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有一疯癫老人,常指天谩骂浪叫出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爱窝在藏书斋里抓耳挠腮,偶尔会提过笔在墙上奋笔疾书一通乱画。
在叶落闲的印象里,老人清醒的时候也能与他煮茶论道,畅谈武道学识,颓废的面目下面,透着几分高人的气度。
叶落闲对他的了解不深,只听穆老说过以前是位大人物,到底多大穆老没有告诉他。怪的是老人再怎么折腾也不去损毁书籍,一副奉若珍宝的架势。叶城主任由老人在府内疯癫,哪怕叶落闲去接触疯癫老人也不闻不问。
“杂爷爷,喝酒吗?”
“嗯?不喝不喝!拿走拿走!”
“那吃点饭?”
“嗯?不吃不吃!拿走拿走!”
叶落闲提着竹木食盒走了进来,问一句,疯癫老人答一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疯癫老人蓬头垢面,埋着头瘫坐在地上维持了这个姿势三天,叶落闲在他旁边席地而坐,从食盒里取出饭菜,边说道:“您又三天没有进食了,多少得吃点恢复些元气吧,饭菜我可给您老放这了,晚些时候我还来看您。”
疯癫老人委屈的撅起了嘴,在地上打起了滚来,口里念叨着:“哇!不吃不吃!哇!不吃不吃!”
叶落闲无奈,爬上书梯子,从书架上取走两本书,迈步向着屋外走去,任疯癫老人在地上闹腾也不把饭菜端走。路上与着府上的婢女相互打着招呼,回到属于他的小院落里摆弄完花花草草,趁着阳光正好穿过小湖上的栈桥,在木亭子里翻阅起了古籍。
看不出修炼天赋的叶落闲,宁愿在府上枯坐也不想待在学府看先生传授武技,免得看会了更糟心。赵丫头与他不同,武道方面天赋挺高,在赵家用过午膳早早就赶到了学府。杜明维在路老先生的课上离去没有再出现在学府。
杜明维这事路老先生向学府做了汇报,学府方面却没有任何反应,对外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毕竟学子喝退学子这种事还没有过先例,学府没有去坦然承认的脸皮,也不敢去找城主府的公子问罪。
讲学的先生了解情况后不发表意见,至于叶落闲为什么没来,先生没问。已经习惯了。
而杜明维在家中也不好过,宗门内的人对他的意气用事还是颇有怨言的,认为应该徐徐图之而不是把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但念在杜明维是宗主的独子,宗门上下也不好过于苛责。
杜明维一心重振旗鼓卷土重来,看不得宗门内的人打着修生养息的幌子,终日藏头露尾无所作为,有时候时间久了,连杜明维都在怀疑是不是真的很烦闷叶落闲。
当天夜里,城主府来下达了通函,敕令杜明维等人三日内离开太安城,不得带走城内一砖一瓦,城主府照价补偿,如有发现仍贼心不死,暗藏眼线在城内,定斩!
杜明维如愿了,但高兴不起来,这待遇就如同丧家之犬,杜明维认为如果不是家道中落,七流宗门的重量可不比城主地位低,也不会沦落得仰人鼻息的下场。
来使只身前来,代表城主府宣读完旨意后,阴恻恻的说道:“公子大度,不留你们首级,出城后不该说的话烂在心里,要有什么风言风语流传在外。”
来使肥头大耳的站在大厅门口,就像是一座肉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指着血湖宗的宗主就要开骂,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话又吞了回去,冷声道:“好自为之。”
来使不痛不痒的话让气氛沉重了起来,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来使觉得公子说的在理。在场的除了血湖宗宗主杜越冥,还有几位宗门的长老,纷纷起身,杜越冥拱手说道:“血湖宗虽是邪宗,却也不是恩将仇报的混账。还劳替我转告公子,承蒙城主收留之恩,让我等苟延残喘活到现在。我等离去后断然不会给公子多添麻烦。”
杜越冥倒不是多明事理,只是形势比人强,在这太安城里杜越冥不敢跟城主府翻脸,这些年元气大伤,刚开始执行任务时为了体现价值难免损兵折将,要是再跟城主府起冲突,血湖宗也将名存实亡,面临灭顶之灾。
杜越冥顿了顿,又道:“犬子年幼无知,冲撞了公子,还请高抬贵手。”
来使冷眼看着血湖宗虚伪的嘴脸,背信弃义的人还想着道貌岸然的全身而退。
来使冷笑几声,心里虽然不屑,但还是依照着叶落闲的意思,把捂在手里的丹药丢了过去,道:“收拾收拾早些离去,别搁在城里占位置,若是再在太安城看到你们的身影,别怪城主府不念情面赶尽杀绝!”
来使临走前还是停下来脚步,斜着眼睛往后看去,道:“这是公子的意思,也是城主的意思,给脸得要。”
杜越冥眼中闪过厉色,不动声色的低下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杀气经过了掩饰,却没有瞒过来使的感知,来使远去后,憋了一身火气的杜越冥一脚踢飞了大厅的桌椅,厉声骂道:“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不过是城主府养的一条狗,也配跟我杜越冥谈事?”
“迟早有一天,我杜越冥受的屈辱,会找你们一点一点讨回来!”
杜越冥心思如毒蛇,城主府的恩情早就杜越冥忘得一干二净,在城主府走动过几次后,更是对城主夫人心驰神往,夜深时想起夜不能寐,生了据为己有的龌龊心思,要不是顾忌城主府深不可测,以杜越冥的邪宗做派,已然鸠夺鹊巢干出了天怒人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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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钦故事讲的很好,赵老家主听了后热血澎湃,以至于忘了正事,豪气干云的让人回去休息了,越想越不服气,又差人喊来赵清钦,温着茶,干脆不按常理出牌,将准备好的说辞生搬硬套出来。
“清钦啊,为父要跟说些事情,你坐下听好。”
赵清钦点头,还没落座,赵老家主已经闭上了眼睛,说道:“我赵家家大,在王朝外也置办了些产业,哪怕得罪他人也有退路可言。但为人处世还是要戒骄戒躁,万不可有了丁点成就就好高骛远。赵家再势大,终归是生意场上的人。”
赵清钦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赵老家主是昨夜没把话说出来,憋的心里难受,把她喊过来当听众的。三天两头这么跑动的话赵清钦自问是遭不住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吹散着热气,坐在听众应该在的位置上默不作声。
赵老家主浑浊的双目缓缓睁开,像在自言:“皇城那位多疑,无论城池或郡县,有官职就分正副,皇城官员轮流驻守,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陛下的耳目。
“先皇在位时,陛下便是担任这太安的城主,势力根深蒂固,在朝中一手遮天,雄才伟略的陛下登基后,屡屡吞并周边王朝的土地。偏偏把这发家起源的军事要地,拱手相让。”
看着品茗着茶水的赵清钦,赵老家主缓了缓,又道:“太安啊,不设副城主,也不见君王耳目,是为奇也。太安城城主入城十六年间,每逢王朝大势,陛下都会登门造访。说句诛心的话,太安城是王朝的命门,城主府更甚王朝的朝廷。”
赵清钦穿着无暇如雪的长裙,安静的听着,睫毛微动不以为然,朱唇轻启:“还请父亲明示。”
在外见识的多了,哪怕赵老家主说的郑重,赵清钦也并没有当回事。认为赵老家主坐井观天,佐古王朝不过偏居一偶的小地方罢了,不值得这么看重。
赵老家主叹息,可以理解赵清钦的想法,只好点明道:“有个小家伙既然去过了你的珍兽阁,给他开个后门也无妨。不要空忙着拍卖会的筹备,本末倒置。”
赵老家主垂垂老矣,背负着双手渐行渐远,自语道:“一场空。”
这是在责怪处事不周?
赵清钦沉思了会,琢磨着毕竟赵家的根在这里,了解了解对赵家也没有坏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这么想着,赵清钦还是去了赵丫头的住处,询问起情况。
赵丫头听了后说道:“小姑,小狐狸近些日子不会去学府的。”
“为何?”
“路老先生没课呀。”
“挺有意思。”
赵清钦又逗弄了赵丫头一番,直到赵丫头羞得脸颊发烫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