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那日晌午,太阳很大,天气炎热。在徐府的外院里,那同时也是一个比内院、后院大得多的操练坪,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流星锤等,都摆在旁边的木架上,不少兵士正在习武。
徐匡黎的坐骑“黑龙”在旁边,一匹高大、彪悍的山丹骏马,开始还好好的,低着头在吃草,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事后分析,估计它是中暑了,再则也可能是吃到了一些什么具有兴奋剂作用的野草),突然疯了一样,眼珠通红、口吐白沫,发起飙来,乱尥蹶子,到处横冲直撞,先是把一旁喂他草料的那个马夫连续狠狠几脚踢倒,当即酿成重伤,在地上打滚,口里直喊“哎哟”;继而几个兵士赶过去想拉扯它、制服它,也被它边踢边撞,迅速间四周东倒西歪一大片。
徐匡黎闻讯冲出门来,朝它打招呼、吹呼哨,但它根本不听,竟挣脱了缰绳,跑出了大门,一群门卫谁也拦截不住,任它高昂着头,迈开大步,马蹄声“哒哒哒”,绝尘而去。
徐府与隔壁的军营之外,是一个有着逾万人口的小镇,熙熙攘攘的人流、琳琅满目的商铺、成片的房屋菜园稻田果林,要是让“黑龙”如此擅自飞跑出去,东奔西窜,势必会造成巨大的灾害。徐匡黎带着几名军士,赶紧骑上马追了出去。
当时,徐济川正在屋顶上玩,对整个事态看得清清楚楚。知道父亲他们焦急地去追赶“黑龙”,问题一定很严重。于是,他跳下屋,施展起胜过猿猴的过人轻功,迅速跟了过去。
“黑龙”很快就冲到了大街上。当时至少在场有数百人亲眼目睹,它先后踩翻了好多货摊,还撞倒了一堵木墙;人人惊恐万端地退避躲让,但略有几个躲闪不及,仍被踢倒或掀刮在地。徐匡黎等人的马根本赶不上,还差着好几百米的距离。
此刻“黑龙”已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有个正在赶路的老大娘,眼见这庞然大物朝着自己迎面迅猛冲了过来,顿时吓得呆如木鸡,一双老眼瞪得老大、一张嘴巴张得夸张,仿佛一具僵尸,像钉子一样“钉”在了路中央。眼看她就要被“黑龙”撞个正着,不是当胸开花就是脑壳破裂,鲜血喷涌、身体散架,必死无疑。众人都只能惊愕、惶恐地看着这一幕,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一个很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左侧的房檐上跃了下来,迅速拖起老大娘,把她安全送到街角;又跑回街心,拽住“黑龙”被挣断的缰绳,凌空飞起,冲到它鞍上坐定,并用双脚使劲夹击马背、用手不断猛拉缰绳,试图让它安静下来,并停下脚步。
其实徐济川跟“黑龙”并不陌生,父亲带他骑过它多次,他们在徐府里常见面,济川还屡屡喂养它。刚开始“黑龙”还不服,喷着粗气、嘶嘶尖叫、脑袋乱晃、四肢猛抖,试图要把徐济川颠下背来。济川驭马的经验与本领虽不咋的,但凭其身小、轻巧的优点与一股执拗劲、忍耐力,牢牢地固定在了“黑龙”的马鞍上,并继续努力制服它。这时,他一边用右手轻拉缰绳,一边用左手扯“黑龙”的鬃毛、给它挠痒痒,目的还是在平复它的情绪。
在这个过程之中,四周远远地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凑过来观看,却又不敢离得太近,毕竟还是怕这匹失控的高头大马。但他们更好奇、更惊讶的是,这个幼童模样的男孩,究竟是何方神仙,有如此大的本事!连几个大人都奈不何的战马,他怎么能驾驭得了它?再说他是怎么从屋顶上“飞”下来的,又是怎么以迅雷之疾把老大娘救出来的,又是怎么“飞”到马背上的?实为生平所首次见到。徐济川当时有十二岁了,可因为长得矮小,看起来就像个七八岁的幼童。
徐匡黎等人也赶到了,待看清这个“神人”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真是又惊异又欢喜又担心,热泪夺眶而出。惊异是没想到儿子竟会这等厉害,欢喜是为儿子的神奇功夫;担心是危险毕竟还没过去,“黑龙”还没被儿子彻底制服,后果还难料定。可他又暂时没法过去为儿子解危,他只能一边对徐济川喊话,让他镇静、稳住、多抚慰“黑龙”、千万别再次激怒它;一边对“黑龙”打招呼、吹呼哨、做手势,父子俩一齐努力。
也许是“黑龙”渐渐理智下来,并认出了徐匡黎父子俩;也许是它的中暑已停止、体内的兴奋剂已失效;也许是它折腾了这么久,成了强弩之末,精疲力尽,闹不动了;也许是徐济川的执拗、忍耐、对它的“软硬兼施”起了作用,也许是徐匡黎持续努力“唤醒”了它,在一人一马又僵持了一会后,它终于安定下来了,沉默、温驯地垂下了头。周围响起鼓掌声、赞叹声。
徐匡黎赶紧跳下马,走过去把儿子抱了下来——说实话,此时济川也疲倦了,惊骇与炎热让他全身汗涔涔的,衣服都湿透了。他终究还只是个小孩。
惊魂稍定的老大娘走过来道谢,徐匡黎父子俩点头回礼。匡黎父子俩在前面走路、谈话,后面几个兵士牵着几匹战马,包括肇事的“黑龙”,乖乖跟着他俩。至于被“黑龙”殃及的货摊、木墙、路人,自有他们去处理相关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