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期考结束后,学生的文娱生活又活跃起来。学生会组织了手工节,让大家制作各类手工制品拿出来义卖。
当天,冷月青拉着岑今到各班摊位前逛着,象征性买了两个珍珠包。南北大道上人来人往,一念如流星划过,忍不住想去年樱花节的时候,在人群里令既尧不动声色牵自己手的事。她忽然转头,寻找令既尧的身影。无果。找了借口让冷月青自己去玩,电话打出去。
“人呢?”
“监管室。”
“等着。”
收了电话,拔腿往那儿赶。监管室在学生会那层,岑今走过冷霜白经常开会的那间。哪承想,冷霜白和其他同学正好在里面,当然少不了最靠近他的白歌。
路过第三面玻璃的时候,冷霜白瞥见她。他冲出来,“今今,来找我吗?”
“没有,路过。”
“那等会一起吃饭?”温情脉脉的眸里,岑今看到自己。
“好。”
会议室里有人叫冷霜白定夺,白歌的眼光一直落在外面岑今的身上,她与岑今隔着玻璃对视,看尽了轻蔑。
走廊上的每一句都一字不漏灌进令既尧耳朵里。他在监管室里守株待兔。岑今刚要推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手臂被拉扯,门还原回去,咔哒扣上。
会议室和监管室一墙之隔,可惜隔音不是很好。那边热烈的讨论源源不断传过来。
“你找我?”
“不想我找你?”岑今玩味看他。
谁不知道,另一边房间里可有冷霜白,两人像是早前约定好的,兴致高涨。
她是原罪。
那边传来冷霜白的声音,“今今,我这边结束了。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她音线不稳。
“还在会议室里。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细碎的摩擦声,不知他听出什么没有。冷霜白又问了一遍,基本上每一次都是他来找她。
“你等着。”岑今就挂了电话,也没说等多久。
“你收着吧。”递过来一块手帕。
岑今想当然是他手工节的作品,往兜里一塞,开门出去。
冷霜白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那端,两手搭在栏杆上,岑今往他那边走,他转过身,“你刚才在监管室?”
“嗯。睡觉。”一语双关。
“走吧。”冷霜白没想太多,自然而然去牵她的手。
岑今哪里发现,刚才收手帕塞得太浅,走动迈的步子一大,就丢地上了。已经不知多少次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背影的令既尧,盯着地上的遗留物,好像自己就是那块不要紧的手帕。再一次被利用,再一次被遗忘。
她都没有展开看过。令既尧给她绣的手帕,上面有个今字,若是在阳光下仔细看,还有个点,变成令字。可惜岑今没有细看过,她就弄丢了。
心被凌迟多少遍,才会麻木不仁,无动于衷?
令既尧走过去,单膝蹲跪在手帕旁边,久久凝视。她什么没有呢?糟践的又何止是一块手帕,还有他的心意。手指颤抖,拾起手帕。冷漠捏在一角,拐到楼梯口。拎高手帕,阳光下那个今字隐隐约约加上了一点。令既尧颓然松手,让它自由落体,掉进了垃圾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还有两只。一只是站在回环形楼上看下来的文雯,她自从听了令既尧在电梯里说的大话,就格外关注他。是以居高临下,看着岑今真的走进了只有令既尧在的监管室。证实了令既尧的自信,她就撤了。
另一只是在楼下故意等了一会又回到会议室的白歌,她在走廊另一边看到令既尧蹲下去捡岑今的东西,然后见他盯着手帕好一会儿才扔到垃圾桶里。楼道口没人后,手帕被她捡起,对着阳光,其中的秘密自然也被轻易发现,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时间如水。又是一个周末,难得岑沧不忙。他亲自来接岑今,父女俩在海边餐厅用了晚饭,随后并肩在海边栈道散步。岑沧问了女儿的学业生活,又提起让岑今去美国读书的事情,岑今回绝了。高考成绩可以用来申请美国高校,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不急于一时。岑沧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六本该不回大院的岑今,因为岑沧一句抱歉爸爸突然临时有事,提前回去了。在她如窃贼一般猫腰回家,想吓秦阿姨一跳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劈中了她。
没想着往日里在沙发上打毛衣的秦阿姨。岑今上了楼,俞秋妍那万年不在的房间,今天却是大门紧闭,平时为了通风都敞着。她欣喜地以为俞秋妍今天突然回家了,轻轻敲门几声,无人应答,蹑手蹑脚推门进去,走到里间,床上躺着的是出乎意料的白歌。岑今自认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晴天霹雳也劈得太准了。
白歌知道有人进来了,还在假寐。等岑今僵硬地问她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她悠然然坐起来,“这大半年来,还是第一次碰到姐姐。”
难怪几个月前看见秦阿姨从楼上下来抱着床单,说话间躲躲闪闪。那时候白歌就住过了。大半年这三个字成功挑拨到了岑今的神经末梢。她抬起手臂,食指指着门口,咬牙切齿,“这是谁的房间你不知道吗?滚出去!”
白歌显然为了更进一步打击她,“是妈妈让我在这里午休的,外公外婆也没不同意。”
家里不是没有客房,连离了婚的岑沧回来也只能住那里。这间房除了俞秋妍,还有岑溪,从来没有外人踏足过,就连在她家不想回去睡的冷月青都不能睡这里。秦阿姨经常会在岑今不在的时候打扫,这个屋子对岑今来说,就是妈妈的味道。现在沾染上白歌,反胃到不行。
岑今冷笑,是啊,白歌怎么可能真是小白鸽,她这是对上几次的挑衅一并复仇了,重拳出击,内伤吐血。为了冷霜白,无所不用其极,真是好妹妹。
白歌把美腿摆到地上,穿上拖鞋,施施然从岑今面前飘过,徒留岑今一人红了眼眶。岑今调整好情绪下楼,白歌在厨房里和秦阿姨有说有笑,是个会哄人的甜美女孩。
秦阿姨看到岑今从楼上下来,像是白日见了鬼,大气不吭。外婆午休出来,正想招呼白歌,看到岑今,也是一怔。大风大浪都见过,这场面却着实不好应对。
外公不急不慢从里间出来说着自己要去老年俱乐部的事,这时候岑今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睡那个房间?”
三位长辈面面相觑,试图组织语言。还没等到回答,前门响了铃。秦阿姨快速撤离这个修罗场,前去应门。来人恭敬问候了秦阿姨,还问白歌还在吗,自己把练习册带来了。
岑今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急急走到前厅,怒火像是从眼里喷出来,“你也知道!你却不告诉我!”
冷霜白没了往日从容神色,紧张到无话可说,他也没想到会此时见到在家的岑今。外公站出来主持大局,叫冷霜白先回去。
岑今突然没了心情听任何理由,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重点在于俞秋妍的态度,俞秋妍允许的,作为无关紧要的女儿,有什么资格驳斥呢?她是家里最卑微的人。
她笑出了声,也不管众人的反应。跨步上台阶,到二楼房间收拾了东西,拎着大号运动包,卷着生活学习用品。蹬蹬蹬跑下楼,头也不回冲出大门,没甩下任何一句话。
这下外公外婆急了,赶紧打电话给门卫值班室,叫他们拦下岑今,又给岑沧打去电话。
岑今跑出去的时候,冷霜白并没有回隔壁自己家。他站在前庭过道上,见岑今跑出来,上前就拽住她,想解释。
“松手!”岑今一呵。怕是在她眼里,他已经是一丘之貉。听了这两个字,乖乖放了手。他跟在岑今后面,“你要去哪儿?别冲动!”
岑今脚步不停,“你管我!”
“我担心你!”
岑今不答。眼见着门卫,军姿飒爽,有阻拦之势。她往回走,小时候在大院里玩,西墙有个小台阶,那里可以翻出去。
冷霜白原以为岑今没办法只能回头了,接着就眼睁睁看着少女跑到西边,一个箭步冲刺,功夫了得,多亏于长期的舞蹈训练,腰身一挺,一打转,消失在西墙之上。他没办法,赶紧往岑家赶,得告诉长辈们。
西墙还是太高,岑今情绪波动,气息不稳,落地时候脚踝还是有些扭到,她扶在梧桐树干上休息。这边是机关单位,来往的人不多。树荫繁茂,遮掩了她浓密的失望。
不由分说拿出手机,上面有外婆打来的电话。她没回拨,通讯录一拉,打出去。半分钟才通:
“我离家出走了。”
“嗯。你在哪儿?”不问为什么,这点很好。那头还有琴声。
“你在哪儿?”岑今反问。
“我在南大音乐教室。”
“位置发来。”
在出租车上,岑今给岑沧打电话。岑沧的心在听到女儿声音的时候一下就松了,想必他知道了,他不敢呛声责怪她出去惹得长辈担心。只是问安不安全,准备去哪里,晚上要不要去家里的酒店住,云云。不敢提及岑今外公讲的大院里的那些事,唯恐女儿突然想不开叛逆轻生。岑今听着爸爸小心翼翼和她讲话,心里是有愧的。冲动解决不了事情。只是说会去外面住,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