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余没忘记他还有一个全是问号的任务。
任务让他找两个人，一个是他认识的汉克，另一个是他只听神父和卡缪提过的克伦特。
任务甚至没告诉他怎么找，按“系统给的任务一定是你现在的物质条件能完成的”这个说法，说明系统认为这俩人他动动脑子就知道在哪了或者系统认为他一定可以遇到这俩人。
墨余之前以为系统是在强迫他动脑子，并且已经准备放弃这任务了。
不是咱不想动脑子，是实在没有诸葛亮多智近妖的本事，人生地不熟还兵荒马乱的，以咱这脑子……呵呵，找人？找死！
但是现在墨余发现系统原来不需要他动脑子，就这么一通乱跑，这俩人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微妙的被鄙视的感觉，鼻尖酸酸的。
大概是错觉。
再去看那两个人，此时正待在背光的墙根，安静地靠着墙随性地坐着。
看上去也不是在聊天，就是单纯地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天空，也可能什么都没看。
墨余没有发现他们视线聚焦在哪里，好像真的是在发呆。
在这种地方发呆？
墨余观察他们的行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克伦特视线收束到墨余身上，不自然地缩了缩脚，往汉克身上靠得近了。
汉克的手搭在克伦特的手上，轻轻握住，好像给了他什么力量似的，让他又放松了下来。
“你们好？”墨余小心地跟他们打招呼。
系统没教他怎么做，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做。但是这是系统主动发给他而不是他发现线索之后系统顺势生成的任务，那应该……还挺重要的吧？
“是你？墨余先生，你又来这里做什么？”汉克认出了墨余。他在昨天被神父训话之后就对于墨余和马唐多有不喜，此时见到墨余，更是认定地他另有图谋，起身把克伦特挡在了身后保护起来。
墨余挠头：“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边来了，我是被追过来的。主政塔发了通告通缉，治安官和民众都在追我。那帮损货，还特地点了我未曾超凡，战斗力一般，搞得我……唉，不说了，能不能借个地方让我躲一躲？”
汉克盯着他看，好像要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墨余一脸坦荡，这方面，他说的还都是真的。
“你最好不要骗人！跟我这边来。”汉克终于相信了墨余，也可能他只是想看看墨余又想搞什么新花样，总之，他同意给墨余找个地方休息。
这个地方，就是克伦特的家。
墨余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就自闭、甚至吸引不了别人一点注意力的克伦特，会在废人街有这么大的排面。
住最好的屋子，睡最好的床，还有仆人。
甚至还有仆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哪怕是已经凋敝如此，汇流破产者和流浪汉等等“老鼠人”的地方，也会有光鲜亮丽的“鸡头”。
克伦特的父亲，就是这个鸡头。但是不知是见多了阴沟里的交易导致对人失去信心，还是从小就开始跟一帮烂人互下黑手留下了心理阴影，克伦特长成了个自闭症，还开始信神了。
不过他从小自闭到大，自闭了十年，也打人打了十年，信神之后依然未曾停手。
他的名字在废人街以外，整个工人居住区都家喻户晓，被称为“不叫的疯犬”。
这也是他们家能养得起仆人的原因，废人街确实没有油水，但是他们的黑帮已经从此辐射了整个工厂区。尽管捞出来的钱大半要交给治安官，但是剩下的部分也够他们在山里称霸王了。
可以说这些都是他打出来的。
了解了克伦特的背景，墨余也就明白了，神父到底是依靠什么打入这片无法之地传教的了。
而和克伦特关系很好的汉克，也是贫民窟出身，这可能就是他们会走到一起的原因之一
当然汉克的老家不是这里的贫民窟，而是北境的贫民窟。他是从北境开始就在追随着安德里神父的人了，那时候神父还是个年轻牧师，正一路徒步朝圣、布施，目的地是北境中心的亚眠大教堂。
在路上，神父遇到了小汉克。
当时神父病了。
那时候的神父还未能抵达超凡，他的朝圣之路即是他的超凡仪式。年轻的安德里借用这身心的磨砺来接近母神，体悟神的教诲，但是未能超凡的他显然不能轻松应对一路上的各种磨难。在饮食都难以确保的情况下，他的身体首先支撑不住了，给小汉克布道的过程中他当场倒地，昏迷不醒。
小汉克满怀憧憬地带他回到了自己的小窝，用自己的破烂儿给神父取暖，然后喂他吃自己捡来舍不得吃，几乎放坏了的软面包、奶酪，还有打出来不干不净的水。
神父没有见到亚眠大教堂，但是神父见到了天国。天国就在污水和腐败的食物中。
小汉克问了年轻的神父很多幼稚但致命的问题，很多很多，神父无法回答他。
最后神父说：“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去找你要的答案。”
这都是汉克告诉墨余的。
汉克对于墨余的恶意其实大多来自于马唐的那一个玩笑。对这个天真直爽的大汉来说，“欺骗”、“戏耍”是他所遭遇最多的事，也是神父一直以来教育他最多的事，是他最厌恶的事。
但这其实跟墨余没什么关系，都是马唐造的孽。所以在墨余曲意奉承之下，很快，他就又取得了汉克的信任。
汉克这个脑子直得过分的人，就连生气都只是小孩子一样的“赌气不理你”，在被墨余逗笑一次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两人愉悦地攀谈起来。
墨余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对此他只想说：“我也不想的，但这货实在是太好骗了.JPG。”
“你们刚刚是在外面做什么？”在两人的交谈中，墨余问。
汉克看了一眼克伦特，克伦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汉克才说：“我们什么也没做。”
墨余好奇：“什么也没做？”
“嗯……可能在看天吧！就是他不喜欢说话，我也不喜欢说话，就在一起坐着而已。”
“只是坐着吗？”
汉克挠头：“也想点什么，随便想点什么。”
“好吧。但是我感觉你不像是不喜欢说话的样子，你一直表现得很健谈。”墨余说。
“我只是不喜欢和他们说话。他们很多话都是废话，而且还只会取笑我。但是你不一样。”
墨余乐了，指着自己笑：“我不一样？”
“嗯……你是不太一样，但是……”汉克想说什么，但又形容不出来，只能露出猴急般的表情，“但是……你就是不一样！”
墨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谢谢。他们为什么会笑话你？”
汉克有点委屈：“因为他们说我想的东西都没用。”
“那你都是在想什么？”墨余追问。
“比如说：为什么我们要吃苦；为什么我们一出生就要在……这种地方；我又应该做些什么，长明神会不会拯救我、赐予我使命。我觉得人生来孤独，但是又在某种层面上，又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我和你之间本来没有距离，但是现实分开了我们。”汉克向上无意识地看着天花板，点着手指数数，最后腼腆地笑了一下“就这些吧。”
墨余吃惊：“你都想这些？”
贫民窟里的哲学家？俗世里的思考者？那么这把我们就遇到高手了？
不是吧阿sir，真能有这种人啊？
在后续的深入交流中，汉克完全展示了他思想的深度。从个人到社会，从人心到神性，汉克似乎都在追问。在他不经意露出的悠远沉静的神色里，墨余看到了专属于思索者的辉光。
“这些问题你平时都是自己在想吗？”墨余问。
汉克连连摆手：“没有，神父经常会教导我，我也会说给克伦特听，他是最喜欢听我说这些想法的了。”
墨余又看向克伦特，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不自然地把视线侧开看着墙壁。
接过干瘦的佣人递来的水杯，墨余道了声谢。
汉克突然一拍桌子说：“我知道你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墨余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水洒了。
汉克认真地看着墨余：“你和神父一样，都是会道谢的人。”
“神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墨余忍不住询问。和汉克交谈，他总是三句离不开那位神父，这实在让墨余好奇。在墨余的印象里，神父并不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反而像是躁狂的疯子，不值得这么提及。
但是躁狂的疯子很显然不会让那么多人聚在他身边，还能教出汉克这样纯净的人——最起码得是个疯得有艺术感的疯子。
“神父啊……安德里神父是个好人啊！”到这个时候，汉克反而憨厚了起来，摸着头皮傻笑，说出了一个废话一样的回答。
墨余：“可以详细说一说吗？从神父那次旅行开始。你应该知道细节吧？”
“当然！”汉克自信点头，“我是神父最忠实的追随者！”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问了什么问题？”
汉克脸一红：“这个不能说！我跟你说说神父刚出发时候的事吧。那时候他24岁，刚刚结束了在圣子注视修道院里的修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