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城的夏夜格外的燥热，散步回家的罗燊对此深有感触。
总部到他家大概步行半小时的路程，如果搭地铁的话还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尽管他自己有车，其实也并不是很经常开。
他很喜欢步行，就像是在这短暂的放空中，会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去思考，或者观察路上的行人。
就比如那个在他不远处，手中牵着一条空荡荡的狗绳，走走停停的老人。
而他面对这样的情况，通常也都会轻轻走上前去，作出他做过无数次的选择。
“婆婆，需要帮忙吗？”
那婆婆在这小跑中累的有些喘不动气，面对罗燊的询问，她停下脚步抹了抹眼前的汗。
她举起手上的狗绳，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对罗燊说：“这狗绳刚才不知道怎么就脱了，狗狗啊……追着前面的小狗跑丢了哇！”
罗燊弯下腰来，坚定地望着那个老人，“婆婆你别急，小狗是从前面那个路口跑走了吗？”
“对、对！”老人伸出手，向前指着，“就从那里，右拐去了。”
“右拐去了是吗？”罗燊顺着老人的指引又确认了一遍。
距离前面的路口大概还有几百米，如果小狗没有主动回来，等老人急急忙忙跑到那里，恐怕也已经无从寻找。
“您的狗是什么品种？”
“是一只白色的比熊犬，脖子上有红色的项圈。”
“我知道了。婆婆，我帮你去找找，您慢慢走，在路口那边等我。”
“哎，谢谢你啊……”
罗燊轻轻一笑，加快脚步向着路口那端跑去。
他在临近的小区寻摸了一圈，总算在一栋楼的单元门前见到了那只迷茫的小狗，正吐着舌头傻乎乎地坐在那儿呢。
“小家伙原来在这里呢……”
罗燊试探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婆婆找不到你，很着急，愿意跟我走吗？”
小狗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罗燊，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还是说……要我把婆婆带过来？”
他准备起身，没走两步，却又看到那只小狗跟了上来。
他轻笑一下，把它轻轻抱起。
“那我们就快点回去。”
“哎哟，宝贝！怎么可以乱跑啊！”
看到婆婆与小狗重逢的场景，罗燊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又深了些。
他欲在无声中退出这场重逢的好戏，却猛然被叫住。
“小伙子，等等啊。”婆婆掏了掏口袋，拿出一点钱，“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这点钱你拿去啊。”
罗燊有些意外，但还是无奈地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的，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耽误你时间了啊，现在年轻人的时间多宝贵，我是知道的呀！”
但罗燊坚持拒绝，“能帮助到您，我的时间并没有白费。”
婆婆听到这话，也不好意思再坚持。
尤其是面对罗燊的话语，就好像如沐春风一般。
罗燊在恰好的时机出现，还不索求任何的回报，世界上真的会有像圣人一般的存在吗？
还是说，他想要的回报，他已经得到了。
次日的内勤部，依旧不太平。
胡木桐将他彻夜收集好的资料展布在公屏上，车祸案肇事者情绪突变当天的通话联系人、聊天对象以及能够被证实的现实接触人都规整在这里，不幸的是，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与受害人有什么联系。
“这完全没有针对性啊……”伊宙抓了抓头发，看了看一旁已经安静了很久的罗燊。
“罗燊，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我在想。”
“哟，鹿哥在憋大招了。”毛月月吸了一口手中的饮料。
“你们关注的重点好像都错了。”
“什么？”
“重点不在于受害人，也不在于受害人和肇事者之间的联系，而在于肇事者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反常举动。”他把双手抱在胸前，眼神中好像藏着些什么，“或者说，她并不是冲着受害人来的，只是受害人恰好成为了那个人，就算昨天被撞的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
“难道那个肇事者真的精神失常了？”胡木桐皱了下眉头，又想要调出肇事者的梦境情绪分析结果。
伊宓翻了翻手中从研究所收集来的资料，缓缓开口，“昨天我把肇事人近期梦境情绪分析结果的数据样本交给研究所，那边的人声称，无立场型情绪确实存在应激逆向突变的可能。只是……至于是怎样的一种刺激，他们尚且不能给予明确的答复。”
“连研究所都不能确定？”伊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夜莺研究所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谓是研究界之最，一度想成为研究员的他被父亲派来成为特工局的医疗兵，这件事他知道现在都耿耿于怀。
“并不是不能确定。”伊宓把手搭在嘴边，眼色一沉，“是不敢确定。”
“又有新案件了。”高上急急忙忙从门外走进来，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切换公屏的内容，将新案件的情况布置在上面。
“这是……”
画面上鲜血淋漓的照片，让在场的每个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狗？”
“要不是你说，我都看不出这是狗……”胡木桐瞥了章易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报案人声称，上午八时左右，邻户的院落里发出争吵声，伴随激烈的犬吠，警局原想按照民事纠纷调解，但是这个老人……”
幻灯片猛然切换到下一页，罗燊的表情不被人注意地触动了一下。
“这个老人，在报案人和邻户户主前往警局协商时将她的爱犬活活砍死，之后自己投了井。”
“这些照片是我无人机拍下来的，两个院落是相邻的，一方院落中有稍微激烈的动静对于另一方来说都可以听得清楚。老人砍死小狗的位置在接近大门的地方，距离水井有一定的位置，应该不是不小心。而且在场很多邻居也确实都目睹了当时的情况。”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伊宓皱紧眉头，随着高上的指引浏览着报案信息。
“嗯……邻里之间的纠纷在警局已经协调好了，当时报案人听到犬吠声便是因为这位老人在打骂她的宠物狗，而争吵声来自于她儿子的劝阻。”
“看起来像个单纯的宠物虐待案啊……还有，那老人家怎么会突然投井了呢？”毛月月有些不理解。
高上摇了摇头，“据老人儿子的声明，老人一直独居在此，那只狗比起来说都更像她儿子，所以当他看到她在打骂那只狗时，才有些不解地与老人争论了几句。”
“老人是否有精神病史？”罗燊问道。
高上又摇了摇头，调出另一张幻灯片，是警局对于老人儿子的审讯记录，“老人一直很健康，也没有什么痴呆症之类的老年人精神问题。”
罗燊快速浏览着幻灯片上的内容。
老人在殴打小狗时情绪激动，面对儿子的询问和阻止并没有表露太多的原因，只是单纯抵抗着儿子的阻挠，执意对宠物狗发泄着恶意。
在其子与邻居前往警局进行调解后，宠物狗和老人在其他邻居的照看下暂时被分隔开。
接着是其他目击者的论述，其子被带走大约十几分钟后，老人携菜刀威胁群众远离，在众人的拉扯下依旧把狗砍死，随即便跳了井。
“既然突然对自己的爱犬产生这么强烈的恶意……为什么又要投井呢？”毛月月有些无法想象。
高上的脸一下子沉了许多，“当时在场的人说，老人砍死小狗之后，非常的难过……本来打算继续用菜刀自刎，是在众人的阻止下才从她手中夺过菜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老人就……”
“梦境情绪分析呢？”在中控室中不自觉升腾起的一众消沉气息中，突然传来一句异常理智的话语。
面对罗燊的质问，伊宓立刻走到星云面前。
“找到了。”她把老人近日的情绪分析结果在星云中找出放大，“又是无立场型的逆向突变。”
“那就可以解释了。”
“可以个头啊……”伊宙皱着眉抓了抓头发，“这算怎么回事？超自然力量降临地球了？一瞬间所有人都从无立场型逆向突变，我们都失业算了。”
“并不是所有。”伊宓补充道，“其他组的任务内容依旧在我们的掌控范围之内，只是最近……确实出现了这样几个特例。”
“有特例的出现意味着转变的出现，以后这样的情况肯定还会发生。至于究竟是怎样的关键导致了这接连两起逆向突变的事件发生……”章易沉思了片刻，“胡木桐，你在这两个案件施暴人最近接触的人中找一找共同点吧。”
胡木桐盯着章易，不自觉翻了个白眼，“章哥，我是你的组员，不是你的秘书……我确实是比较擅长资料规整，你也确实是比较聪明，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章易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要考虑一下立案了。”
胡木桐无奈叹了口气，只能暗暗搬着电脑坐到了角落。
“这两件事一点关联都没有，怎么立案？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就这么点，根本没办法查啊……”毛月月托着腮，手边的饮料都没了滋味。
“我也很想等手中的信息更多再展开推理，但是那些可能会受害的人并不能再等下去了。”
“章易说得有道理，与其等事态严重了再亡羊补牢，不如早一些看看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罗燊呼了一口气，接着说:“这两个案件最大的关联就是各项因素之间的毫无关联，一定是有什么人的介入将他们联合在一起了。”
他抬眼瞥了一眼在角落努力工作的胡木桐，“他们一定都接触过相同的东西，努力找，把地球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老年人对于通讯工具通常不太擅长，从众心理也比较强，容易受到蛊惑。派几个人去邻里取证，看看老人最近有没有与什么可疑的人有过交流。”
胡木桐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好……”
在伊宙和高上前往老人家附近取证后，罗燊在中控室中来来回回地踱步，直到傍晚才传来消息。
“没有接触邪教……没有接触传销……老人最近关节炎有些复发，每天除了遛狗都没有离开过院子，最近三天除了他的儿子，没有任何人拜访过她家。”
“那就从最寻常的找。她通常遛狗路线上的监控，几时几点去了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所有人都找出来。胡木桐，交给你了。”伊宓走到胡木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呃……”胡木桐留下一串省略号，“真把人当苦力啊……”
“你说什么？”伊宓顿了一下，“你不想找就把天网的密钥给我，我来找。”
“别别……那我要失业了。”胡木桐吐了一口气，只能先把还没完成的工作放在一旁，继续蒙着头做这一份工作。
毛月月赶忙凑到胡木桐旁边，“海豚哥，我帮你哦！”
胡木桐冷笑一下，“你终于想起你也是程序员了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问来问去什么都不做的小兔崽子……”
“干什么凶人家嘛……我是新人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