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起突变性案件之后,内勤部暂时消停了两天,即便那两个案件依旧没什么头绪,一切都看起来太过寻常而彰显离奇,但索性并没有新的案件再出现。
章易努力说服着自己,这一切只是巧合,但作为侦探的自觉,他并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
尽管这两起案件的施暴人都不约而同地遭到了“报应”,也并未在社会上引起过度的恐慌,但是无论是对于那位遭遇车祸的人来说、对于老人的儿子来说还是对于那些前来阻止老人发狂的邻里来说,都一定是一场难以破除的噩梦,而他作为特工,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老人日常遛狗路线上的监控系统并不完善,在他们能够收集到的资料中,也没有发现太大的疑点。
只是当章易对比突发当天的路线和前几天的录像,他才隐约发现了一些问题所在。
那一天,老人从第二个监控出现到第三个监控出现的时长,比平常多了约有二十分钟。
那条路的附近是普通的居民区,并没有闹市,如果老人会在这条路上花费额外的时间停留……
他近乎可以确定老人在那条路上一定遇到了什么人,而那个人就是关键。
“可恶!”
他一拳捶打在桌面上,引得他人纷纷侧目。
“怎么了?”
章易叹了一口气,“那个人太狡猾了。”
“有发现了?”
“只是推理。”他猛地起身,打量着四周,“罗燊呢?我要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作为夜莺里数一数二的推理天才,章易对于所有人都没什么兴趣,除了罗燊,每次有了新的想法,他都会迫不及待地与罗燊交流一番,就像是智者的对决。
“罗燊今天不在。”伊宓轻轻说了一句,“六组今天有训练,他跟外勤组去郊区了。”
章易轻叹一声,重新坐下,又不自觉翻看起交通事故案件的材料。
如果在那个肇事者的境遇中,也出现了这样一个近乎巧合的盲点,那么他便可以确定,这两个案件都是由同一个间接影响者主导。
那个人非常的狡猾,也非常的聪明,他知道如何利用这个盲点,作为他华丽的开场白,让人们无法避免地知晓他的存在,却也无法追寻他的踪迹。
而章易更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他唯恐这并不是这场猫鼠游戏的开端,而只是一个尝试。
当那个人这具有立竿见影效果的影响力开始被他广泛的滥用,那么无论是之于星云还是之于特工,都将失去他们存在的价值,甚至可能引起的是一个新兴犯罪团体的产生,他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然,他也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什么所谓的超自然能力,有些人之所以区别于常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有着常人无法匹及的头脑和手段。
他们在他人的意识中玩弄着取悦自己的游戏,这是他们的卑鄙所在,也是他们的威胁所在。
“我再也不想训练了……”
几近傍晚,六组人才从乘着巴士从郊区返程。
定期的体能训练是夜莺特工局为了保证特工智勇双向发展的保障,大多数特工都是军人出身,对于这样的训练自然是游刃有余,但是对于毛月月这样靠头脑被甄选成为特工的孩子,一时间可确实是吃不消的。
石叙达在后排早就呼呼大睡,毛月月靠着梁千雁的肩膀,在几声嘟囔中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每个人都很累,也不愿多说些什么,郑铭寒坐在梁千雁身后,无声地注视着她望向窗外的侧脸。
窗外的夕阳渐渐向着远处的山丘陷落,四下蒙着暧昧的霞色,车上没开冷气,单是敞开的窗倾进的淡淡微风,也足以抚慰这些疲惫的心。
罗燊用那模糊的眼,试图捕捉一些在这美景之后更深刻的故事。
比如……天堂的模样,是否也如眼前这般景象般静谧。
但那炽热的斜阳,又好像太过耀眼,更像来自地狱的火。
飒飒几声风起,窗外的树叶划出好看的痕迹。
罗燊重新戴上眼镜,看了看时间和距离,起了身。
“靠边停一下吧,我在这里下车。”
“罗燊,这里距离城里还有几公里呢。”
罗燊瞥了梁千雁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想走走。”
“……都跑了一天了,你不嫌累啊。”
罗燊没回答,抬眼看了一眼她身后那双恶狠狠的眼神,在车门打开的那一刻,笑着跳下了车。
他背着肩上的包,轻步走着。
四周是荒无人烟的田野和平原,世界被镀上暗橙色的滤镜。
前方城市的轮廓已经一点一点走入他的眼眶,但还有很远,确实还有很远。
但也许是这些天他的心中有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这些距离也不再显得有那么漫长。
无解的案件,似曾相识的面孔,伴随着他耳边的孩童嬉笑声,一同在他的脑海中混沌开来。
他抬起头,两个孩子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一课杨树前,向上仰着头,好似在看什么。
“让爸爸来!”
那男人蹦跳两下,却依旧没够到那树上的东西,他卷了卷袖子,又试图爬上树去,却依旧没有成功。
罗燊不知不觉走到他们旁边,想要开口,却不知为何犹豫了起来。
一旁的男孩看向他,又看了看自己吃力的父亲。
“大哥哥,你会不会爬树啊?我们的风筝挂到树上了。”
罗燊顺着那男孩的眼神看向一旁拿着风筝锤的小女孩,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比起男孩脸上的焦急,更多了几丝茫然和落寞。
罗燊轻轻一笑,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很柔软,就像新编的织物。
罗燊朝男孩点点头,面对那位父亲同样寻求着帮助的眼神,把背包丢到一旁,“我帮你们够下来吧。”
他二话不说爬上了树,一点一点向上,直到那个菱形风筝的一旁。
风筝线断了,随着闷热的风四下荡着。
罗燊站在树的半腰,把风筝从树枝中扯出,回首凝望便是落日被慢慢吞下地平线,就好像黑暗已经悄然而至。
“大哥哥,风筝拿下来了吗?”
罗燊猛地回神,赶忙从树上跳下来。
“被卡在树枝之间了,稍微遇到点麻烦,不过结果还是好的。”
他把风筝放到女孩的手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次不要再弄丢了。”
“谢谢你啊。”那位父亲先前焦虑的脸上很快便映着晚霞镀上了一层喜悦。
“是要去城里吗?我们这也打算返程了,要不要我们顺路把你送回去?”
罗燊提起背包,回望了一下那遥远的城市,兴许是刚才爬树用力过猛,原本并不明显的酸痛感一下子都涌上来。
他想,如果执意要走回去,恐怕确实会是很艰难的一趟路途了。
罗燊耸了耸肩,朝那位父亲尴尬一笑,“麻烦了。”
“正好是周末嘛,想着带两个小孩去郊外放放风筝。多亏了遇见你,要不这两个小孩要哭得我没办法了……”
“爸!我才不哭……男子汉,绝对不会哭!”
面对男孩在后排的吵闹声,惹得罗燊不禁一笑,回头望向他,“哥哥几岁了?”
男孩撅了噘嘴,稍稍低下头,“八岁!”
“妹妹呢?”
“妹妹五岁。”父亲替男孩回答了这个问题,脸上还洋溢着无法掩饰的笑意。
这样自豪的回答让罗燊都隐约能够感觉到,作为这样两个孩子的父亲,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黄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甩在了身后,进入城区之后,五光十色的灯火升起,那便是另一番景致了。
冰冷的电子灯光并没有因为车流人流的参与而变得更温暖许多,就像是那暖色的灯火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给与人们真实火焰般的炽热温度。
但罗燊正置身于此,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旁听着那个父亲与两个孩子亲切喜悦的对话,在艳羡的这份温情的同时,又排挤着自我。
他从来无法融入这样的时刻,或者说,从没有这样的一份温度,是真正属于他的。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这里?”
“嗯。”
那位父亲对于远城区这片依旧有些荒凉的位置感到一丝诧异,但是看到罗燊眼中散着黯淡的坚定,也没有过多的询问。
罗燊笑着同他们道别,朝着趴在后窗上朝他笑的孩子们轻轻挥手。
最后一丝笑容,也随着他身后的夕阳,一起从地平线上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