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反客为主,即化被动变为主动,掌握事情发展的主动权。
再进一步,致使事件发生根本性变化,以致出现契机,将敌人引入自己的圈套之中。
陌歌从来没想过成为小主,现如今却是不得不做了。
七月最后那一日,这后宫竟又多了一位美人主子。
若是没有皇上要出宫缅怀与静贵姬相遇之地,作为奴才的陌歌又怎么能一跃飞上枝头,何况出宫的那天,皇上并未带随从,只带了内侍监总管李喜和陌歌,三人皆是便服出了深宫红墙。
皇上和静贵姬相遇的书院在城北,他们甫一踏入就出现了蒙面人,直朝皇上行刺。皇上身怀武术,却也无法抗衡。龙体有危,李喜忙让陌歌带着皇上逃,自己留下来与他们纠缠。陌歌不由分说拉着皇上往树林跑,黑衣人始终穷追不舍。
也就在这时,皇上的后背竟被剑气划了口子,鲜血渗出,染红白衣。陌歌见此,也不知是哪来的胆气,以身体去搏斗,直接握住了刺来的剑刃。蒙面人先是震惊了片刻后用力一刺,剑刃从她的掌心划过直直插入胸口,她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可她深知,皇上最为重要,至死不能倒下。
皇上一个石子甩出,搂过陌歌的肩,“你有没有事?”
她早已疼得连话也说不出,好在李喜领着暗卫赶到。原来蒙面人为前朝余孽,知晓皇上出宫,特来行刺。知晓皇上得救后,她终是长松口气闭了眼,沉沉往后倒去。
大概皇上便是这样注重性情的一个人吧,何况此乃救命之恩,回了宫便命尚药局所有御医前来,不论如何都要将陌歌救醒。
好在救治及时,陌歌也是福大命大,于第二日晚上终于睁开了眼睛,皇上高兴之余更是下了一道圣旨。
御乾宫女陌歌救驾有功,特封为美人,封号宸,赐居宸岚轩。
圣旨刚下皇后就来看她,面上并无喜悦反是担忧,问了陌歌伤口是否还很疼之类,她都握着皇后手摇摇头。眼看着皇后的目光里泛起点点泪花,忙替她揩干净,内心十分感动。
“放心吧,我休息一阵子就好,皇后该有母仪天下之态——怎能哭?我答应过娘娘的,我会一直好好地陪伴着你。”
“陌歌,我真的是好害怕,害怕你就这样走了,留我一个,在这深宫,无依无靠。”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陌歌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娇小清秀的脸上尽显怜惜,“本来这皇后就一点都不好玩,皇上总说我年纪小,叫我学贤妃姐姐的淑慎性成,可我对做皇后真的提不起兴趣。若是别人要当,就给她们好了!”
“娘娘!”陌歌抱住她,捂住她唇。
“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呢?隔墙有耳……”她强忍住伤口的疼痛,轻抚着皇后的背。“妾身会一直陪伴着娘娘,娘娘放宽心便是了。在这争奇斗艳的深宫,多少人可是盯着娘娘你的位置。你再不喜欢,也要紧紧守着身下的这张凤座。
“所以不论往后的路多难,我们都要咬着牙走下去。何况你是皇后,无人能随意欺负了你。”
听了她的话,皇后好看的唇才绽出笑,忙让她的宫女轻寒端来一盅罐焖鱼唇汤,“陌歌陌歌,这可是我清晨一大早炖的,就是不晓得味道如何?”
轻寒笑道:“小主你可不知,娘娘昨晚看了一整宿的食谱,说是要给小主炖最好喝的汤!”
陌歌接过汤,刚喝了一口眉目便微皱了皱。
“陌歌,味道怎么样?”皇后像个小孩子般,双手撑着两颊,眉间期待尽漏。
“唔……太好喝了,娘娘做的可比司膳坊的好多了!”
“真的吗?真的吗?”皇后兴奋地连忙盛了一勺,方送入口中便哇的一口吐出来,“咦,这么难喝!陌歌,你骗我!不行,轻寒,你也要喝一口!”
“娘娘,奴婢……奴婢遵旨!”
看着她俩嬉闹的模样,陌歌的身体竟涌起丝丝暖意,仿佛寒冬的一盏烛火,光芒微弱却温暖心底。
中秋家宴历来在御宴宫摆设,陌歌这晚,头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之前因伤重一直未出殿门,如今伤势好转,免不了要和各宫嫔妃打个照面。
其实陌歌美人位分着实很低,对宫中嫔妃而言算不上威胁,除了与她位分一样的谢美人,望见她时墨黑的眸中透着冷冷的光。谢美人挡住去路,讪讪道:“你别如此得意,莫不是天天在皇上跟前施狐媚子术,又怎么会变成主子?”
说起这位谢美人,是与静贵姬、薛美人等同届选秀入的宫。薛美人因是静贵姬姐妹,上个月已晋为薛贵人,其他秀女也纷纷在侍寝后晋为正六或从六品小主,却唯独她谢氏只封了个美人,也难怪她瞧见陌歌后,多的是愤愤不平。
陌歌贴身宫女紫鹃挺身道:“谢小主,你看见我家主子还未曾行礼呢!”她是陌歌从内侍监千挑万选出来的,伶俐是其次,忠心最重要。
何况紫鹃说得不错,虽同为美人,却胜在陌歌赐了封号,地位远非她一个谢美人能及。
“妾身见过宸美人。”谢氏极不情愿,简单了事,“妾身恭贺宸美人一朝富贵,喜做小主,更希望宸美人能荣宠不衰,可千万别辜负……妾身的这番话。”说完,便盈盈离开了。
筵席开始,五彩缤纷的烟花照得天空如同白昼。歌舞管弦,殿内一派热闹祥瑞。
大家正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歌舞声中,忽见室外飘雾,此时正是八月天里,怎会早早在戊时就起浓雾,何况此雾,竟不是白色而是朱红色。
“这,这是怎回事?”谢美人忽地站起身,朝着皇上做惊讶状,“妾身怎么瞧着这雾好像是沿着一条线飘过来的,莫非是仙人不成?”
“真的是么?我好想跟着去看看!”皇后兴奋地停下手中汤匙,忽地又意识到言语中失态,朝皇上吐了吐舌头,“臣妾是觉着当真新奇,毕竟是红色的浓雾。皇上何不带臣妾们去瞧瞧,毕竟今天是中秋,难得大家都在兴头上,皇上意思如何呢?”
“臣妾可不觉着是仙人,这红雾实在诡异,兴许是大凶之兆。”贤妃轻启朱唇,秀眉微蹙。
“管它是何,看看不就知晓了!”英昭仪素来直来直去,她全然不理会贤妃的迟疑,“臣妾素来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一切莫非是人为。”
贤妃也知不该言说凶兆,点头附和,“妹妹说得极是,瞧瞧便知晓。”
众人点头,纷纷赞同。
皇上起身,“朕也不信这红雾是鬼怪之说,走,和朕看看去!”
大家都跟随皇上走出去,红雾在六角宫灯映照下显得十分诡异,妖媚迷离地笼罩着整个御宴宫。正如谢美人所言,红雾的确是沿着一条线飘过来,如同一条朱红色的缎带。
“这……这不是通往毓秀宫么?”贤妃惊讶地开口。经她这么一说,大家方后知后觉,前面确实正是毓秀宫。
走到这里,陌歌不禁捏紧了拳。
红雾的源头竟然是这里。
陌歌是非常讨厌毓秀宫的,更是怨恨住在里面的苏娘子,只因她为求权力杀了陌歌爹娘。其实在后来这段日子,陌歌总会忆起过去,她始终不明白苏娘子。她如此将心比心,却还是逃不掉深宫永远无真心的说法,那个她从小服侍长大的小姐,早已形同陌路。
既然无心,何必真心。
进入院内,红雾缭绕。苏娘子跪着,双手合十,仿佛是没有听见进来的脚步声,只虔诚地对着明月闭着眼跪拜。
“苍天在上,明月为证,信女语瑶对天乞求,无论承受多大冤屈,也一定要庇佑陛下龙体安康,庇佑我朝国泰民安!信女已抄满一千张血书佛经,祈天降血雾,还我冤屈,照拂皇宫,扫除阴霾,圆我所愿!”
谢美人大惊,“这……这竟然是血雾!只听过六月飞雪含冤终身,这血雾该不会也是受了天大冤屈?”
众人皆震惊在场,天降血雾,此乃前所未有之事,即便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此刻也是不得不信了。就连皇上也伸手探了探空中迷雾,的确是血雾不假。心知此雾是苏娘子祈求而来,连忙上前将她小心扶起身来。
“瑶儿,你受苦了!”
苏娘子一看竟是皇上,兀自跪着不起,只含泪说了句陛下。如今她身形消瘦,又整日以血抄写佛经,皇上心有怜惜,询问当日巫蛊娃娃之事。
苏娘子抬眸望了眼陌歌,声泪俱下,“妾身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宸美人是清楚不过的。妾身实在冤枉,否则也不会天降血雾,蒙受不白之冤。”
昔日本就是陌歌陷害,现在苏娘子将话头抛给她,不得不接下。她跪下说:“皇上明察,妾身曾是苏娘子的宫女,自知她淳厚善良,绝不会谋害皇上。”
内心却凝了冷笑,何来血雾之言,不过是苏娘子与谢美人合谋,使的障眼计罢了。她曾在古书上见过,若在特定情形下将苏打粉跟白醋融在一起即能产生白雾效果,至于血雾,怕是掺了哪个宫女的鲜血。
想来她们两个结盟,是苏娘子借谢美人复出,而谢美人借苏娘子日后承宠。
皇上点头,下令彻查旧案,最后查到是皇贵妃的旧属误以为苏娘子害死皇贵妃,便捏造了巫蛊之事。
真相浮出,苏娘子复出,恢复淑妃之位,地位恩宠更甚从前。
加上她是诞下皇子的第一人,将大皇子接回身边后,皇上夜夜留在毓秀宫。
而谢美人在淑妃的指引下,很快得到皇上注意,不日升为正六品婉仪。
某日清晨,凤仪宫传话请陌歌前去。
陌歌到了才看见淑妃,原来皇后是请了她们两位。皇后满目欣喜,好像早已期待这一天。
果然,淑妃盈盈朝陌歌走过来。
她手中拿出一物什,竟然是极贵重的赤金盘螭璎珞圈,金碧璀璨,熠熠闪着光芒。起初陌歌不要,淑妃按住她手,盈满笑意道:“从小我与皇后与你便是一起长大,如今我们都是皇上的人,定要同心协力。”深褐色的眸子一闪,“怕是妹妹不愿……”
“怎会?”陌歌回笑着接过璎珞圈,“能与淑妃以姐妹相称,何其荣幸。”
从凤仪宫出来,陌歌与淑妃同路而行。
秋季的莲花渐渐落败,莲蓬却渐渐长成,三根两根擎出稀稀疏疏的荷叶,泛起金黄的颜色。绿水环绕,红鱼嬉戏,她们很快就走到清理池旁。
淑妃闲闲地将鱼食丢入池中,欣赏一番鲤鱼抢食后,熟络地拉住陌歌的手道:“之前还不晓得你落梅竟然有这样的好本事。本宫真是眼光短浅,你这么会狐媚术,偏偏那些年还要忍气吞声居于本宫之下。妹妹当真是受委屈了。”
“妾身怎敢,劳姐姐费心了。”陌歌微微一笑,淑妃手握更紧,在外人看来此时她两人的情意诚挚真切,和谐融融。只是一偏头,淑妃用只有陌歌能听到的声音说话,“我们两人的旧账可多着呢,得要慢慢地算。”
陌歌只装不懂,“姐姐说的这些话,妾身不很明白。”
“嗬,你可知道么,本宫最遗憾的,是让你的妹妹逃脱,不过不急,你和她很快就要与爹娘相见了。”淑妃含着似若非有的微笑,淡淡地说着。
陌歌沉眉,“你若敢动她一毫,我便叫你生不如死。”
夜里,凤鸾春恩车来接陌歌侍寝,因着她的伤势一直未好所以侍寝事宜便推到了后面,如今身子痊愈自然要准备了。她在泉露池沐浴完毕后,任凭紫鹃替她梳妆绾发,不多时,再望铜镜中的陌歌,以黛画眉,美靥楚楚。
容貌清丽,碧衣白裙,一根梅花簪挽起青丝,眼眸清澈间挟一丝娇俏。
皇帝寝宫,淡淡龙涎香弥漫流散。
皇上不在,她便坐着等待,也不知等了多久竟不自觉倚在榻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睡梦中,一双男子的手拿过薄毯轻轻盖在陌歌身上,她猛地清醒过来,竟然是皇上。她忙要起身行礼,却被皇上制止了。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流过一丝温柔。
许久,他笑说道:“朕从前习惯有你在身旁伺候,如今不在,批奏折都忘了时辰。”
“其实陛下本不必升妾身为小主的。”
“这怎么能行,朕自是不能委屈了你,何况……”他忽然顿住,嘴角攒起一缕笑意,是那样好看。
陌歌不明,“嗯?”
“何况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自然要好好报答你,不仅如此,你还是朕的扶桑之木。”他凑近陌歌,“朕十分喜欢你安安静静的模样,有种若即若离感,叫朕喜欢。”
他与她挨得很近,吐息可闻,洋洋洒洒地吹拂在她的耳畔,酥酥麻麻。
不期然,陌歌随即脸红了。
许多人都赞她聪慧,殊不知她的聪慧皆是为了离开这里。
她可以放弃善良,可以放弃怜悯,却独独不想放弃寻一生命里的良人。
可如今,她的一生却已经注定,注定再也走不出这道宫墙。这里有的是虚情假意,曲意逢迎,阴险狡诈,有的是哭泣也有的是怨恨,却独独没有白头偕老,最简单的生死与共。
她终究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她娇羞地躲入皇上怀中,笑颜如花,“妾身愿此生陪伴皇上。”
金秋十月,桂花如火如荼地开放,如同挂满了一树的金箔。
谢婉仪很快查出怀了身孕,皇上得知后十分高兴,给了很多的赏赐。
然而就在谢婉仪好生安胎的几个月里,紫鹃竟发觉出端倪,连忙告诉陌歌,说此事其中必有蹊跷。她尾随谢婉仪宫女看见正偷倒药渣。
原本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药渣里面发现了黄芪和白术两味保胎药。
按理说谢婉仪的胎象十分安稳,甚至在除夕筵席上皇上还特意问过秦御医,秦御医是专门负责谢婉仪的安胎事宜,他表示一切安好。可为何此刻却要保胎药呢,除非谢婉仪的胎象出了问题,并且她自己早就知晓,否则不会偷偷倒药渣,生怕别人发现。
再者龙嗣怎会无故不稳呢?
陌歌忙让紫鹃找本医书,并命人跟踪秦御医有何异处,自己则思量此事其中利害。
“奴婢让人跟踪秦御医,说是发现他去了毓秀宫,可见他早已是淑妃的人了。”紫鹃将一本泛黄医术交给陌歌,口中揣摩道,“奴婢猜测,此事莫不是淑妃……”
陌歌翻阅着医书,淡笑道:“她淑妃可真是打了好算盘,一来谢婉仪的皇嗣没了,二来还能将我拉下水,真真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紫鹃急了,“那要不要禀告皇上?”
“她既是能让胎象不稳,想来已是做足准备,我们是找不到证据的。不过,是不是她做的,将秦御医召过来不就明白了。”
紫鹃立马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殿里的镶红石熏炉里点着百和香,恬淡的清香如流水般溢出来。
秦御医在紫鹃带领下进入内殿,望见陌歌,连忙跪拜,“微臣拜见美人小主,小主雅安。不知小主可是染了什么病症?”
陌歌伸出自己的右臂,有气无力道:“近日身子乏累,时常打不起精神,便让秦御医过来瞧一瞧。”
秦御医忙细细把过脉,眉目微微一皱,又诊了好几遍后,才恭贺道:“恭喜小主,小主这是喜脉呀。依微臣看,小主这是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陌歌只以为自己听岔了,不敢相信地问:“可是真的?”
“微臣十分确信,这的确是喜脉之象,小主若是还有疑虑,可命尚药局其他御医过来诊断,定不会与微臣有任何差池。实在是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陌歌这才喜笑颜开,使了个眼色,紫鹃忙将一颗银玉珊瑚珠塞入秦御医手中。
“还劳烦秦御医别将此事宣扬出去,本主想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
秦御医微笑回答道:“小主放心便是,微臣定会保守此事,不让别人知晓。”
秦御医走出宸岚轩后,最先回的不是尚药局,而是毓秀宫。
正值午后,淑妃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似是料到秦御医会来,徐徐问道:“宸美人今日怎么会找你过去。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然后寻你过去问话吧?”
秦御医连忙跪下答:“微臣方才给宸美人诊脉,她竟是有了皇嗣。”
“有了皇嗣!”淑妃突然变色,“刚有了个谢氏,现在又出了个她!”勾起冷笑,眸色深邃如渊,轻轻地低笑一声,“秦御医,你不是说谢氏的胎儿撑不过几天了么,那就今晚吧。
“若让皇上知晓宸美人有了喜脉,本宫就无法对她做什么了。她可不似谢氏那般愚蠢,自以为聪慧,还不是被本宫耍得团团转。呵呵……”
“娘娘高明,微臣佩服至极。谢婉仪自以为有了娘娘庇佑,腹中的皇嗣便有了保障,殊不知微臣早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胡蔓草,她只以为是自己身体弱症,保不住腹中的胎儿。”
淑妃淡淡道:“就她那个蠢脑子,得知自己保不住皇嗣后只知哭闹,若不是本宫告诉她能利用这胎儿大做文章,现下指不定还在要死要活。”
“微臣还有一事不明,娘娘此举不是让宸美人腹中的皇嗣留下了?难道不怕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宽恕了她?”
“你不懂圣上,圣上素来看重品行,其他都是次要。虽然她腹中的孩子留下了,却也只能和她一样沦落冷宫的下场。想当初,本宫不就是先例么。”
秦御医连忙道:“娘娘大可放心,除了娘娘,皇上不会再有其他子嗣。”
淑妃有些仓皇地呢喃了句,“当真不会有了吗?”
自从淑妃贬为苏娘子后,她的心便是死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陛下对她有情,可一而再的遭遇陷害后,她的下场不是打入冷宫便是贬为娘子。君王的爱,说到底,终究是无情的。
繁华三千度浮沉,红颜一场黄粱梦。
还是谢婉仪告诉她,皇上的心根本无人再进得去,因为那里早已有了静贵姬。她听后如同鬼魅那般不吃不喝,只一味地哭,哭得发丝散乱,哭得肝肠寸断,就那样整整哭了三天后,终于心如死灰。
她忽地明白,在深宫活下去,怎么好付出真情?若是将自己的心送出去,收不回来,就只好等死。情这玩意儿,不过是话本子里一点打发无聊的笑话罢了。
子嗣,才是最为重要,才能屹立不倒。
她是那样找到谢婉仪,极尽说词,最终利用谢婉仪的身份制造出血雾含冤那一幕。
从今后,她淑妃再不是从前的小女子,后宫中她再没有牵绊的任何情愫。
唯有一颗想要争夺的心,成功端坐太后之位。
淑妃思及此,眸色不由得又黯了几分,“一切处理干净,此事可是本宫与你的性命,一切都要天衣无缝。”说着从怀中取一份房契塞到秦御医手中。
秦御医不动声色地揣入怀中,恭声道:“微臣定对娘娘死心塌地。”
又寒暄了几句后,淑妃摆摆手,“快走吧,不然别人该起疑心了。”
秦御医回了声“是”便离开了,只留下淑妃轻含着微笑,眼眸里似有无限风起云涌,不过片刻,全部消失殆尽。
晚膳时分,陌歌接到皇后的口谕,说是今晚月色极好,皇上与众嫔妃会一同前去清音阁看戏。
待陌歌去到清音阁后,发觉人还未到场,倒是谢婉仪抚着显怀的小腹慢悠悠来了。望见陌歌,垂眸间冷意闪烁,面上却是笑颜如花,“如今是你比不上我了,只待我诞下皇嗣,地位可不同往日。而你,单单顶着一个美人身份,别到时候连这个也丢了。”
陌歌却只作不懂,对着她欣喜道:“谢婉仪不知,妾身其实……其实也……”
谢婉仪哪里肯听她说话,何况今晚她是有目的来的,若不赶紧行动,她这龙嗣不稳的秘密就要瞒不住了。霎时,谢婉仪就要握陌歌手,佯装亲昵道:“听说今晚是京城有名的班子,咱们先过去……”
陌歌手一偏,似是不经意地拢了拢珠钗,关切道:“谢婉仪有孕还出来看戏,难道就不怕有个闪失?妾身是为婉仪着想,何不回去好好歇着呢?”
谢婉仪一听有些紧张起来,然而也明白,万万不可在此时露出慌张模样,一朝成败,在此一举。
既然淑妃让人提前叫陌歌早些来,自然便是给了她足够的准备,就是趁现在。
很快,远处已有一众明亮宫灯朝清音阁过来。
与此同时内,谢婉仪就要拽过陌歌的手,只要她作势往后狠狠一摔,待众人来到便见到的是她躺在地上痛楚的模样,那陌歌就坐实了谋害皇嗣的罪名。
然而,陌歌脸上却是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灵眸一转,朝她轻声说:“其实,妾身……也有了呢。”
谢婉仪还未明白过来,电光火石间,陌歌已抢先往后重重一倒,伴随着她摔在地面的同时,有猩红的鲜血自她的身下瞬间蔓延,如一朵又一朵妖冶的牡丹缓缓盛开,叫人移不开视线。
皇上一行人已经只有几步路。
紫鹃急得哭出声,“小主,小主,你如何了?”转而,便手指着谢婉仪,愤然道,“我家小主不过才诊出喜脉,甚至还未告诉皇上,谢婉仪你便按捺不住,视小主腹中的胎儿为眼中钉。谢婉仪,你真是好狠的心!小主怎么能受得起这一推呢?”
听到这些,众人连忙赶过来。皇上的面上先是惊讶,愤恨,最后是悲伤。他一把将陌歌抱起身来,撕心裂肺的大吼道:“御医,快给朕传御医!”
这可吓坏了众太监,赶紧将陌歌送回宸岚轩,众人也都跟过去。
皇后见到此状,伤心之余便晕厥了。而淑妃则气急,她不曾料想,谢婉仪竟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为今之计,她只得明哲保身。
谢婉仪早已吓得一直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皇上,这真的不是妾身推的!皇上,你可一定要相信妾身啊!是她……她自己忽然向后倒去!皇上,皇上……”
可无论她如何辩解,皇上却都不理会。
尚药局太医令王持诊完脉后,只小心翼翼地跪着道:“启禀皇上,宸小主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小主她伤势并未痊愈……如今这一摔……便是……便是……”
皇上瞪着血红的眼丝,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朕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御医只低着头,沉默不敢再言。
皇上终是暴怒,死死盯着谢婉仪,“她腹中怀的也是朕的孩子,就你这样善妒之人,竟也配做朕的妃嫔!来人,将她拖出去!”
谢婉仪经此一吓,腹中开始剧烈疼痛。
皇上虽是气愤,却也责令众御医小心查看她的胎儿状况,然而,太医令王持却迟疑着到皇上面前指出谢婉仪腹中胎儿早已不稳,应有好几个月。还说此等症状,谢婉仪应当早就有察觉才是,怎的一直声称胎儿良好。
天子是何等聪颖之人,瞬间就明白谢婉仪原是要利用腹中胎儿以此陷害,不曾想却意外失手先推倒宸美人,自己未陷害成,反而害得陌歌小产。
思及此,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厌恶,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去。
那一晚,谢婉仪由于失血过多而撒手人寰。
而陌歌却因小产晋为宸淑仪,美人连升两级,是宫中没有过的先例,皇上又怜她失去孩子,几乎每晚都来探望,别人即便有心要说什么,却也找不出任何说辞。
休养了大概一个多月后,陌歌携着紫鹃来到毓秀宫。
淑妃此刻最不愿见她,也不叫宫人看茶,只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用着冷冷的语调说道:“你这厢不会是来本宫这里炫耀了罢?可你也别忘了,风水轮流转,保不齐下一次你没这么好运。”
陌歌盈盈朝她走过去,腰上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她轻笑,“妾身牢记姐姐的话,不过姐姐才是最该得意的人,不但少了谢婉仪腹中龙嗣的威胁,还能使了金蝉脱壳之计,让所有关乎姐姐的证据都没了。”
淑妃死死地盯着她,眼光里似要飞出细针,“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不是姐姐叫人在她茶中下了药,谢婉仪好端端的怎么会龙胎不稳呢?”陌歌巧笑着侧身,在她耳边低语,“若不是姐姐想要一石二鸟,妾身也不会以身犯险啊。”
顿了顿,陌歌继续轻声说:“啊——姐姐还不知道吧,其实……妾身根本没有怀孕呢!”
淑妃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就许姐姐在古书里寻得制作血雾的法子,就不许妾身找到假孕的秘方么?其实说起来,妾身这一招还是学的姐姐呢,人一旦狠起来啊,就什么都不会怕。姐姐,你说呢?”
末了,她缓和语气道:“是姐姐你说的,我们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呢!”
淑妃仓皇般笑起来,“本宫还是不够狠,不够……”
陌歌却没听下去,毅然走出了毓秀宫。彼时,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紫鹃撑伞笼在她头顶,却被她拒绝了。她笑着伸出手去,任凉凉的雨水溅落在掌心。
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