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洒进祺祥宫的庭院。
清音端来一盆冒着袅袅白烟的水,将干净的帕子浸泡进去又拧干方递给赵贵人。
“嘶,怎么这么烫,去,重新换一盆水来。”
赵贵人将手里的帕子随手一丢,眉毛一挑,嗔怪的睨了清音一眼。
“是,奴婢这就去换。”
清音也就是傅如欢如今的身份,这几日下来她已然换了个人,沉稳,不爱言语,她已然适应自己的身份。
清音重新打了盆水刚从廊下经过,便听见临近窗户的梳妆台前赵贵人在跟静心一问一答。
“皇上昨夜宿在何处?”赵亦娆一边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一边问。
“回贵人,皇上昨夜仅去了瑾妃娘娘的丽云宫小坐了会,又独自回了乾元宫。”
“哦?”赵亦娆秀丽的远山黛微微一蹙,不禁陷入思索,不知为何,自从上月的谷雨时节过后,皇上已有十数日未曾召幸任何嫔妃了。
更是不曾来祺祥宫见见她,这忽如其来的冷淡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见到清音走了进来,语气娇娇懒懒:“清音,我吩咐你做的银蕊杏花糕做了么?”赵亦娆望着铜镜里明**人的自己,如水葱一般的手指捋了捋鬓边的发。
“回娘娘,都在小厨房的蒸笼里。晨起就备好了。”清音放下水盆,执起象牙梳子,轻轻为她梳理秀发。
魏子珏喜吃鲜花糕点,这一点许多嫔妃都知晓,但做得好的人寥寥无几。
皇后会做荷花糕饼,齐妃则擅长做桂花枣泥糕,魏子珩不时的在众人面前夸赞过。
银蕊杏花糕则是清音故意向赵亦娆提起的。
“嗯,待会便送去乾元宫。”
清音给她梳了个新颖的发式,仅佩戴两支玉簪。有些许慵懒而不自觉的风情。
乾元宫内,魏子珩与魏子珏相对而坐,在宽大的软榻上摆上了案几,二人正在下棋对弈。
“回皇上,祺祥宫的赵贵人亲手做了糕点,是否命宫女端上来给您尝尝。”
“嗯……”魏子珩淡淡道。
陆成海趁着六王爷魏子珏思考下一子应当落在何处的当口,带着祺祥宫宫女林清音步入内堂,清音低垂着脸,手里捧着糕点盘。
脆声道:“皇上,这是贵人亲手做的银蕊杏花糕。”
“银蕊杏花糕?”魏子珩举棋的手在棋盘上微微一顿。
“你们贵人有心了。”伴随话音落下的是重重落下的棋子。
但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是何意,目光亦并不曾离开棋盘。
“贵人得知皇上喜吃时兴鲜花做的糕点,亲手所做。”
说罢将糕点交由陆成海端到案几上。
魏子珩闻言眸光一黯,鲜花糕点种类之多,她却能知晓他昔日喜欢吃那人做的银蕊杏花糕,看来是在他身边人身上费了些功夫。
瞥了那盘糕点一眼,淡黄色糕点小小巧巧,泛着晶莹透亮的光泽,记忆里某一根弦,又被人拨动了一下。
林清音长睫低垂,躬身不语。
魏子珏思索半天终于下了一子,只不过刚下好便有些后悔,棋盘上他的白龙已被围剿的逃无可逃。
他顺手拿起一块放在案几上的糕点吃了一口,随而双眸一亮挑眉笑道:“皇兄当真是好口福,这糕点怕是御膳房做的都不遑多让。”
魏子珩便也执起一块杏花糕品尝,甫一入口,便有一股清甜微甘的香气弥漫。
像雨后杏花洒落一地的气息。
魏子珩的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味蕾不会欺骗人。
她是在哪儿寻得这糕点的做法?
浅尝一口后说道:“你们贵人有心了,是去哪儿寻得这么新鲜的桂花,得是晨起第一茬花吧。”
陆成海连忙回话道:“回皇上,如今正是杏花开的时节呢,御花园里,还有栎阳长公主设下春日百花宴的畅茜园,都有杏花满园。”
“你倒是通透。”见陆成海如此殷勤的模样,魏子珩心中的不悦又漫开几分,嗤道:“想不到赵贵人还有这么多般手艺。”
见清音还在原地等着,冷冷道:“去回你主子,今夜我过去看她。”
“是。奴婢领命。”林清音得了这一句,正要退下,忽听得六王爷魏子珏道:“咦?我瞧着你怎么有些眼熟?”
林清音暗道不好。连忙将头低的更垂下去了一些。
魏子珩见状也不免将视线从棋盘上挪开,打量了林清音几眼。
“你……”
魏子珏只觉得这个小宫女形态声音仿佛似曾相识,正在思索时,陆成海从外间走进来回禀道:“回皇上,豫南王世子求见。”
“晁云来了,好,让他到书房等我。”
豫南王世子慕容晁云,年二十。乃当今皇后娘娘慕容明珠胞弟,昌云国唯一一个异姓王豫南王慕容晋的独子,亦就是下一任豫南王。
魏子珩起身下了软榻自行前去,此刻内堂之中只剩下魏子珏与林清音二人,林清音连忙作势行礼要退下,却被魏子珏一把扯住一边手臂,只见他忽然嘴角一弯,冷冷笑道:“还想跑。”
“六王爷认错人了吧,清音不知道哪里得罪过六王爷了。”林清音低垂眉眼,声音渐弱。
如今顶着一张清纯柔弱的脸,示弱的神色也颇为楚楚可怜。魏子珏顺势歪下头去看她的神情,只见她白兔一样的脸上嵌着两颗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珠子。
“你叫做清音?”魏子珏沉下声故作严厉的问道。本以为这样可以吓唬的这个小宫女眼眶掉泪求他大人不计小人过,结果没想到这小宫女反而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定定的瞧着,然后说道:“六王爷再不松手,奴婢可就要喊人了。”
那双眼圆溜溜的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惧怕,魏子珏被她这么一说,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臂,林清音这才连忙退下。
才走出乾元宫不远,拐入御花园,身后便有个声音喝道:“小丫头站住!”
林清音充耳不闻,脚下越走越快,心里暗道真是纠缠不休阴魂不散。
“清音你给我站住!”魏子珏声音放大了许多,一时间御花园里打扫的宫女太监们都纷纷站定了,谁也不敢动,林清音心下道真是个难缠的主儿,只能站在原地,做出一副胆小的模样。
魏子珏追了上来,俊秀的脸上有几分恼怒,眉心微微拧出个川字,他走到清音身前,怒道:“你这是在作弄本王爷吗?我救你于生死关头在前,没追究你打我之错在后,你竟然敢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不理睬我?”
清音心下一顿好笑,这个六王爷从前没有怎么了解过,只知道是个爱吟诗作画的风流少年,却不知道是如此稚气未脱的孩子气。
“清音不敢,清音只是害怕自己有损六王爷声誉,不敢与王爷接近。”
“你还在唬我,小丫头,你刚刚在乾元宫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清音眼看这样是甩不开魏子珏了,于是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清冷道:“王爷请自重。清音要回祺祥宫复命了。”
魏子珏自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只不过林清音说罢便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果决,抬手给了就自己给自己一个狠狠的耳光,魏子珏看的愣住了。
她白皙娇嫩的左脸上猛地浮现红彤彤的五指印痕,面色不变道:“清音曾有冒失得罪之处,还请王爷海涵,就此揭过。”
这下魏子珏傻在当场,他怔怔怔的看着这个柔弱的身影转身越走越远,直到隐没在御花园的郁郁葱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离去,而在他离去后不久,假山后面缓缓走出一位身穿月牙色锦缎长袍,头束玉冠的俊美如玉的男子,只见他嚯的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摇慢摆,薄唇抿出一道笑意,道:“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