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南方,铸有一座卜星台,登高望远,黑夜里一个沉默的背影立在廊边,在台上凝望着渐渐熄灭的大火,还有那废墟处滚滚浓烟。
脸上勾起一道阴鸷而狠厉的冷笑。
今日是杨远被问斩的日子。
他自死也没说出自己的身份,然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当押送他去法场的囚车从眼前缓缓驶过,他只能隐在人群之中远远望上一眼。
那日若非是担心会毁了他的名声,他根本不会把事情做绝。
他一直都是为了保全他。
而他,却只能躲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偷偷的看他被严刑逼供,最后身首异处。
他曾说:“天下的文采,你一人便独占七分。”
“如果可以不顾及天下人的眼光,我真想讲你大大方方搂入怀中。”
“我这一生,遇见你才懂什么叫知足。”
“如果事发,我一人承担。”
斗篷底下的双拳蓦然攥紧,杨兄……我要让她给你陪葬。
太医院失火之时,皇后慕容明珠已歇下了,近几年来她渐渐觉得力不从心,晚来风凉,头也昏昏沉沉便早早歇下了。
只是睡梦中她又仿佛回到了豫南王府,身材高大威武的父亲负手背对着她,低沉的声音听不见丝毫的情感。
“你只有嫁给三皇子,助他登基,我们豫南军才可以入驻都城,掌握皇权,你听明白了吗。”
“是,明珠明白了……”
“既然你都听明白了,那就把你那套哭哭啼啼的模样给我收起来,就算他魏子珩不喜欢你又如何,就算他喜欢的是你的侍女又如何,你依然会是他的皇妃,甚至是来日的皇后,你只要给我牢牢记住,慕容家不需要一个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嫡女,你,还有晁戈,如果没有对慕容家绝对的忠心,那就从豫南王府里给我滚出去。”
“是,父亲……明珠,省得了……”
梦到这里慕容明珠身上的汗水已将里衣侵湿,她从恍惚中醒来,听到外面有喧闹的声音。
宫女司棋替她挽起床榻的纱幔,慕容明珠蹙眉道:“什么动静?”
另一名宫女司琴拾起鹤嘴宫灯边上的铜拨子,小心翼翼的拨亮了宫灯。
“回娘娘的话,侍卫刚刚来报,是太医院走水了。”
慕容明珠闻言披起外衣赤脚走下床榻,夜里的大理石板冰凉刺骨,深入肌里,透过窗棂,慕容明珠望着外面火光融融冲天而起,一看便知这场大火已烧了有些时候了。
回过头眸光冰冷的盯着宫女司棋:“为何不叫醒我?”
“奴婢见不过是太医院走水,娘娘今日又身体不适好不容易睡安稳了,于是奴婢令巡夜侍卫们去救火即可,不必惊扰娘娘。”
“啪!”司棋的话音刚落下,慕容明珠甩手就是给她一巴掌。
两名宫女俱是一惊,一同跪下。
慕容明珠噙着一抹阴鸷的笑,问:“知道本宫为何打你吗?”
司棋惶恐的跪下,不安道:“娘娘,是司棋僭越了,不该擅作主张”
“既然知道不该擅作主张,你还如此行事,可见你并没有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你以为你们还是在豫南王府吗!”
昔年在王府,她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出长女。
底下人如何议论她,她都记得的。
如今当了皇后,却又是个不受皇上恩宠的傀儡皇后。
她慕容明珠何其可笑。
“再犯这样的错,你便不必在我坤宁宫当差了。”
焦烟滚滚,在一众侍卫太监们合力扑救下,大火终于被浇灭,但整座太医院已然化作废墟,烧焦的房梁门框还有透着焦味药味的晒药场,苦味,焦味,药味,混在一起。
江怀影匆匆赶回来,望着这样一座太医院目瞪口呆。
只见他冲着化作废墟的太医院大喊:“清音姑娘!柳太医!哎呀,这可怎么办啊,烧成这样了,人怎么办啊!柳太医!清音姑娘!”
“咳咳,我在这!”
肩头被不明人拍了一拍,江怀影回过头,看见了一张乌漆麻黑的小脸,眼睛眨了眨。
见他不认识自己,清音开口:“是我啊,江太医!”
黑黑的小脸上只有一对亮亮的眼眸,一说话便露出白白的牙齿,听到这声音,江太医这才回过神。
“清音姑娘?”但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林清音以及魏子珏等人白皙的容颜沾满黑灰。
柳太医吸入烟雾过多昏迷未醒,这三人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模样。
见众人无碍,江太医连忙为柳太医施救,尝霖去取了水给他家王爷洗脸,魏子珏又让给清音。
一副嫌弃的模样:“你擦擦吧,你现在这个样子鬼都怕你。”
清音懒得跟他费口舌,捧起水来洗了把脸,心绪平定后不禁下意识的伸手探入自己的怀中,松了口气。还好,这个东西还在,刚刚惊慌之中她没有把它弄掉。
但回想这一切发生的未免过于蹊跷,着火时她倚着书桌打了个盹,忽然感觉耳边有一阵风吹过,凉凉的,随后她便闻到了一股煤油的气味,火就是在那个时候烧起来的!
不对,这场火是被人故意为之!有人要杀她?
林清音心下一凛,难道自己行事太出格被人留意到了?
不对,她不过一个小宫女,除了那日慕容晁云见识过她的身手,看到她进入南墟斋,其他人怎么会对自己留意。
更敢在皇宫内放火杀人,这个人身份绝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