化弄人呀!
心里这么想着,于小倩心情愉悦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蹲得时间太久,脚麻了!
于小倩认为,那不过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就像滚滚涛水中的两片浮萍,匆匆一碰便随波逐流,从此再也不会见面。
直到今天。
“是你呀!好巧!”王堂对坐在身旁的于小倩说,脸上似笑非笑。
要不是你,我就不会早早回来,就不会莫名其妙地走上小区背后的小路,就不会遇上老神棍,就不会去凑热闹,就不会……
王堂恨不得把最近的一切倒霉事情跟眼前这个一脸迷惑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不过,这么靠近一看,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而且还散发着一种健康的体香。
原谅你了!
王堂瞬间就把情绪调整过来了。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呀!”
两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现在才算正式认识了。
王堂也不着急下车了,反正这会是晚高峰,来回都堵,索性多坐会。
两人礼节性的交谈着,竟然发现拥有许多共同话题。
比如于小倩喜欢打羽毛球,王堂喜欢看羽毛球比赛。
于小倩喜欢骑自行车,王堂喜欢看。
于小倩喜欢散打,王堂喜欢看。
我们的宅男王堂,什么都喜欢看。
于小倩越聊越开心,决定不去闺蜜家躲难了,下车慢慢溜达回去。
王堂也跟着下车。
“你住在附近?”于小倩刚下车就转头问。
“我早就坐过站了!小心!”王堂突然一把拉住她,两人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辆电动车来不及刹车,从于小倩刚才停下的位置一闪而过。看这速度,要不是被王堂拉开,于小倩早就被撞飞了。
“王堂,你是贵人吗?”于小倩想起她妈妈的唠叨,望着那快要消失的电动车呆呆地问。
“嗯?我不是贵人,我是常在!”王堂想起最近很火的清宫剧。
于小倩愣了愣,等她想明白了这个冷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
比男人还豪放!
两人一起步行往回走。一个小时的路程竟然也不觉得时间漫长了。最后在两人分别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两人的住处只隔了一站路。因为工作地点位于不同的方位,所以才一直碰不上面。
王堂回到家,老神棍果然不在。他叹息一下,走进厨房开始煮方便面。没有了冰箱,连饺子也吃不上了!王堂很绝望地看了一眼不伦不类的冰箱,那一身大红的木板,怎么这么膈应呢!
一只苍白粗糙的手缓缓从冰箱内部伸出来,还在空中捏个兰花指造型。王堂一时还适应不过来,“妈呀!”一声怪叫,刚接好的水连锅一起摔在地上。
“老神棍,不是说好晚上不出来的吗?”王堂愤怒大叫。
那支手也明显一哆嗦,估计也没料到外面还有人,慌忙把兰花指撤掉,一把推开了冰箱门。
两边都很惊讶。
冰箱里迎面而来的不是老神棍,而是一个跟王堂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中分汉奸头,黑框宽边眼睛,一身浅灰中山装,胸前口袋别着两只钢笔,脸型消瘦,眼睛狭长。
这要不是个抗战时期的汉奸,就是个70年代的下乡干部。王堂平时没少看电视剧,马上就给来人定了性。
“你来我这里干什么?”两人几乎同时质问对方。
“误会误会!”老头及时赶过来打圆场,他指着王堂对来人说:“这是我们办公室外部安全负责人。”
“原来是个看门的!”来人听了,鼻子差点翘到天上去。
王堂气得脸都青了!他给老头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是我们那边打通集团网络和办公室连接屏障的专家,任苟志,任专家。”
任专家脸上一阵得意,很虚伪地摆摆手制止老头继续夸赞。
老头还真没说别的!任专家脸上有点挂不住。
场面上的礼节不懂吗?台面上的不要,就是不要停呀!真是榆木疙瘩,难怪一把年纪了才当上个小主任!
对面那个看大门的,就更气人了:
“说的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原来是个管道工呀!人狗子,到底是人还是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