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我在显摆自己的人生资历。当然,如果我能想起来自己曾经干过什么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面对我的质疑,朱·艾尔莎只是哈哈一笑。
只不过,在她大笑过后,却是一阵沉默。
之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她把头转向我,然后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发寒。然后,她叹了口气,像是解脱一般苦笑片刻。最后,她咬了咬牙,脸上挂着少女思亲的泪水,对我说道:“我想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看着她用颤抖的身子挤出倔强的话语,我竟一时间忘记了她刚才对我的所作所为。可能,人就是这种矛盾体吧。上一秒还和自己死去活来的人,下一秒就成了自己怜悯的对象。
或许,不到死去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内心真的会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我也没有藏着掖着,关于她父亲的事本来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只不过,它刚好成为了我的一张救命符而已。
短短的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就将她父亲的死亡经过用最简单易懂的说辞描述了一遍。这是我今天第几次谈及他的死亡?我不知道。总之,每次我在说到关于他的故事给到与他相关的人听的时候,我心中的负罪感莫名地减轻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自己之前的记忆了承载了太多与他的回忆和责任,所以,现在的我才会感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自大的责任感。正因为有这种感觉的存在,我才会被迫承受不属于现在的我所承受的压力。
在我被恶魔划开伤口的时候,这种对死亡的恐惧激活了我对朱氏的亏欠。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我是他们的命名人,我是赐予他们姓氏的人。现在,我居然要为一个本应该为我付出生命的氏族的后代表达亏欠,我到底……什么时候这么多情了。
不知不觉,我坐到了朱·艾尔莎的床上。不知不觉,我与她肩并肩。不知不觉,她对我哭了起来。我知道,她只是没办法对她亲近的人表达感情的诉说。所以,她只是无意识地把我当成了一个参照物。
她只不过是在对着我这一块还能够让她抒发感情的镜子哭泣,她需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直到明天的到来,她要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对着她唯二的亲人——朱·雀大哭一场。
我相信,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国王阿尔秋不是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毕竟,朱氏的力量十分庞大,他是梵天帝国仅存力量的一张牌面。如果,在现在得知魔王大军即将兵临魔代城的空当,他们还在爆发内乱的话。或许,在魔王大家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跪地献级。
朱·艾尔莎还不知道我已经决定想办法救她。虽然我的这个想法才出现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但是,我已经想到了可行的办法。
想到我们当初见面的时候,她的意气奋发,想到我们当初见面的时候,彼此的针锋相对、箭弩拔张。我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在她的错愕下将她楼到怀里。
“就算不是对的人,但我还是希望,你现在能放下成见,做你认为对的事。”说完,我把头贴在她的长发上,然后闭上双眼。
朱·艾尔莎一开始不求甚解,可她的感情此时已经如火山一般爆发,根本没有地方收尾。她抓着我还挂在脖子上的丝线,她心里的那股子委屈和悲愤涌上心头。她试图再次把丝线勒紧,可她发现自己没有再次平静相待的勇气。
她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那杀死仇人时产生的怒火所受到的伤害。再加上,我又是她此时唯一的感情宣泄对象。她下不了手。
在感情上,她苦等了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她应该恨不得直接下死手才是。但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她早已不再幼稚。她也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战争规定不了谁活谁死。但是,她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把我当做了氏族的背叛者。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对我是抱以怎样的情绪,总之,在群情激愤下,她毫不犹豫地加入到仇视的队伍中来。于是,带着氏族的埋怨和父亲的死亡,她一步一步走向复仇的道路。
所以,才发生了在传送阵内抢人的事情,才发生了在牢房内意图勒死我的事实。但是,现在的她,在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是因为我之后。她忽然对我产生不起杀心。
倒不是因为她被那条电弧所钳制,而是,作为朱·又的女儿,她被父亲最后的行为所钳制。如果,大家口中的我是一个抛弃氏族的恶人的话,那么她的父亲,又在这个万人唾骂我的氏族里,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否,她的父亲也和我一样,是氏族的叛徒,是氏族的罪人。
显然,在氏族的眼中,他们只把我当成了罪人,他们只觉得我没有让国王阿尔秋上战场而愤怒,他们只觉得朱·又没能活着回来继承王位和悲愤。他们,只想着自己没有得到的好,却忘了我和朱·又带给这个帝国的,长达二十多年的平安。
所以,在情理上,朱·艾尔莎不再执着仇恨,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和她的父亲一样,在我的注视下沉睡。
于是,朱·艾尔莎不再憋着自己的情感,她开始在我怀里嚎啕大哭,哭闹间,她把我脖颈上的丝线取下,她似乎想在我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傻瓜。”我的手被丝线勒得沁出血来。由于丝线没有割破我的痛觉神经,所以我能明显地感到疼痛。当然,这种疼痛比被纸划伤来得更轻一些。
我对着有些愣住了的朱·艾尔莎苦笑,这倒不是我忽然间的仁慈。
只不过,这是我和朱·雀之间的一个交易。要不是因为这个交易,我也得不到与我之后命运有关的相关线索。所以,在我发觉朱·艾尔莎对我没有敌意之后,在我发现她在偷偷取下挂在我脖颈上的丝线之后,我睁开了眼睛,阻止了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为什么……折磨我的人也是人,不让我死的人也是你。如果这样,为什么不让我跟着远征队一起去死。至少,至少我还可以当作自己没有活过。”朱·艾尔莎泪水横流,她歪过头看着我,用她恳求的目光。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只是希望她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能这么冷静。不然,你凭什么去死啊?”我此时也憋不住什么坏招来整蛊她,所以,为了不让她感觉到我的善意,我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最后却还是柔声细语道。
朱·艾尔莎被我这个毫无底气的发言逗乐,她不再执着与死亡,她将手松开,我趁势抢走那条差点搭上两条命的凶器,将其扔到一旁。
朱·艾尔莎发现了我的这个小动作,她不满地哼声道:“我想死你还能拦着?”
我是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还能这么犟。我只得挠头表示:女侠威武,我只是害怕自己学艺不精,无法跟上女侠的演技,到时候弄巧成拙,我找谁哭去啊。
可能是我的面部表情太过丰富,而我的认错态度又极其端正,朱·艾尔莎这才摆上那张冰冷的脸谱,然后原谅我道:“下次注意。”
她那句冷若冰霜的“下次注意”差点把我冻感冒。这时候,我才发现,她原来不只是对我是这个性格。可能,她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
这就让我没弄懂了……好端端的一副冰皮囊,怎么就愿意去做烤乳猪了呢?
我甚至在想,要是范·艾丽娅和朱·艾尔莎能换一换两个人的魔法属性,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事情啊。
一个是冷若冰霜,一个是热情似火。两者相依相存,冷热勾兑,对我来说,那是多么大的好处啊。
至少,我能得到一个百分百热火朝天的范·艾丽娅就知足了。我可不希望去舔一根能把自己舌头冻没的冰棍。
似乎恢复过来状态的朱·艾尔莎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在我怀里撒娇。她冷冷地把我推开,然后自己的身子则顺其自然地以趴在我身上的姿势躺下。
在她眼里,似乎这么做能够掩盖刚才她躺在我身上的事实。
还好她的床够大,否则我又要被她推一个跟头儿。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好女不跟男争的思想,我十分大度地在心里原谅了她。其实,我的心理活动才没有原谅她,甚至,我还在诅咒她快点变成平底锅。
当然,这种小肚鸡肠的事情我才不屑于去做,我把这个内心独白说出来,只是代表有这么一种可能。作为可能性的心理活动,怎么可以用来捆绑我性格的工具呢?
没错,我可是翩翩公子哥一枚。虽然,这一头赛亚人的发型让我看上去十分粗鲁,但不代表我没有张飞穿针的细腻啊。
看到朱·艾尔莎变回本性,我的心里居然产生一丝庆幸。
“你是不是想着自杀所以才这么爽快地答应我。可惜,有我在你想自杀也难。除非你杀得死我。”我用手掰了掰自己的脖子,接着道。“可惜,你这个唯一的选项已经不再有机会实现了。”
朱·艾尔莎对此冷眼相待。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却笑了起来。
我有些纳闷,不由得挠起头发。朱·艾尔莎看到我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笑得更大声了,这让我整个人显得十分尴尬。
我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我咳了咳,将她的笑声打断,然后问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
“勇者,勇者大人……”说话间,朱·艾尔莎还是带着些岔气,似乎是因为刚才的笑还没有停止。不,应该是说,刚才她的笑被我打断,现在她又重新找回感觉而已。
我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难道要你说出这个原因来,有这么好笑吗?
“众所周知,圣剑只有得到它认可的人才可以使用。现在,这个被得到认可的人正是你。所以,我们其他人都无权使用圣剑。”在自己又自发地笑了一会儿,朱·艾尔莎终于是不想笑了。她收住笑容,带脸上还挂在僵持的微笑说道。
“所以……杀了我,圣剑就可以易主吗?”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当天和她的遭遇。没错,她当时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杀我,但是,她却一定要等到她的侍从到来。至于其中的原因,难道就是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态度的根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