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有人说人之生死皆是天命,天命难违。但牛大金这些人是不信天的,他们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刀。朱良的死对于牛大金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陈狗很佩服朱良,他觉得真正的大丈夫就该这样,直面生死,胜则胜得利索,败也要败的体面,至于牛大金,在陈狗看来就是个流氓,之所以能胜完全是人家朱良重伤在身,不过看在他答应照顾朱良妻儿的份上,倒还是有些让人倾佩的。
陈狗帮着牛大金把朱良葬了,一起葬的还有那柄长刀,毕竟一个刀客,不能和自己的爱刀葬在一起,那绝对是一种遗憾。
“你放心,你哪天不小心死了,我也会把你和你的刀葬在一起。”陈狗撇了撇嘴。
“那多谢。”
“你真打算去锦县找他的妻女?”
“废话,作为一代大刀客,怎可言而无信。”
“那就好,那就好。”陈狗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既然你是守信的人,那明天就好好保住你的烂命。”陈狗情绪有些低落,朝牛大金摆了摆手离开了。
“这小子。”牛大金望着陈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到。
入夜,高悬天外的月亮分外明亮,如天上明珠,洁白优雅。月光倾泻在梁关斑驳的城墙上,流淌在一马平川的原野。倘若不是梁关前的尸体,倒真是饮酒赋诗的好时机。
躺在草堆上的吴甲也有些惆怅,“可惜啊,又少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朱良和牛大金的对决他是目睹了的,自然知道朱良战败身死的事。
“杀死朱良的人应该就是杀死那组斥候的那人。朱良,你的仇由我来报。”吴甲抚着刀,想着曾与朱良比试的场景,那时也是在月光之下,两人初遇,作为刀客,两人皆是那般骄傲,吴甲刀重力沉,朱良刀法灵动,月光之下,两人频频相错,留下无数刀光残影。
“朱良,你是我见过的最灵动的刀客,但终究不是我吴甲的对手。”吴甲大笑,刀指朱良,丝毫不管手臂上依旧在流血的伤口。
“吴甲,最好别说大话,能在刀法上赢我的或许有很多,但你不在其中。”朱良亦是狂傲非常,哪怕说手被吴甲的重刀震得有些发麻。
那一战,两人皆是精疲力尽,平局收场,两人约好待破关之后再战,可不曾想到,明月依旧,约定之人却不在了。
这一刻,吴甲觉得,这梁关的月,竟有些冷。
梁关上所有人都在准备着明日的战斗,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史玉将会是如何的疯狂。手中的刀戈被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只为了明天砍人的时候能利索些,关城里能用的守城工具都被搬上了城楼,就连木屋的大梁都被拆了下来作为滚木。
时间走得很快,转眼月亮已经西下,东方露出了晨曦,那该是渔村的方向吧,陈狗望着晨曦有些愣神,只有被他绑在手上的长刀还在提醒他,这里是梁关战场。
“咚咚咚咚”,史玉亲自擂响了进攻的战鼓。早就蓄势待发的大军乌泱泱地向梁关发起了冲锋。箭雨起飞,哪怕有些箭上根本没有箭头,倒霉的家伙接二连三的倒下,重蹈昨天战死之人的覆辙,吴甲一眼就看见了牛大金,在人群中左突右闪,一支箭雨打在了他本就不厚实的皮甲,幸运的是那是一支没有箭头的箭。
“当”,陈狗挑飞了一支飞向牛大金的箭,憋了一眼牛大金,“当心点,别不小心丢了自己的烂命。还有就是,不用谢。”
“臭小子。”牛大金竟然有些高兴,这就是被人惦记的缘故吧。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敌人开始攀墙了。”守军将领顾襄随手刺死一个攀上城墙的敌人,大声喊到。众人见顾襄站在最前面,一个个士气高涨,将军尚且在最前面悍不畏死,何况自己这条贱命。
“快跟上,这里需要支援。”
“滚木已经没有了。”
“快把梯子推下去,快。”
“敌人上来了,敌人上来了。”不等那人反击,就被吴甲一刀了结。
此时的敌人的进攻越发的疯狂了,因为史玉的督军已经砍死了五个驻足不前的家伙了,并在持续往前推进,所有不想死的人都开始奋力往前冲。
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得有一人高了,城墙上也到处挂着残肢断臂,内脏也洒了一地。此时的陈狗正和一名敌人僵持,看得出来,陈狗的刀法进步了很多,但和这些战场老兵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突然,一柄长刀从敌人的脖颈后穿过,鲜血喷了陈狗一脸。
“不妙了,那些人像疯了一样进攻,快要守不住了,你快带上我那包袱从东门离开,里面的那对镯子留给你结婚时当嫁妆。”牛大金抽出长刀,露出一张满脸血污的脸。
“不可能,小爷不会逃的。”
“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走,城门都快破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那也不行,要走一起走。”陈狗不可能留牛大金拼命,自己却灰溜溜地逃走。
正在牛大金又要劝陈狗的时候,一柄断刀飞了过来,被眼疾手快的陈狗挡飞出去。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纳命来。”吴甲也不是罗嗦,踢起地上的长刀,一把抓住,朝牛大金冲了过来。
“当”,牛大金横刀一挡,一股巨力从刀上穿了下来,震得牛大金手脚一麻。此人好大的气力,牛大金心中暗自惊叹。
“当当当”,吴甲和牛大金几番碰撞,都感慨到彼此的不俗。两人皆是大开大合,以力打力,毫无花哨可言,但却透露出一种绝对力量的震撼,。
“你很不错,难怪朱良会死在你的手里。”
“你也很不错。”
两人电光石火之间已经碰撞了十几回合,终究是吴甲更胜一筹,一刀背将牛大金打飞出去,撞在城墙上口吐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吴甲大步而来,举起长刀狠狠砍下,牛大金双脚向城墙借力,堪堪多过这致命一击。吴甲紧追不舍,牛大金奋力抵挡,被打得节节败退。又是一刀,牛大金瞅准时机,用刀柄撞飞吴甲砍来的长刀,横向一刀砍在吴甲左臂,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并将吴甲震得连连后退。陈狗在砍倒一个人后,急来支援,见吴甲被牛大金震退,拖着刀就冲了过来,吴甲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大刀客,匆忙间挡住,与陈狗互换了一脚,两人都是胸口翻江倒海,连吐两口血。
“陈狗闪开,这是刀客之间的决斗,更是刀客的尊严。”牛大金喝斥这陈狗,陈狗却不以为意,毕竟自己又不是刀客,自己只是一个一心求活的小小士兵。
“别扯那些没用的,能活着再说吧。”说完陈狗又冲了上去。可陈狗哪里是吴甲的对手,被吴甲狠狠压制,险象环生。牛大金自然不会看着陈狗被杀,也提刀加入了战团,三个人打得热火朝天。这吴甲的刀法着实厉害,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敌人的进攻越发猛烈了,攻城锤撞击大门的震感城墙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攻城梯上也爬上越来越多的人。
“狗子,你先走,我来拖住他。”牛大金焦急地喊到。
“放屁,老子不走。”陈狗也是怒到。
“老子救过你的命,你的命归我,老子叫你走,还有朱良的妻女你也一起照顾了。”
“滚蛋,那是你答应的,要照顾你自己照顾。”陈狗破口大骂。
就在此时,吴甲一脚荡开牛大金的刀,右手肘重击牛大金的后背,转身一刀横拍在陈狗的肩上,似乎脱了臼。
“你很不错,但不是我的对手。你们走吧。”吴甲冷声说到。
牛大金和陈狗面面相觑,都有些懵圈。
“我虽恨你们杀死了朱良,但是既然朱良将妻女都托付给了你们,我这次也就放你们一马。”说着吴甲将不知何时从牛大金那里夺来的手帕丢给牛大金。“快点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永远留下。”
牛大金和陈狗也不矫情,拿起长刀就奔东门而去,很快消失在梁关外的树林里。
这一战多是物是人非,可梁关的残月依旧挂在西山,纵使朝阳已升,可以依旧是那样清冷。
几日后,苏府书房,苏泉正在看赵明轩派人送来的邸报。
梁关被破,守将顾襄力战不退,最后抱着敌军一起摔下了城楼,壮烈殉国,五千守军全军覆没。叛军史玉据梁关而守,与关内的付之进大军对峙,付之进两番进攻皆未能成,双方各在梁关下丢下四千具尸体,就再无其他。史玉时不时派小部队游离骚扰,意图很明显,旨在拖住付之进,疲其军,激其怒,等待与韩昌盛的大军会合后再一举击溃付之进的七万大军。
看完邸报,苏泉有些郁结,“要是在霜降来临前付之进不能拿下梁关,就只有退守长瑞府了。哎,这世道越发艰难了,陈狗你小子千万别给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