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明觉得小孩子的样子很是有趣，微笑着，趁她不注意，用手指轻戳她的小肚皮，引得孩子一阵呵呵大笑，身体蜷缩成一团。继而开始反击，骑到爹地身上，不依不饶，伸出两只小魔爪，拼命挠对方的胳肢窝。
父女俩闹了一阵子，程显明笑道：“好了好了，再闹，妈咪就会过来的，乖，睡吧，明天爹地再来看你。”
“爹地，你和妈咪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程显明还没想好答案，小丫头语出惊人。
“是不是你们俩吵架了？”
程显明一滞，闷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吉吉说，如果爸爸妈妈吵架，就会分开，她的爸爸妈妈就分开了，吉吉说，他们这样子就叫做离婚。”
“吉吉说，爸爸离婚之后，她就可以有两个妈妈。”
“有两个妈妈？”程显明哭笑不得。
“是啊，她有两个妈妈，为此她还骄傲得不得了呢，说过生日的时候，会多得一份礼物。”
“那她跟新妈妈过得很开心吗？”
“她一直住在奶奶家，不管是旧妈妈还是新妈妈，都很少见面。”
原来是这样啊。程显明觉得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于是继续问道：“你觉得两个妈妈好呢，还是一个妈妈好？”
唐小西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妈妈，虽然有时候她比较罗嗦。”
忽然惊觉，讨好似地看着爹地，谄媚笑道：“你会保密的，对吧？爹地。”
“你说妈咪的坏话。”严肃的面孔令小西更加忐忑难安，扑闪着可爱的大眼睛，程显明忍不住腾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头。
“我记下了。”宠溺的看着小丫头，他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这个孩子是属于他的，是从他身体的一个细胞分化出来的独立个体，变成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延伸部分。
“睡吧，爹地和妈咪永远都不会分开的，还有西西，我们是一家人。”
“还有弟弟。”
“对，还有小弟弟。也许是小妹妹呢。”
“爹地。”唐小西的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知道了，这次你又想给妈妈惊喜是吧？”
上次，在姥姥家里的大合作，小家伙记忆犹新，觉得爹地总是会玩新花样，这样她感觉刺激又有趣。
程显明微笑点头。
唐小西跟着会意地点头，困倦让她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合拢到了一起，虽然很是抗拒，终究于事无补，抵抗不了睡神老爷爷的深度诱惑，沉沉睡去。
程显明轻轻关了房门，唐小西的房间与唐子怡的卧室只隔了一个过道，程显明略一犹豫，随即转身下楼。
送走了程家大少，女佣上楼，小心推开三楼小姐的卧室房门，看到大小姐坐在床沿边发愣，微微吃惊，急忙道：“刚才程少以为大小姐还在睡觉，所以没敢进来打搅。”
下午，是程少亲自抱着大小姐送入房间，大小姐看起来神色疲惫，面色也有些苍白，仿佛受了什么惊吓。谁都不让进屋，补汤和饭食一律送到门口，程大少亲自接过汤碗，在屋里照顾大小姐。
众人暗暗替大小姐高兴，谁都看得出来这两天大小姐和程少在闹别扭，两个人婚期将近，闹出这样的不愉快，谁看了都闹心，大小姐是个好人，人人都打心眼里喜欢她，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本来以为，她是要嫁给司马飞扬的，谁知道中途杀出个程显明，不管谁是大小姐命中注定的良人，惟愿她可以获得幸福。
但是，女佣不太明白的是，大小姐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我知道了。”唐子怡淡淡说道。
她很早就醒来了，她听见他从女儿卧室出门，感觉到他在过道里的片刻犹豫，然而，他还是选择离开。
如果两个人彼此无爱，那么住在一起不能证明他们的相爱，所谓咫尺亦是天涯。
如果两个人彼此有爱，那么即使不在一起也同样不能证明他们不相爱，即所谓天涯不过咫尺。
两个人相爱，与心有关，与距离无关。
“你需要我给你一个承诺吗？我，你，西西，宝宝。我们是一家人，这就是我可以给你唯一的承诺，其他的，我无力保证什么。”
我不能保证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我不能保证你是我最爱的一个女人。
我也不能保证你是我最后爱过的女人。
当这些想法钻进唐子怡的脑海时，她猛然醒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相互揣度彼此的想法，她要心安，他想给她心安，可是越求心安，心就越是不安。
站在方亚轩诊所的二楼，可以看到整个小广场的情形，现在是上午八点，广场上有三三两两晨练完毕的老人，慢慢结伴而行。朝日高升，晨曦的温暖笼罩着大地，春日来临，广场边的垂柳泛了几点嫩嫩的绿，鸟儿站在枝头，频频鸣叫，好不惬意。
看着这景象，就让人觉得心宽舒适，其实这是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处居民小区，住的都是平常人家，景象也是千篇一律的城市样板，并没有什么特别。
身边的萧雅心有感触的道：“白头偕老，真是人间最温馨的场面了。”
是啊，在广场是徐徐携手而行的老人们，他们虽然白发苍苍，但是面容祥和，相互搀扶着走过大半生，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属不易，的确很温馨，令人羡慕。
“萧雅，你在上面闲死了啊，我都快忙不过来，还不赶快准备给病人输液。”这嚣张跋扈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唐子怡抬头一看，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孔似曾相识。
尖下巴看了她，微微吃惊，显然是没料到楼上还有外人，看得出她对萧雅意气指使颇为习惯，显然是天性为之。
“我来帮你。”唐子怡主动换上工作服。
“子怡姐，我自己忙得过来，不用你忙活。”萧雅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子，对于尖下巴的挑衅也不放在心上，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
尖下巴见状悻悻然，灰溜溜走下楼梯。
病人越来越多，萧雅跑到楼下帮忙，楼上就有唐子怡照看。
换药，拔针，安抚哭泣的小朋友，照顾无人陪护的老人，这些熟悉的工作让她觉得找回某些生活的热情——这个想法令她心生警惕，她觉得现在的生活枯燥乏味吗？她觉得现在的生活缺乏热情吗？
楼上的病人陆续离开之后，她到楼下的洗手间洗了把脸。门口有人窃窃私语。
“她有什么了不起啊，原来跟我们一样的身份，还带了个私生女，使出手段勾搭上程少，这就飞黄腾达了。”
“哎……”说话人忽然变得很神秘，故意压低声音，可惜她没想到隔墙有耳，唐子怡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我跟你说件事，绝对独家消息，想知道不？”似乎在掉对方的胃口，却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唐子怡猛然醒悟，这个女人是在打电话。
“我跟你说啊，你知道当初就凭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护士，要身份没身份，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段没身段，怎么勾搭上程少了吗？”
“呸！你真以为是程少想换换口味，尝尝未婚妈妈的口感，其实啊，程少当时是跟龙少有场赌约，借着她打赌程少能不能过‘三个月魔咒’，赌注就是那辆跑车——”
身后传来清响，她斜靠着洗手间的房门，手里举着手机，满脸得意，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洗手间的房门大敞而开，出现在门口的女人令偷偷说闲话的人遽然而惊，当她看清楚站在面前的女人时，面色赫然，就好像做了一个贼，偷了别人的东西，刚刚把物品拿出来，却发现主人就呆在自己身后。
羞愧只维持了短短十几秒，骄纵的神情重新占据了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孔，唐子怡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那副表情就是在挑衅，在威胁：你到现在为止获得的一切，不过是你的侥幸，这些都不是你应得的。
唐子怡忽然抬手给了那个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的头狼狈地撞在旁边的板壁上，这记耳光既猛烈又令人猝然不防。
“当你存心侮辱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必须付出代价。”
唐子怡狠烈地说道，同时她劈手夺过那个女人右手持着的手机，果然，屏幕上空白一片，通话记录里根本没有任何拨打过的痕迹。她想做的，就是要激怒自己，让自己难过。
那么就让对方如愿以偿吧，让她知道自己的愤怒，让她明白，让所有人都明白——她，唐子怡，不是懦夫，为了西西，为了宝宝，为了自己的幸福，她愿意捍卫自己的爱情。
唐子怡举起手机作势要打向那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的嚣张骄纵褪尽无余，紧张的闭上眼睛，下意识护着头部，猥琐之态可怜又可憎。
“啪。”手机扔在地板上，电池和机身分离，变得只零破碎。
“徐子英。”唐子怡还记得曾经的那位同事的名字，当初她曾经是程显明在妙仁医院的专门护理，她们俩很早就有不愉快的冲突。过去一切唐子怡都可以不介意，但是，从今天起，没有人有权拆散他们。
“方亚嫣给了你多少钱？”
徐子英捂着微微浮肿的半边脸，眼睛里满是恐惧。
“她给的价钱，我付两倍。她叫你做什么，你不需要拒绝，但是也没必要再执行。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
当徐子英心怀敬畏的抬起头来，唐子怡的身影已经在楼梯的拐角处，她觉得那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似乎不再是她曾经认识过的唐子怡。
亭台水榭，难得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会有这样一小片悠闲的净土，沿人工湖搭建延伸到湖面的水上楼阁，坐在里面看着夕阳斜照，湖面水波荡漾，岸边杨柳吐绿，春意盎然。
唐子怡要了一杯龙井，细心品味着。
对面的男人是司马飞扬。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单独坐在这种地方约会过？”说罢，司马飞扬举着茶杯，低头饮茶，让对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唐子怡好像也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强烈暗示，同样低头饮茶。
“小狼哥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什么时候开庭？”
“差不多了，开庭时间可能是下周三。”
“希望一切顺利。”
司马飞扬不置可否，端着茶杯，一饮而尽，浓茶如酒，他黑褐色的眼睛深处起了一层迷离。
“薇儿。”他再次打破沉默，“他待你好吗？”
他的手臂伸展，隔着桌几很突兀地握住唐子怡的手指，她的指尖腻滑冰凉，像水里的鱼儿，一个不留神就会从指缝间溜掉，司马飞扬紧紧握着，生怕错过。
“他待我很好，阿东哥。”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指，唐子怡缓缓起身，拿起自己的手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司马飞扬的身体掠过桌面，竭力探长身体，抄住她的胳膊，拉扯之下，她的身形一晃手袋掉在地上。司马飞扬铁青着脸，说道：“薇儿，有什么心思不要藏在心里，不必在阿东哥面前遮掩。”
无缘无故单独请他喝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分明是遇到了极为难得事情。她这个样子，看着就叫人心疼，司马飞扬怎么会任由她带着委屈离去。
他的薇儿并不快乐，他知道这一点，他能不能拥有她并不重要，但是她要快乐，他要她永远快乐。
司马飞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松开自己的手，弯下腰，捡起手袋。
手袋里装了一个牛皮信封，信封里装了一些照片，司马飞扬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看到最上面的一张，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英俊迷人，赫然就是程显明，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也认得，就是小狼的辩护律师——慕容雪。
“果然——”司马飞扬的声音隐隐含了怒气。
难怪最近薇儿的心情总是不好，程显明这个男人分明是死性不改，拈花惹草，依旧风流成性。
“我相信这中间是有误会的，而且是有人故意让我误会，我需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唐子怡淡淡说道。
前几天，她跟徐子英谈过，徐子英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恨不得对她摇尾乞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时候唐子怡不问，她自己反要搜肠刮肚想出一些细节向她汇报。
她知道方亚嫣曾经派人跟踪过唐子怡，还偷偷拍下唐子怡和她弟弟方亚轩在一起的一些照片。
说到这里吗，唐子怡心念一动，装作不太在意的问道：“那她有没有跟踪过程显明呢？应该经常这样做过吧。”
徐子英一愣，皱着眉头说道：“以前是有过，不过，自从婚礼上，程少不辞而别，她就没叫人跟踪过程少。”
“你确定？”
“那当然，如果有什么事情，她第一个就跟我说。”
唐子怡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如果说不是方亚嫣跟踪程显明，拍下程显明和慕容雪在一起的照片，那么会是谁？
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俩才会生出隔阂，所以，他们都当那件事情从未发生过，表面上是付之一笑，而实际上，唐子怡知道，这是他们俩的刺，横在他们俩的心间，拔不出来会成为一辈子的痛。
她也觉得自己太过小气，可是，她没办法忽略那件事情，她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如果她能证明这只是一场阴谋，一场误会，那么，事情的定性就会不一样，横在心头的刺就会消融。
所以，她决定冒险，她知道偷偷调查这件事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她需要真相。
司马飞扬简单翻了翻照片，薄唇微抿，沉声道：“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阿东哥。”唐子怡唤了他一声，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末了，她垂下头，低声致谢：“谢谢你。”
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司马飞扬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唐子怡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懊恼，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搅阿东哥，这不仅仅会给他带来麻烦，还有更多的困惑。可是，无论手段，神通，还是对于事件的保密性，她都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还是这座茶楼，还是这间雅致的水上阁楼，只不过时间换成是晚上。
坐在楼阁雅间里的两个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淡黄色的灯光下，穿着白色西装的司马飞扬，清新俊逸，当他抬头直视自己的时候，坐在对面的方亚嫣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不希望你做的太过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方亚嫣微微一笑，把女人最好的妩媚显露出来。
司马飞扬并不为之所动，沉声道：“我绝不会允许你伤害她。”
“我不可能伤害到她的，能够伤害到她的，只有那个男人。”
她的话刚出口，忽然觉得压力陡增，这个男人眉心微蹙，目光如电，她不敢与这样凌厉的目光对视，不自主地把头偏了过去，避开锋芒。
她并不想激怒那个男人，解释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知道你喜欢她——”
“够了，我找你来并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司马飞扬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最近有没有派人跟踪程显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