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县的城门跟往常一样准时打开,只是盘查比以往严格了很多,晚上闭门的时间也提早了很多。
张幼习拖着妻子林氏和十四岁的儿子张有序正在城门外排着队,此时的张幼习一家看起来更像是乞丐。看着严格的盘查,林氏显得有些紧张,不由地抓住了张幼习的手。
“夫人不要慌张,进城之后我们便投靠我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进城检查虽严,但好在并无波折。
秦府一偏房,洗漱过的张幼习总算是缓了口气。
“幼习,缘何至此?”张幼学有些不解。
“哥哥有所不知,我之前在汤洋县王员外府上做管家,王府主人待我也是不错,本来日子过得倒也悠闲。可没想到王世高决堤了卧龙坝,导致小小的四柱坝也难逃决堤的命运,顷刻间洪水淹了大半个汤洋县,但好在王府粮食也充足,倒也能坚持半旬,并且王府也开始准备撤出汤洋县往北去,但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风声,流民中便有了官府不管百姓死活,地方豪绅也要跑路的言论,于是王府就遭到了流民的攻击,王员外一家惨遭毒手,我于混乱之中侥幸带着妻儿逃了出来,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县令赵为庸自刎于府衙的消息。我一家命虽保住了,但也是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了,走投无路之下便来投了哥哥。”张幼习说到王府被抢,县令自刎的时候,心有戚戚。
“没想到形势已如此严峻了。”
“谁说不是,可不仅是汤洋县,东兴郡东六县都已糜烂,好在东海县处在东兴郡南方才免受波及。”
“幼习,我且安排你在此住下,至于活计还得你自己找,当然有需要帮助之处为兄不会吝啬,只管开口。”
“幼习谢过哥哥。”
苏府,书房内,苏泉也刚见了王仲山。王仲山终于想通了,觉得不能浑噩度日,一定要查出栽赃他和杀害孙盐父亲的凶手,不过事隔多年,查起来不容易,还是要先着眼当下的温饱,便接受了苏泉生活为主,调查为辅的建议。王仲山的加入让苏泉很满意,这样就再也不用自己亲自搞这些麻烦事儿了,更值得苏泉高兴的是,王仲山的儿子王霖居然习得一手顶好的木匠本领,于是苏泉就画了几张笛子的结构图纸和一套家具的图纸给了王霖,王霖看过图纸后很激动,这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样式,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立马表示一定将苏泉交代的东西一个不差的做出来,这让苏泉对王霖好感大增,也让王仲山感激涕零。原来王霖并没有继承他老子王仲山的算术天赋,但在木匠活上很有天赋,于是习得了一手木匠本领。而工匠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图纸,毕竟是吃饭的家伙,是要传给下一代的,哪怕是师徒之间也是不会轻易传授的。如今苏泉竟然将这些珍贵的图纸毫不犹豫地交给王霖,王仲山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这是天大的恩慧,王仲山觉得这辈子怕是都要用来还恩情了。
“小小,帮我看着点,别让小鱼、石头和巴瑶祸祸了,我去洗漱一番。”苏泉指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这可是要拿来招待人的。”
“好的公子。”陈小小虽然也是嘴馋的厉害,不过终究是最听话的,以前巴瑶倒是挺老实的,现在也学坏了,皮得很,这让苏泉很头疼,把所有的锅都归结在了谭小鱼和陈石的头上。
“哇塞,这桌也太香了吧,你看看这个,红彤彤的猪脚,光是闻着就已经流口水了。”
“还有这个大虾,脑袋都朝一个方向,有一股焦香,我已经受不了了。”
“还有这大骨熬得汤,居然是乳白色,好想尝一口。”
谭小鱼、陈石和巴瑶瞪着这一桌子菜在评头论足,口水都流在地上了,时不时忍不住要偷吃,都被陈小小无情赶走。
“小鱼,巴瑶大哥,我感觉我要死了。”陈石很没出息地瘫在地上。
“怎么个死法?”巴瑶完全不信他的鬼话。
“泉哥偏心,把好东西请别人吃,我只能光看着,我伤心而死。”陈石瘫在地上继续装惨。
“哟,要死了?”苏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既然要死了,那厨房那一桌大餐你就不用吃了。”苏泉用脚踹了踹陈石,一脸鄙夷。
“噌”,陈石立马弹了起来,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斗志瞬间高涨。
“不死了?”苏泉好笑地看着陈石。
“先不死了,我娘说了,人不能饿着肚子上路……”陈石一脸正经地说到。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滚去把我的客人迎进来,差不多到了。”苏泉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
陈石急匆匆地跑出去,想着赶紧完事儿好去吃大餐,要不然都给谭小鱼和巴瑶那两个饭桶吃光了,一想到饭桶,陈石突然想到了孙盐,靠,孙盐才是能吃六碗饭的饭桶,不行不行,得赶快。
到了门外,果然看见一位穿得体面的重量级客人。陈石心想,这家伙估计比孙盐还能吃吧,难怪泉哥要整一大桌子菜。
“客人快快有请。”陈石那是一个迫不及待。扯着人家就往苏泉那儿领,连名字都懒得问。
“诶诶诶,慢点慢点。”来人正是卖宅子给苏泉的胖商人裴钱,裴钱现在很懵逼,完全不知道这是搞哪样,一路被拽着走,哦不对,是拽着跑。
等到了苏泉那儿,丢下了气喘吁吁的裴钱,陈石停也不停就往厨房奔,嘴里大叫着“嘴下留情”。
“裴兄,来来来这边坐。”苏泉显得很热情,“裴兄,还没用饭吧,来我们先吃饭。”
裴钱来时已经在东海酒楼吃了,而且还是十分丰盛,便要拒绝:“苏老弟客气了,我已经吃过……额……还是没吃过?”裴钱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顿时就哑了火,这都是他没见过的食物,看着就好吃。吃过了?不存在的。
“……”苏泉嘴角抽抽,你丫的,吃没吃你自己不清楚?“既然裴兄也忘记了吃没吃,那就当没吃吧。”
“那感情好。”说完裴钱也不客气,学着苏泉的样子提溜了一个猪蹄就开始啃。不吃不知道,一吃根本停不下来,这是什么神仙味道,汁水浓郁,顺滑嫩弹,东海酒楼的食物简直是猪食啊,我丫儿的花了一大笔钱吃了一顿猪食,一想到这里,裴钱啃猪蹄儿的速度就更快了。
吃美食的时候讲话是对美食的亵渎,显然苏泉和裴钱都明白这个道理,谁也没说话,都专心地对付着桌上的食物。至于吃相,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遗忘。
终于,等到苏泉吃掉最后一个大虾,裴钱吐掉最后一颗猪蹄骨头,这时两人才有了说话的兴趣。
“裴兄,如何?”苏泉拿根牙签剔着牙。
“十分美味,感觉不似人间拥有。”裴钱也学者苏泉的样子剔着牙。
“若小弟开家酒楼,裴兄以为如何?”
“定然是坐无缺席,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小弟没钱,哎,开酒楼是我从小的梦想。”苏泉笑着看着裴钱。
“苏老弟不用担心,老哥我正好手头有些钱,愿助苏老弟圆梦,没办法,谁叫老哥我和苏老弟你一见如故呢。”裴钱想都不带想,也笑着看着苏泉。
“七三?我只提供厨子。”苏泉眯着眼看着裴钱。
“六四,老哥我负责一切经营。”裴钱摇摇头。
“唔……我想东海酒楼的曹老板很愿意七三。”
“苏兄说笑了,七三委实不妥。”
“那小弟我也不为难裴兄了。此间天色已晚,小弟这里简陋,就不留裴兄过夜了。”说完苏泉就喊陈石来送客。
“苏老弟且慢,我裴钱与苏老弟一见如故,苏老弟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为了助苏老弟圆梦,七三又算得了什么呢?”裴钱一副知心老大哥的样子,好似真是苏泉亲哥哥一般。
“八二?”苏泉似笑非笑。
“苏老弟莫要说笑了。今日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辞了,酒楼之事包在哥哥身上,苏老弟只管放心。”说完裴钱就逃跑似的溜走了,开玩笑八二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当我是傻子呢。
马车上裴钱嘴上编排着苏泉这家伙贼精贼精的,心里还是乐开了花,三成利也是很有赚头的嘛,而且,等酒楼开了,还不是随便去吃?
看来我这独门秘方的酱油没白搞,泡在浴桶里的苏泉也很高兴,毕竟马上又能有一项大进项了。一想到这儿,苏泉开心得唱起了《背着书包上学堂》。
城北山丘,一颗大树的树枝上,一位棕色麻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双手抱胸,怀里抱着一柄长剑,就像木头人一动不动,头顶的斗笠也时不时滴落着晚间水汽凝成的水滴。那双深邃的眼睛反射着皎洁的月光,犹如潜伏在黑夜的大猫,让人不寒而栗。此人一直望着城北方向足有小半个时辰,只见他收回目光,纵身一跃,就跃上了另一棵树,如此往复,很快就消失在了这皎洁的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