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反间计,即识破对方的阴谋算计,并巧妙地利用对方的阴谋攻击对方。
再进一步,以假乱真,使敌人上当受骗后,作出错误的判断,采取错误的行动。
最近好几个晚上,陌歌夜里都睡得极不安稳。
紫鹃心疼不已,忙请了新御医刘枚过来诊脉。陌歌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神色略显不常,原本那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看起来,却是疲惫倦怠。
陌歌素来小心,却也不知身子出了何问题。
“小主,”拿下手腕上的丝帕后,刘枚仔细地在内殿里扫视观察了一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琉璃花瓶中的桃花上,眉目紧锁。
“微臣有些疑惑,还请劳烦紫鹃姑娘,将那桃花拿过来下。按说桃花香气淡雅清幽,不该……”
陌歌不由打断他,“刘御医,你的意思是说失眠之症的源头,便是来自那桃花?”她也通晓一些毒理常识及医术偏方,知道百合香气会扰人失眠,却从未听说过桃花香气有此效用,实在不解。
“小主你快看这里!”
刘枚忙翻开桃花瓣,“小主你看,这花瓶里虽然插着的是桃花,但花蕊却并非桃花。”他略顿了顿,“此花蕊应该是兰花中的花蕊。兰花与百合一样,有提神醒脑之效,若久闻此香,则使人精神失常。”
紫鹃大惊:“有人想要谋害小主!”
刘枚沉色点点头,“淑仪小主不必忧心,好在发现及时,微臣再配些药服下便可无碍。”
他是上月新入尚药局的,与紫鹃是同乡,他的话是不会错的。
紫鹃送走刘枚便细问桃花之事,却无人知晓,只说来自棠梨宫。
其实,将兰花花蕊接在桃花花瓣中并非难事,皇宫中自有培植奇花异草的花匠,但利用兰花花蕊的绝不是私自做主,定是有主子指使。
住在棠梨宫主殿的英昭仪和陌歌有些渊源,想当初正是由于她俩的联盟,才有了陷害淑妃巫蛊娃娃一事,那事成了之后,她们便再无任何瓜葛交流。不过这也成为二人能够利用的对方把柄,从不捅破。
若说花蕊是英昭仪指使人送来宸岚轩的,陌歌自然是有些不信的。英昭仪是将门之后,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如这般使用慢性毒药的绝非是英昭仪的做法,这不像她。
此情此景,实在奇怪。却也证实,陌歌这宸岚轩里早已存有异心,背后之人嫁祸英昭仪,欲让她俩内斗。而这双隐藏于黑夜中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要将她陌歌吞下。
方将花拿出寝殿,负责掌灯的宫女淡水求见陌歌。
她进入内殿后神色略有些畏畏惧惧,“小主,其实奴婢有话要说,前几日奴婢听棠梨宫的宫人偷偷言论,说是要您的命……”
“她英昭仪好大的口气!”陌歌微含笑,“想要我的命,也不看她有何本事,不过我与她素来没有什么恩怨,她怎会……”
言尽于此,她眼中泛起一丝疑虑,直视着淡水的眼眸缓缓问:“你可还听到什么,你只管实话说,不治你罪,我倒是好奇得很,她既然是想要我的命,总不至于就用这几株兰花花蕊草草了事吧?”
淡水迟疑,“这个,奴婢只是听到这一句,其他的奴婢再没敢听下去。”
“不管怎么说,你这次立了大功。”
赏了淡水羊脂玉镯后,她喜笑着告退了。
陌歌扬了笑意,既然淡水自己暴露,那就好好利用她找出背后之人吧。
就在这时候,紫鹃来报说是英昭仪来宸岚轩了。
如此关头,她竟然主动来找陌歌。不过很快陌歌就明白此番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的宫人。一上午传遍后宫,皇上看中了英昭仪的宫女。一个下人,在主子面前耍心眼,到底是不能忍受的。陌歌尚且痛恨不忠,何况是她。
边塞小国与本朝停战求和,皇上宴请国王王妃。此事全由英昭仪父促成,皇后年纪又小,故皇上只携了英昭仪出宴。
早知国王新婚,英昭仪笑着奉上一座白玉送子观音,玲珑透光,质独一品。王妃称赞不已,却在这时观音身上泛出红色水迹,如同血色。
王妃吓得忙将观音塞入英昭仪手中,国王面色顿时不悦。皇上心急,怒问怎么回事。
英昭仪急得说不出话,她身边的宫女忆香将观音拿过,说了句奴婢该死,右手随即在观音身上一扬,方才还是血色的地方竟开出一朵朵红莲,另有两尾红鲤戏于莲花间。
更令人惊奇的,****处更是显现出金色的“早生贵子”。
原本一场惊吓演变成赞叹,国王和王妃都对此插曲表示颇为喜欢。
皇上亦没想到有此一举,当即就按捺不住好奇,忙问忆香是用了何法术。忆香脸色微红,只道观音身上早用白醋描了莲花状,只需一些铜粉洒上便可显现红莲。
又添一句:“昭仪娘娘定是碰到了奴婢手上的铜粉,才会有红色水迹。恳请皇上不要怪罪娘娘,要罚便罚奴婢便是。”
皇上怎会责罚她呢,正是她阻止了一场战争,随即便让她入住茗惜阁。那是棠梨宫偏阁,即是主子才能住的宫房,可见她的册封不日将近。
如此,又是一个宫女飞上枝头,坐享荣华富贵。
紫鹃将英昭仪请入内殿后,陌歌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便走出去,将门带上后便警惕地守在门口。出了花蕊一事,紫鹃深知隔墙有耳。
英昭仪还未坐下便气冲冲道:“贱婢,真是活得不耐烦,竟事先在观音身上做了手脚,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勾引皇上。宸淑仪,本宫这次在皇上跟前失了脸面,你可一定要帮本宫出这口气。本宫当初助你让淑妃失宠,此次你也要助本宫。”
陌歌饮口茶,“妾身自当尽绵薄之力助娘娘。不过,只她一个下人,如何有这份胆量?”
“你这话问得极是,她身后其实是淑妃。当初她与本宫就不合,如今复出便率先动手。”
陌歌笑靥微绽,眸子里透出丝丝阴冷:“原来是她。她既然想培养一个棋子,咱们何不就利用这颗棋子呢?娘娘可知这么一句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方才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说是娘娘你要毒害妾身,她们如此想看咱们内斗的戏,咱们就要使劲地演,得演到她们信了才是。”
英昭仪点点头,“妹妹你素来聪慧,就听你的。”
两人对视一眼后,英昭仪猛地将手中的茶杯一掷,大声骂道:“有些人天生就是贱蹄子,偏偏总想着飞上枝头,嗬,就算是做了主子,还不是贱得让人厌恶!宸淑仪,你这样明晃晃的例子,宫中可多人学着呢,你可要小心着点,别被人挤下去!”
“娘娘的忠告,妾身自当记在心里。娘娘既是看不惯妾身,妾身只好送客了。”
英昭仪冷哼了声后走出门,临了,又给了紫鹃一个重重的掌捆。
站在角落里的淡水,轻启唇角。
是夜,火红的宫灯已点亮,漆黑的天幕点缀着碎玉般的星子。月华如霜,落在窗边一角,像是铺上了一层银色丝绸。
陌歌捧了本医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早有太监来通传,今晚皇上有奏折要批,让各宫妃嫔小主早些休息。
其实说来,她算不上受宠的。皇上来宸岚轩的次数,一个月也就两三次。
她不该有何想法的,何况她也不能有什么想法。
方合上医书,准备去休息时,一道明黄色身影却款步而来。
陌歌愣了片刻,忙要行礼,腰上却是一紧,被皇上猛地一把拥在怀里。
“皇上,你这是醉酒了……”
话音未完,唇上被落下重重一吻,瞬时她被炙热的鼻息和酒气包围。过了许久,他才将她放开。他似乎余味犹在,舌尖舔了下红唇,那般敏感的挑逗让她着实不适。
他坐下,深深地凝了她一眼后,才问:“陌歌,你觉得朕是好人吗?”
陌歌命紫鹃煮了醒酒汤,然后回他一笑:“皇上怎的说笑了?皇上是天下的王,是百姓的王,自然是最大的好人。”
“朕想听你的真心话,在你这里,朕是好人吗?”
“皇上折煞妾身了,这是自然。”
他目光突然沉沉暗淡,看着窗外的明月,缓声道:“有时候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为了一己之私,谁都会犯错。你会,朕也会,所以陌歌,你和朕是一样的。就像朕相信你,你也要信朕。”
陌歌一颤,他这话是何意。莫非淑妃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哪有,”陌歌将醒酒汤端给皇上,娇羞道,“皇上惯会取笑臣妾。”
皇上微弯着眉角,笑道:“这些话不说了。走,朕带你去个地方。”她未明白过来,皇上已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宸岚轩。
皇上带她来的竟然是蓬莱岛。这是太液湖中心最大的小岛,素来四季花开,风景怡人。此时,夜幕低垂,蓬莱岛上灯火通明,花团锦簇,满城艳色,惹人沉醉。
忽然,千百盏孔明灯自花丛中飞起,如同一颗颗耀目星光点亮夜空,千灯照彻皇宫,一派华美之景。陌歌沉浸其中,心头也一片澄澈暖阳起来。
皇上看着陌歌的眼,笑问:“如何?可还喜欢?”
陌歌笑若春风:“妾身很喜欢,多谢皇上费心。”
皇上右手轻拂过她的发丝,勾唇一笑,十分满意道:“喜欢便好,毕竟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陌歌又是一惊,明知是自己多想,却仍是本能地想起今日本应是她的生辰。
更确切地说,是落梅的生辰。
她小心问:“皇上这话是何意?”
“朕没与你说过吗?当年朕与黛儿相遇便是这一天。”他唇边的笑意,在对上她视线的一瞬稍凝了下,很自然地说着,“黛儿不在了,以后就由你来陪朕,你可愿意?”
显然,果真是她多想了,也幸好是自己多想。
她顿了片刻,答得温婉而恭敬,“妾身当然愿意陪皇上来此,只要皇上不嫌妾身便是。”
是了,她不该去期待什么,因为这里是红墙寂寂的深宫。在这里,最求而不得的,不是那镜中花,不是那水中月,是君王无法给予的爱。
她为妾身,也不过是陛下眼中的一缕云烟,消逝即散。
陌歌第二日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时辰不早,晨省之礼已晚,遂匆匆忙忙赶去凤仪宫。到底是因为皇上昨夜留宿宸岚轩传遍了各宫,众人望见姗姗来迟的陌歌时,神色里皆是轻鄙和妒忌。
皇后却是朝她挤挤眼,示意她不用理会,她回给皇后一个微笑,表示无碍。
淑妃闲闲开口:“宸淑仪昨晚侍奉皇上已是十分辛苦,大可不必再过来请安。别是怀着一番心思,要在众人面前显露皇上对你的宠爱?”
“淑妃娘娘说笑了,妾身怎敢……”陌歌话还未说完,就被英昭仪抢过去。
“谁晓得敢不敢?不敢又怎么会成为小主呢?忆香,你说呢?”英昭仪冷冷地望向最后一排,那里正坐着曾是她宫女的忆香。
英昭仪继续冷冷道:“皇后娘娘可要好好管管,臣妾可是听说这后宫最近不安分得很!奴才们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尽办法要在圣上面前搔首弄姿,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不过也是,有宸淑仪这个典范,她们有想法也不为过,毕竟都是从下人过来的,礼仪廉耻能晓得多少?”
这话一出,众嫔妃都咯咯笑起来。
皇后听及,脸色顿时不悦,“英昭仪,你的嘴巴愈发刁钻了,竟敢大庭广众下随意议论后宫妃嫔!罚你三个月俸禄!”
英昭仪讪讪道:“臣妾知错,下次不敢了。”
淑妃也训斥她:“英昭仪可是宫中的老人了,怎还这么不留口德!忆香是本宫带来的,过些日子便和大家一样,都是侍奉陛下的,何不趁今日先熟络熟络呢?”
宫中规定,凡册封为正七品上者才可向中宫行晨省之礼,可忆香现在别说是品级,更是尚未册封。
忆香忙站起身,朝诸位行了行礼,娇柔道:“妾身自知卑微,三生有幸才得圣目,还望各位小主和娘娘多多庇佑!”
英昭仪语气有些缓和:“庇佑可不敢说,不管怎么言你与本宫都有些情分,而且现在又都在棠梨宫,怎么说也要送些礼物给你。可本宫也拿不出什么珍贵的物件,倒不如借花献佛了?”
她转眸望向淑妃,目光则直直盯着淑妃发间的那支紫晶御凤钗,笑道:“淑妃娘娘这支紫晶御凤钗真是稀罕物,我等还未见过这样贵重的凤钗,妹妹斗胆问淑妃娘娘讨过来观赏一番。”
淑妃莞尔,将凤钗取下:“不过是支钗子罢了,送给你便是。”她素来不注重这些,何况英昭仪点名要这凤钗,别人碰过的东西,她淑妃素来不会再碰。
英昭仪欣喜地将凤钗接过,仔仔细细地抚摸了一遍,眉目里俱是赞叹:“果真是数一数二的凤钗,妹妹就借淑妃娘娘的凤钗送给忆香了。”
忆香激动地跪拜:“妾身谢淑妃娘娘,谢昭仪娘娘。妾身今后定会恪守本分,好好服侍圣上。”
英昭仪点点头,朝着陌歌凉凉一笑。
“你也该学学宸淑仪不是?只要够聪慧,还怕没有皇上的恩宠吗?”
宸岚轩内,地上一片瓷器狼藉。
“我和她无冤无仇,为何总是要针对我?她也是将门之后,怎一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呢?”
陌歌回到寝殿,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任凭紫鹃如何劝解都无济于事。
待她情绪稍稍平缓,紫鹃才敢开口,小声说道:“小主不如,狠一狠心。”
“你是说?”陌歌眉目微微一皱,随即又摇摇头,抿了口茶水道,“不行,万一被发现,则死定了。何况,还能有什么接近得了她呢?”
“小主若是真能狠下心,也不是没办法。虽说以小主的名义送东西过去,英昭仪是断断不会碰的。可若是皇上差人送的呢?昨日一事,险些有损的不仅仅是两国情谊,还有皇家的颜面。皇上虽未曾责怪英昭仪,却也没有原谅她。
“否则昨日,皇上怎只赏赐忆香呢?这兴许对小主来说就是个好机会,只要去勤政殿说情。不说别的,就说英昭仪的委屈。皇上并非无情,定会让人送去她最爱的膳食。
“一来皇上认为小主体察入微,善解人意。二来,咱们便能中途下手。神不知,鬼不觉。”
陌歌不动声色一笑,点点头:“这主意的确不错。紫鹃,快替我梳妆,我稍后就去勤政殿。”
内殿里的人正在梳妆时,殿外窗户下的一抹人影迅速离开,匆匆朝着茗惜阁奔去。
那人正是淡水,与忆香是同乡姐妹。
忆香激动地问:“你可是亲耳听见?绝没有漏听一个字?淡水,这可是要掉人头的大事,千万不可有任何差错!”
淡水不住地点头:“忆香姐放心,我听得清清楚楚,宸淑仪要在皇上送给英昭仪的膳食中下毒,绝不会错的。”
“淡水,你真是帮了大忙了。只要事成,咱们可就出人头地了!”
忆香惊喜地握住她的手,“我一旦成了小主,就会提拔你,这一生可就无忧了!”
她俩又高兴地说了好一会儿,眼看时辰不早,忙让淡水先回宸岚轩,万不可让别人起异心。待淡水离开后,忆香则眉开眼笑地梳妆打扮。
她特意插了紫晶御凤钗,一番满意之后,才往毓秀宫而去。
傍晚时分,棠梨宫便传来噩耗。
英昭仪突然小腹剧痛,皇上因政务在身,先命太医令王持连忙赶去。诊完脉后只道了句,娘娘似是砒霜中毒。
淑妃复出后,自然也恢复了协理六宫之权。
然而不等皇后决策,一番彻查后,就确认是陌歌暗中在皇上赐给英昭仪的大闸蟹里下了砒霜。
不但有淡水这个人证,更是有王持在大闸蟹里发现了物证。
待皇上来后,淑妃将一切讲明,并说要治陌歌褫号,打入冷宫。
此时,只见英昭仪痛苦万分,神色哀怜凄楚。饶是将门之女,此刻也只如小女子一般可怜无助,只一味地捂着小腹难忍地呻吟,“皇上,皇上,是臣妾无用,臣妾不能陪伴圣驾了,原谅臣妾!”
淑妃连忙添油道,“陛下,宸淑仪作为宫妃却罔顾人命,实在不可恕!”
英昭仪这般声泪俱下,皇上早已心有不忍,却也不相信是陌歌所为,只好问她:“宸淑仪,此事的确是你指使的吗?”
陌歌咬牙摇头,指着淡水怒问:“你为何要陷害于我?你虽是我宸岚轩的,可却从未责罚过你,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紫鹃情急叩首:“皇上请明察,小主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更没有说过那番话。这一切,都是淡水编的!”
淑妃根本不理会,“住嘴!这还轮不到一个下人插话!此事已经查明,就是宸淑仪!”
陌歌大声问:“淡水,既然你指证是我,那你可敢与我对峙?”
淡水点点头,“奴婢实话实说。”
“好,你说我在大闸蟹里命人下毒,你可看见了吗?”
“奴……奴婢未曾看见,可是淑妃娘娘已经找到证人了,有人在未时见到紫鹃将昭仪娘娘的宫人遣开,并且偷偷在里面撒了东西。”
“是,我的确让紫鹃在大闸蟹里撒了东西,可却不是砒霜,而是茯苓粉。听闻昭仪娘娘这几日心神不安,便偷偷加入一些茯苓粉,好让姐姐能与我重修于好。还请王太医令检查。”
王持听后,连忙重新细细检查还剩下的三只大闸蟹,果真在砒霜下发现还有些许茯苓粉尚存。
陌歌又说:“恐怕你是看见了吧,你担心紫鹃没有撒粉,也就不好诬陷我,便一路跟随。我早已让人问过,确有宫人在棠梨宫附近见过你。”
“奴婢……奴婢不是来……而是……”淡水随即吞吐起来,她总不能说是去茗惜阁的。
陌歌转而望向王持:“我想问王太医令,在未时下入砒霜,到现在应该所融无几了吧。可为何,现在还有这么多剩余呢?原因只有一个,砒霜是后来加入的,并且时辰不久。”
王持沉吟片刻后,忙给英昭仪重新把了脉,随即朝皇上跪下。
“微臣罪该万死,方才在蟹上查出砒霜,又见昭仪娘娘所中之毒与砒霜中毒很像,便自以为就是中了砒霜无疑。现在再诊,娘娘应该是中了食物相克之毒。”
皇上问:“快说,是什么食物相克?”
“是同时吃了蜂蜜与蟹引发的中毒,症状与砒霜中毒很像。”
这时,英昭仪宫人连忙道:“对对对,娘娘当时有些口渴,便命奴婢沏了一壶蜂蜜茶。不曾想,娘娘中毒竟然是由于这茶!”
英昭仪吐过后,身子也有些气力,她示意宫女扶起她靠在床头,“皇上恕罪,没想到竟是由于臣妾无知,才导致了这场误会。淑仪妹妹,是姐姐冤枉你了。难得你有心,还加些茯苓粉让我安神,当真委屈你了。”
陌歌笑道:“妾身不委屈,只要姐姐无碍便是。”
淡水早已震惊,大嚷道:“怎么会?不是这样的!皇上,奴婢亲耳听见……”
她话还未说完,英昭仪宫人又道:“奴婢有一事忽然想起来,淑妃娘娘带所有人来彻查时,正值我家娘娘疼痛难忍,所有人都只注意娘娘,可奴婢却好像看到淡水朝桌子那边动了动,当时无人看着大闸蟹,会不会和砒霜有关……”
皇上大怒:“给朕查!”
就在这时,公公来报,在淡水房内的被褥下发现了一包药粉。王太医令证实此药粉正是砒霜。原来一切便是淡水故意陷害宸淑仪。
淡水大声喊冤枉,却再没人相信,被太监匆匆拖了出去。
皇上俯身将陌歌扶起,“陌儿,你受委屈了。”
淑妃焦急地说出口:“可是皇上,此事难道不奇怪吗?一个下人,怎么可能……”
“住口!”皇上冷冷打断,“你贵为淑妃,却不查明真相就冤枉好人——这协理六宫之权就先撤掉吧!”
“皇上,臣妾……”
“都出去吧,朕要好好陪一陪英昭仪!”
淑妃和陌歌从棠梨宫出来后,淑妃冷冷道:“没想到又栽到你手里了,你给本宫等着瞧。”
陌歌微笑,“妾身定当奉陪。”
淑妃认定忆香没有一丁点用处,只因她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觍着脸面来她跟前请罪。她淑妃在这深宫已经七年,她绝不要任何一个废物。先前的谢婉仪是个无脑子的,还以为忆香长期跟着英昭仪能学会丁点半点,却不想也是一个蠢货,白白费了她的心思。
“你回去吧,本宫累了。”
“淑妃娘娘,奴婢知错。”忆香长跪着,痛哭流涕,“恳请娘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一定会想到法子让宸淑仪……”
“还不给本宫滚远?”淑妃未听完便赶她出了毓秀宫。
最怕失去价值,结果淑妃还是撇开了她。忆香失魂落魄地回了茗惜阁,死了淡水,失了靠山,无疑于斩断了她今后的路。
皇上虽然赏了她主子才有的待遇,赐了宫房,配了宫女,可到现在迟迟不册封。原想着借淑妃之口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此刻也是泡汤了。
想到这,她的心情愈发的郁闷和烦躁。侍奉的宫女忙端了杯茶水,她方将茶送入口,便猛地一记把茶杯扔在了地上,“你这是要烫死我么?你是个什么东西,连你也看不起我?”
“姑娘息怒,奴婢知错。姑娘您别生气了,若是让别人看见可不好了。”
皇上还在英昭仪那,而茗惜阁与棠梨宫主殿挨得很近,若是撞见她大发脾气,这辈子都无望了。忆香缓了缓情绪,才道:“罢了,罢了,你先给我梳个素净点的发髻,等下我还要去看望英昭仪。”
“是。”宫女小心翼翼地取下紫晶御凤钗,许是扯到忆香的头发,吃痛的她猛地回手给了宫女一记耳光。
凤钗无意中戳破了宫女的指尖,下一刻便兜头倒下去。
忆香吓得不知所措,忙让另一个宫女去请御医。她不过是个未册封的官女子,自然只能请到新入宫的御医。此刻,刘枚跟着宫女匆匆来到茗惜阁。
末了,忆香好奇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没碰她,可她忽然间就猛地晕过去了!”
刘枚诊完脉后沉声,“中毒。”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若长期渗入体内将会毫无征兆地死去。不过她只是渗入一点,只会短时间晕厥,稍后休息片刻就会醒来。不过忆香姑娘,可否让我看一看是何毒源?”
她自然不肯,她忙将刘枚送出茗惜阁,好像从未发生过这事一般,说是自己会处理,不劳费心。
刘枚不再多问,也不能多问。他只是一个御医,无法过问主子们的事。
妆奁前,忆香狠狠地盯着那支紫晶玉凤钗,目光似要将它折断。
她惊讶之余,只觉得浑身阴冷。淑妃竟如此狠辣,不管她是否能一举扳倒宸淑仪,淑妃都会杀她灭口,免除后患。
她将指甲嵌入掌心,疼痛让她下定决心。
既然是淑妃无情在先,也就别怪她在后面捅一刀了。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四月十三,皇宫内正大办一场家宴,这是大皇子的两周岁生辰筵席。
淑妃作为大皇子的生母,自然是风华无限,众人都恭贺不断,送礼不断。然而大皇子毕竟还是孩子,对这些自是提不起兴趣。反而是忆香拿着一串糖葫芦,大皇子看见后欢喜得不得了,她熟络地握住大皇子的手道:“大皇子若是喜欢吃,奴婢以后天天找人送入宫来。”
“谢谢你。”大皇子得了糖葫芦,便兴奋地坐在一旁吃起来。
淑妃见到这一幕,虽知晓忆香不过是想借讨好大皇子而取悦自己,却也没有不高兴,毕竟忆香也没有太蠢,便冲着忆香笑了笑,表示她做得不错。
忆香犹自欣喜,“妾身祝大皇子健健康康,愿我朝国运昌盛。”
“赏!”淑妃娇笑着看了看她,转眸朝皇上道,“忆香在茗惜阁已住了有段日子,不如皇上趁着高兴,便提她做个小主吧!”
皇上点头,“那就册封从六品忆贵人。”
忆香激动地跪在地上:“妾身谢主隆恩,谢淑妃娘娘。”
这时,忽然从众宫女中冲出一人,她如发了疯般朝大皇子奔过去,并一把将他固在怀中,右手紧紧扼住大皇子的脖颈。大家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皆是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那是从二品李修容,自从三年前小产后,便精神不佳,得了癔症。御医们前去治疗,都被她轰出殿外,自此闭门不出,整日将一抱枕当做孩儿。
她警惕地望着四周,疯疯癫癫地呢喃着:“是你们……是你们抢走了我的孩子……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报仇,要报仇……”
眼看着她就要用力掐住大皇子,忆香随即拔下头上的凤钗,一下刺入李修容的右手。
鲜血渗出,疼得李修容连忙将凤钗拔出。
与此同时,大皇子早已吓得张嘴大哭,而李修容拔出凤钗之际,伤口的鲜血正巧有几滴溅入他的口中。随着李修容面色一阵异样,她很快痛苦地瘫倒在地上,哀号得如同野狼,十分可怖。
在一声声惨叫中,李修容终是闭上了眼睛。
而大皇子也如同李修容那般,痛苦着失去了气息。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众人全都震惊当场。
只见淑妃狂奔过去,紧紧地将大皇子搂在怀中,仿佛一瞬间苍老几岁。她坐在地上,只一味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大皇子的脸蛋,撕心裂肺地喊着,“孩儿,孩儿,娘去陪你,好不好,好不好……”
这是皇上第一个子嗣,皇上既悲痛又愤怒,忙让王持过来查。
王持仔细查验,发觉凤钗早已浸满毒液,长期戴在头上则渗入头皮,使人慢性中毒。若是直接刺入身体,当场毙命。
听及,忆香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含着眼泪道:“这是淑妃娘娘赏赐的凤钗,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早知道妾身死了一了百了,这样大皇子也就不会……不会……”
“你说什么?这是?!”皇上猛地死死盯住淑妃,他不相信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她。
虎毒尚不食子,她又怎么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呢?
“陛下,您当真以为是臣妾在凤钗上下的毒吗?”
淑妃瞪着泛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问忆香:“当日本宫便是将这钗子戴在头上,一直相安无事,怎么到你手中就有毒了呢?你告诉本宫,这是为什么?”
忆香哀声戚戚,神色悲悯,“妾身也想问淑妃娘娘,为何到了妾身手里,就变成这样了呢?”
看到这场悲剧,始终坐着的陌歌和英昭仪相视一望。她们也不曾料想大皇子会命丧当场,实在叹息。
陌歌虽憎恨淑妃,这次,却也不忍见她痛失幼子,何况稚子何辜。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对紫鹃道:“你去将李修容的宫女找来。”
待宫女来后,陌歌才跪下道:“皇上,妾身相信淑妃的为人,何况此事实在是过于蹊跷。修容娘娘长年不出宫门,为何今晚恰巧出现呢?”
得到陌歌点头,那宫女才道:“启禀皇上,奴婢今晚也觉得奇怪,娘娘素来不会出宫门,但自从白日里忆贵人来过一趟后,娘娘的行为就反常了,口中一直说着要报仇之类的话。”
忆香不慌不忙,只道:“妾身确实去看望过修容娘娘,那是因为从前服侍过娘娘,便想过去探望下。可今晚之事,与妾身毫无关系。”
陌歌早知她会辩解,又问:“忆贵人不知凤钗有毒,又日日佩戴,想必体内已渗入毒素,可否让王太医令诊脉呢?”
“这……这……”忆香没想过这茬,顿时慌乱起来了。
皇上见此,忙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没……没有,妾身遵旨。”
待王持诊完脉后,竟发现忆香体内没有一丁点毒素。
真相昭昭,众人都明白过来这其实就是忆香的陷害,筵席之前在凤钗上浸满毒液,借由李修容之手害死大皇子,再嫁祸给淑妃。如斯歹毒之心,叫人一阵后怕。
“妾身冤枉啊,皇上,淑妃娘娘确实给妾身下了毒!妾身没有胡说!”
皇上根本不理她,“来人,把这蛇蝎毒妇关入暴室,给朕日夜打!”
暴室内,惨叫声起。
淑妃冷冷地盯着忆香,手上的翡翠滴珠护甲狠狠插入她的伤口,直逼心房。
自从淑妃失去孩子后,日日以泪洗面,身子更是一蹶不起。在躺了三天后,她来到暴室,她要亲口问问忆香为何要如此。
“本宫恨不得挖掉你的心,喝掉你的血。”淑妃将手收回,用帕子擦拭去血迹,冷道,“本宫待你不薄,你却要致我的孩儿死,你是活腻了吗?”
忆香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几近晕厥。可每一次闭上眼,就会被一大盆盐水浇醒,要生不能生,要死不得死。
她吐一口血,无声地笑道:“这里没人……娘娘别不敢……承认嗬……那凤钗……先前的毒……就是娘娘……想杀我的……”
淑妃忽地蹙紧秀眉,问:“你说什么?先前的毒?你给本宫说清楚些!”
“若不是……发现娘娘下毒……我又……怎么会……要杀你的孩子呢……”
“你说什么?!难道是……”淑妃忽地想起这凤钗是由英昭仪提起,并转手交给的忆香。定是她欣赏时,偷偷在凤钗上做了手脚。
原来,这一切都是英昭仪和陌歌那两个贱人干的。
想明白这些,淑妃怒气冲冲地就奔向宸岚轩。此时,陌歌正在床边看书,不等她反应过来,淑妃就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任凭陌歌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紫鹃忙喊来宫人将她们分开,得到喘息后的陌歌终是长舒口气。她怒问道:“淑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贱人,若不是你,本宫的孩儿怎么会死!就是你和英昭仪合谋,在凤钗上下毒,好让忆香认为是本宫要害她。可怜本宫的皇儿,他才两岁,才两岁!”
陌歌可怜她失去幼子,于是好生解释道:“娘娘误会了,大皇子的死根本与妾身没有关系。再者说,若非是妾身,娘娘难逃下毒的指认。妾身与娘娘再是不和,也不会对孩子下手。”
不曾想,淑妃根本不听,甩手打在陌歌脸上。
“贱人,你还敢嘴硬?”
陌歌终是被她激怒,冷冷道:“妾身说什么,娘娘都觉着是妾身做的。妾身倒是真想下毒,那样娘娘就可在皇上面前状告妾身了!”
“可是,”陌歌手抚着疼痛的脸颊,忽地冷冷一笑,“可是……妾身没有呢!”
淑妃双目通红,“你还要蒙骗本宫吗?”
“我们的确在凤钗上做了手脚,可却不是毒药呢,而是……最寻常的迷药!”
“你……你说什么?”
“若不是娘娘和忆香欲要陷害妾身,想要妾身的命,妾身又怎么会使反间计。我们要的,是让忆香将娘娘你的所作所为告诉皇上,所以只是离间你们,根本不会下毒让她死去。却不曾想,她竟如此不信任你,在凤钗上浸了剧毒毒药,要大皇子偿命。”
“你这个贱人,本宫跟你拼命!”
眼看淑妃的掌捆就要下来,却被陌歌牢牢接住。陌歌冷然一笑,恍若雪地中纯白却带刺的蔷薇花。
“娘娘最好住手,若是被皇上知晓,后果可想而知……”
“你!本宫要你……”
陌歌又凑近她耳边,打断她的话:“你杀了我爹娘两条性命,可你却只失去一个孩子。说起来,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毓秀宫内,一片漆黑寂静。
院子里的雨哗哗地下着,噼噼啪啪地打在红墙黄瓦上,沉闷而又压抑地滴落在地上,回荡在整个偌大的毓秀宫。
淑妃坐在铜镜前,一遍又一遍地梳着发丝。良久,凝了抹笑意,问道:“做成人彘了吗?”
身后的嬷嬷跪着,回复道:“按娘娘吩咐,已将那忆香剁去四肢,挖去眼睛,割去舌头,用铜注入耳朵,用喑药灌进喉咙,然后扔进了粪坑里。”
“很好,可不能让她死,本宫每天都要去欣赏一番。”
“奴婢明白。”
听罢,淑妃放下梳子,唇畔又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可把那人带来了吗?”
“娘娘放心,已顺利接入宫中,人就在殿外候着了。”
“很好,让她进来吧。”
这时,在嬷嬷的带领下,一个年老的妇人缓缓走入内殿,她应有五十的年纪,满脸皱纹,望见淑妃后随即跪下,“草民拜见淑妃娘娘。”
淑妃忙站起,亲切地将她扶起身,道:“你是宸淑仪的母亲,本宫怎么能让你跪着呢。前段日子宸淑仪思母心切,这不,本宫就想着把你接入宫中,给她个惊喜。”
老妇人激动地道:“谢娘娘,那我何时能见到小歌?”
淑妃笑道:“快了,过几天就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