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的这位红粉知己,据说是承了他的救命之恩,又无处可去,便入了天罡府邸,这画本子里说的好:这妾意郎情,总是在有所谋与天时地利相适逢处萌发而生出的。
我心中戚戚然,原来,八爷认出我的当下,未对我问责、未让我偿命,是因了佳人无碍罢,手掌心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干涸又疼了起来,我吃疼地捂住了手掌,为她此刻的尴尬打着圆场,诚然,情旺姑娘除了更得八爷欢喜外,也无他处得罪与我:“唔~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中的话还未说完便惊醒了,姑娘勿怪,不过,姑娘是何,我怎么一觉醒来,到了你这?”
情旺捂嘴轻笑,刚才的诧异与不知开口说什么的表情似乎真的被我的一番胡话给糊弄过去了,叫仆人端上茶水糕点,径自品赏起来。
我想,情旺略显发福的脸颊,多半是靠她自个儿吃出来的,心下庆幸娘亲将我生的极好,不是个贪嘴长肉的人儿。
情旺品了品方歇:“听八爷说,昨夜遇刺,姑娘恰逢在场被误伤,八爷仁善,你自可将养好了身子再去也可。”
她手中吃着的,是我惦记许久的糕点,倒不是有多么的稀有难得,我总想着,入了八爷府,若是成日里只想着如何夺取八爷的眼球,叫他注意上我,实在是无趣极了,便找了私底下的其他乐子,比如这精贵的糕点便是一处。
如今想来,皇宫高强,普天四海,又有什么糕点能这样引我怜爱,忘了手中痛楚,与八爷的一句“误伤”敲上心头的感触。
情旺看着她自己的一番话起了成效,眼见我又悲往深悲而去,自认为又赶走了一个不知名的八爷追随者,我也并未想赖着不走,不过,昨日的决心,到底没有说出口,多少有些遗憾:“八爷还好么,如今在何处?”
情旺没想到今次遇上的还是个厚脸皮的硬茬,便收起脸上的好颜色,转而换上一副娇羞的面孔,我不知她大白天的娇羞个什么劲儿,盯着她叫她继续说。
情旺:“爷无碍,只是诸葛医官说我身上的蛊毒还未清尽,爷便连夜启程前往北疆,亲取解药去了,姑娘自可清净养伤。”
说完她无久留的念头,嘴角挂着缕缕轻笑,轻而易举地告诉我,八爷是如何如何的重视她,如何如何地疼惜她,只不过,这些个花花绿绿,我早已看开,懒得同她说,也无话同她说,最后憋出了句:“八爷真性情,为一女子可不用上朝议事,谋化天下,倒不似传言中那般弄喜爱弄权。”
一箩筐满满地嘲讽丢在情旺面前,她面色不好看,却也得意于自己确然在爷心中的特殊地位,也不想叫我这多嘴的丫鬟好过,爷最不喜听到“弄权”二字。
她铺平膝前的褶皱,打算下令给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些教训,却叫一旁的婢子拦下了手:“姑娘,前厅来了贵客,说是来找昨日在天罡府邸收了伤的姑娘。”
我身着单薄杏色里衣,发丝披散媚眼如丝,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像极了受了虐的委屈模样。
若是此刻情旺要对我做些什么,我就算有十分的力气也反抗不得,我怕疼怕的厉害,生怕小小的一个动作便能扯动伤口,所以情旺叫两名婢子拉扯着我的臂膀打算动刑时,我先是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后是一动也不敢动,怕地厉害,当院子里撺掇的步履渐而增多,我这间的屋子被一脚踹开,带着三分的怒气与三分的劲气,大伯一声墨绿色长袍就这般乍一眼出现在如同待宰羔羊的我面前,我眼睛放光,从未觉得大伯这样的意气风发与怒火中烧,一下子感慨万分,只觉得自己能得秋家上下这般的疼爱,幸福又幸运,百感交集下红了鼻子湿了眼眶。
大伯以为我受了极大的委屈,心疼地一把将我抱起,一旁有六名天罡卫与一干侍从婢子将大伯拦下:“秋执事这样将人带走却无交待,不妥吧。”
大伯他脸也不转头也不回,将众人的眼眸二话悉数读进眸中,他向来自带三分儒雅与谦逊,今日却一丝不见,淡漠又威严:“夜白是我秋家唯一的小孙女,秋家未追究天罡的起因罪责,如今我将自己的侄女带走竟需要给你们交待,既八爷今日不在府中,便烦请各位转告与他,今日之事,秋家与他,没完。”
我心头咯噔一声,一字不发,大伯的脾气倔起来,八头牛都拦不住,他带了秋家一十八名家院,又私下联通了驻扎京郊的北卫将领,我这日的失踪,走得的确是不同凡响了些。
大伯低头安抚我:“夜白莫怕,回家后,受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你同大伯说便是。”
我喜笑难表,大伯气在头上,这明明其实与八爷无甚干系的事,到了今次这番田地已百口莫辩,我想让他消气,让秋家众人消气:“是夜白看上了八爷府中做江南糕点的厨子手艺,想尝尝味道,大伯你尝过了也一定会夸好,我们将他挖来秋家怎么样。”
大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随后又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在一群人吃惊地表情下,将我带离了这场是非之地的是非之源。
有人欢喜有人忧,话一下子便传到了八爷的耳朵里。
他翻看书页的手倒是顿了顿便又继续而往,只将传信的纸件叠放一旁,上头内容还包含着情旺的委屈求全,怕天罡卫与秋家因她起了冲突云云,以及秋家小孙女似乎对他有某些特殊的情怀云云,他淡笑一声,眸清唇寒,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而我,头顶一片珠软帐朦,耳根子从那日起便再也没消停过。
白芷唠叨,句句都是好话,就是多了耳朵疼。
我生来对气味极为敏感,屋内平白生出了股子人参药香,草药清平很是好闻,比我碗中的涩苦要好上万倍,我一高兴,便将手中的苦药撒了个干净,朝着屋外头喊去:“二叔,你回来地正好,郎中配的药太苦,你给我改改,配些好入口的给我吧。”
一揣着长笛头赋青绳的少儿郎从外走来,带着缕缕药香与茶温,是我一众叔伯中最爱云游四海的二叔,他缓缓而来,轻快稳极,却口出惊人,嘴里挂雷:“小丫头,良药苦口,听说你瞧上了天罡府卫的八王爷,看上这样的老人家,是该用苦药罐一罐醒醒脑,省的再迷糊,焦了你娘亲与叔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