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清晨,在高河县城汽车站的街道上,何依宁左肩挎着挎包、一手拉着提箱、一手提着提包行色匆匆的向车站走去。清晨的寒风吹拂着她清秀犹存的脸庞,齐颈黑发随风飘动,她全然没有感到寒意,好看的眼睛透露着奕奕的神采。她上穿天蓝色休闲外衣,颈带珍珠项链,左手腕带着白色玛瑙手镯,下穿灰黑色休闲裤,脚穿深灰色旅游鞋,步履矫健。她虽是40多岁的农村妇女,但秀颀的身材尚好,眉宇间尚保存着天然脱俗的书生气质,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似年轻了几岁。她是去朝华市打工,哥哥是那个公司的副总。她因哥哥这棵大树的庇护,将刷新她的人生,由此开启她人生的华彩乐章。清晨虽因雾霾显得晦暗,但她心里却是阳光灿烂。”要想走,三六九”,她今天出门就占了两个吉数,这也给了她积极的心理暗示。
何依宁的父母已去世。她父亲年轻时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外科军医。复员后在县级医院当外科大夫,因成绩出色而转正。何依宁的母亲出身富农家庭,在家老小,自幼没干过重活。嫁给何依宁的父亲后一直随夫在单位,后来下放家属回了农村老家。但她干不了农活,只在家里看孩子。何依宁的母亲很热情善良,但也很简单没什么心眼,动不动就同那些闲话她的人吵架,耍小姐脾气。渐渐她在村里受到孤立,几乎没人看得起她。
何依宁的父亲退休后在家开了个小诊所,但生意很冷落。何大夫有独门祖传看鼻炎的秘方,再加上他当大夫多年地潜心研究,秘方比以前更灵活有效。何大夫在医院时用自己配置的药医好过无数鼻炎患者,在高河县很有名。在家生意冷落的原因大概是在村里人气太低吧——何依宁一家认为。远处来找何大夫看病的人都被村里人领到另一家——没有得到真传的同门旁支,一个没上过学的农夫。这家的收费要比何大夫整整高出十几倍,但生意非常兴隆。
何依宁有一次在村里碰到一个外地的中年妇女,她问何依宁看鼻炎的何大夫家在哪住,她就高兴地领到自己家。何依宁的父亲仔细给患者看过病、上过药、最后把包好的药递给患者时,慈祥地微笑着说5块钱。中年妇女迟疑地接过药、慢吞吞地把5块钱递给何大夫。突然她又把药放下,说不对,她来时已打听过,说这村里有两个看鼻炎的,年老的、卖药贱的是假的;年轻的、卖药贵是真的。何大夫慈祥地微笑僵在脸上,嘴角抽搐了一下,又微笑着把钱还给对方,默默地让对方离去。何依宁刚才还为自己的勇敢而兴奋得眼睛已满是泪水。她伤心地想,正宗诚实的成了假的,冒牌坑人的成了真的,这是什么鬼现象!从此她再也没有往家领过病人,眼巴巴地看着村里人把病人都领到另一家。
她父亲一直守着冷落的小门诊、默默地看医书、配药,直到最后拿着医书合上双眼。何大夫是他家祖传秘方的最后一代传人,后人再没人继承。
何依宁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大姐接了父亲的班,婚后随夫迁往城市;二姐和哥哥先后考上了大学。哥哥考上的是南京大学,那年何依宁刚读高二。何依宁的母亲担心日后身边无人照顾,再加上孩子们都上学负担也重,就让何依宁辍学。何依宁是个单纯又乖巧听话的女孩,没什么野心,她听从了母亲的安排,辍学后和本村支书的儿子订了婚,就是她现在的老伴。她婚后的生活非常不如意。
何依宁的丈夫何旺小学毕业,兄弟五个,排行老三,在家虽能吃苦,却不招父母待见。何旺是个头脑简单又不讲卫生的人,但人很勤劳老实。他处处息事宁人,只求日子温饱太平,对生活没有多大的奢望。何依宁嫁给支书的儿子何旺后,没有给自己和娘家带来任何好运,反而她和娘家都要受婆家的气。何旺在家里虽没地位,但凭借他是支书的公子,从不把老婆放在眼里。何况老婆娘家在村里又没人气,何依宁还是个不会做农活的小姐身子,娶了何依宁他还觉得背运呢。在和何依宁订婚前,村里已有好几个给何旺提亲的,要不是何依宁比那几个姑娘漂亮,他才不会选中她呢。但这漂亮不能当日子过,娶过何依宁就”家屋宁日”,他还觉得亏大发了呢。这是非不分的老粗何旺,让何依宁即痛恨又厌恶,她年轻时多次想过儿子长大后一定和他离婚。
那种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像刀一样插在何依宁的心上。她发誓一定要争气,把农活干好,把日子过好,不能让人看扁。她拼命地在地里干活,即便是盛夏的中午她都在地里劳作,以致她右手的无名指都累出了关节炎。她把农田都管理得很出色,也赢得了很多称赞,但在婆家照样没地位。在婆家人和村里的一些精明人面前她总感到如芒刺背,她刻意地躲避着他们,很少去街上和大家坐着闲聊。没事时她就呆在家里做针线或看书,或者去娘家帮父母亲做事。渐渐地她在村里更显得孤单离群,但她很渴望和大家融入一体。
她哥哥大学毕业后去了朝华工作。几年后事业风生水起,后来当上公司领导,在家乡已是光华耀眼的成功人士。后来何依宁有哥哥姐姐们的帮衬,日子倒也好过。何依宁儿子何梦轩聪明英俊又孝顺懂事,南开硕士毕业,在家乡一带也是当下最有名的才子。何梦轩毕业前夕,在舅舅那里实习过几个月。毕业后就去和同学们创业了,目前还没什么起色。儿子说他以后所有的事都无需父母再操劳,父母为他付出的够多了。这些虽对何依宁在村里的地位有所改善,但有些人对她的鄙视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婆家人。
得到大家的尊重,能与大家平等相处,活得有尊严有意义,一直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她想只种好地是不够的,哥哥有能耐,儿子有出息、不能说明她什么,她只有自己做出些漂亮事才能给自己争脸。父母去世后,清闲的日子她还真不习惯,前两年冬天她去了离家不很远的一个私人蛋糕厂打工。
别看蛋糕干净小巧香软,做蛋糕的活可又脏又累,一天12个小时,除去吃午饭的十几分钟,连小便的时间都没有。要论吃苦,没有多少能和何依宁匹敌的,但要比体能,她自叹没有做日工挣50块钱的福分。第二天她换了个计件的活——装蛋糕,每袋装8至12块,每箱装12袋,一箱2角5分至3角钱。
蛋糕形状不同,都分别要装的规格有样。何依宁干活踏实,虽没心计,但很会动脑子。她很快掌握了装各种蛋糕的技巧,装得即快又好,厂长和车间主任先后都表扬了她。右手有关节炎的无名指开始肿大,她有些隐忧,但还是想也许习惯了就好了,毕竟装蛋糕靠的是技巧和速度,不是力气。她终于可以打工挣钱了,她高兴得心花怒放。”哪分钱是你打工挣的?”一争吵老伴就拿这话压她。
何依宁打工的第六天,厂子里来了个矮小黑瘦的年轻媳妇,是南方姑娘嫁到这里来的。她和何依宁在同一张又长又宽的大钢丝床上装蛋糕。何依宁把装好的蛋糕袋子回身放进纸箱里,再转回身装蛋糕时,发现她的垫板不见了。她问了几声谁拿垫板了,没人吱声。她眼睛四处找寻时,发现新来的小媳妇用着她的垫板。她心里有点生气,你用干嘛不说一声呢,但她还是很客气地说:”小张,你用的垫板是我的。”
不料小张不仅毫无愧色,反而出语尖刻:”谁说是你的?写着你名字了吗?”
何依宁心里一惊:”这人不只脸皮厚,还不讲理,拿了人家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太泼妇了吧。这初来乍到就这么嚣张,以后就更惹不得。”她心里打着颤、很气愤地说:”这几块垫板的大小形状都不太一样,我认识。并且我们都做有标记,我的垫板上有个‘何‘字。”
小张看都不看地把垫板随手扔给何依宁,边扔还边说:”没板更得劲,咱还不想用哩。”
物归原主,何依宁也不再计较说话。她纳闷地是这转身的功夫垫板怎么到她手里?钢丝床很宽,垫板一直是在床边上的,对面的人是够不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人扔给她的。这张床上只有三个人,自己和同村的年轻媳妇荀奇在一边,对面是小张。但这怎么可能?荀奇和自己是同村的,比自己早来两天,自己身为长辈,干活处处让她优先,这不可能。何依宁不愿再多想,她宁愿糊涂。这计件活靠的就是时间和速度,她继续飞快地装蛋糕。
这天荀奇时常笑着问她:”姑,现在你装多少箱了?”
何依宁总憨厚地笑笑,不在意地说:”我心里没计数,我对数字比较迟钝,晚上散工时就知道了。”
荀奇面有喜色地一笑。有一次炫耀地说:”我和何奇逛商场或是赶集,最后我说你还剩多少钱,他一数剩下的钱,和我说的都一样。我上学时就数学好。”
散工后何依宁在领班那里知道今天她装了84箱,荀奇90箱,小张85箱。有位长着北瓜脸,一只眼像假眼的女工怪模怪样地笑起来,她用手一指何依宁说:”这个人就是手笨,都不如新来的装得快。”
有几个女工在哄笑,其中一个女工说:”你叫‘巧’吧。”何依宁无言以对,脸腾得红了。她有点纳闷,前两天荀奇是比她快,这两天她和荀奇差不多,尤其今天干活时她感觉着比荀奇快些。她不由自主地到大家放箱子的地方,又数了一下自己剩下的空箱子,确实是6个。今天领班一共发给她90个箱子,现在剩6个空箱,她就是装了84 箱。她郁闷地看着自己的空箱子,却无意中发现有个箱子上标的是”3”,她忙把那5个箱子拿到灯光下一一查看,发现有4个都标着”3”。3号是荀奇的箱子,她明白了。
装蛋糕计件的方法是:领班每天发给每人的箱子总数减去每人每天最后所剩空箱子的差。领班用铅笔在箱子一侧写上阿拉伯数字给每人做标记。何依宁是2号,荀奇是3号。
领班是荀奇的表姐,一个聪明甜蜜的女人,对何依宁还不错。何依宁不好多说什么,转身离去。在回家的路上,何依宁痛斥了荀奇的无耻。之后她没再去打工,并且也没去要工钱。小张的泼辣能干及荀奇的混账无知让她胆怯。她痛恨自己胆小没用,她是多么希望能拥有并干好这份工作给自己长脸啊。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打工经历,又落了别人的笑柄。
后来何依宁的后邻去了蛋糕厂装蛋糕。后邻比她小几岁,干了一个月才装到60箱。虽然后邻装蛋糕的速度没法和她比,但关键是、一年多了人家一直在那里装蛋糕,何依宁心里总是酸溜溜得很羡慕她。一是不能不承认后邻比她心眼多,二是人家真的比她运气好——后邻说她们这一班装蛋糕的手都慢,她也没碰到南方能干的媳妇、荀奇、北瓜脸这类家伙。她去蛋糕厂时荀奇早去了城市打工,把不到一周的孩子扔给婆婆;那小张刚生了孩子。唉,这背运的事总让自己赶上,何依宁叹息着。每当看到后邻骑着电动车轻快地上下班,她心里总不免失落地感叹。
有一次儿子回家时,她忍不住又和儿子叨念起这事。儿子半开玩笑地说:”你如果真那么热衷于打工挣钱,去我舅公司的库房封箱子,日工8个点,一天120块钱,加班有加班的钱,干净也不累。你说比装蛋糕强多少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面露惊喜地一连串地问:”你舅不是做高科技的吗?他公司也有体力活啊?你看那活我干了吗?有我这么大岁数的吗?”
儿子随口说:”做高科技那是我舅以前的公司,他现在的公司有体力活,都是你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太。就是封纸箱子什么的,活很简单,赶上忙时我和舅也下车间。我舅每次上伙线打包都累得很惨,但我比那些大妈们干得都好。她们真的是不怎么灵透,像我妈妈这么能吃苦,干活又有眼力,肯定比她们干得好。”说到这里,儿子稍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可别动这心思,我舅库房里的临时工用的都是家政上的人,封箱的活家政公司包了,临时工应是家政领导安排的,我舅不一定能再安排人。”儿子说得有板有眼
何依宁对儿子的话不以为然,她认为哥哥是公司副总,临时工的活还安排不了自己的妹妹啊,家政领导不也要听公司领导的嘛。她原来只知道哥哥所在的公司是做高科技的,她还真不知道哥哥现在的公司有体力活。她兴致勃勃地又说:”你舅公司里还有什么更轻松点地活适合我做?”
儿子很幽默地说:”还有客服一职,你看适合你吗?”
何依宁嗔道:”又拿妈妈开玩笑,妈妈一把年纪了,还能做客服?。”
儿子忍不住笑出声:”妈妈,不是年纪的问题。你知道客服首先是能说会道,再就是反应快、心眼活,另外还要会打字。妈妈你占几条?”稍顿他表情搞笑半开玩笑地说:”你儿子我真是太庆幸了,我姥姥是傻瓜一代,我妈妈是傻瓜二代,到你儿子我终于傻盆洗手了。”
何依宁本想训斥儿子没大没小,对长辈不恭,但她还是被儿子夸张搞笑的表情逗笑。她知道儿子是说她完全不适合当客服,可她心里却不认同儿子的观点。她认为客服的宗旨是竭诚为客户服务,让客户满意放心。只要你有这样的信念和一颗真诚的心就够了。她认为她可以胜任客服一职,并可以做得很出色。如果她能做到客服总监就好了,她会尽心教导公司所有客服为客户提供一流的服务。这个想象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幸而脑袋里的东西别人不知道,不然真没脸面见人了。客服总监(她不知道有否这么个职称,是她脑子里想象的)是断然再不能想象的,但客服一职竟真的让她很向往,这毕竟劳心就行,不用拼体力。村里人都认为她很能干,其实她拼的是时间和技能。农田她都管理得很出色,靠的是辛勤和看书掌握的科学管理方法,而不是传统不变的老办法。拼体力她只能短时靠速度取胜,她不具备强悍身体。她具备善良真诚、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心,她自认她是做客服的料子,这竟真的令她向往。但这话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让别人知道是会笑破肚皮的。
她自己在心里有了个初步设想:哥哥回家时,和哥哥说说争取去哥哥公司做临时工。如果成,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如果她通过自己地努力做出成绩,再有哥哥做副总的辐射,她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向客服迈进。虽然她自己也认为这是痴人说梦,但她却不能拒绝心中璀璨的向往。退一万步说,她一个农村中年妇女,能去朝华市打工,月工资近四千,就足够让众人羡慕、足够有面子的了,村里不会再有人看不起她。这不是她多年的渴望吗?心中有了以后做客服渴望——尽管这个向往美丽而飘渺,但最好还是有所准备,不是说机会喜欢光顾有准备的人嘛。
何依宁心里盘算好后,让儿子教她在电脑上学打字。儿子倒很乐意妈妈学点东西,他建议妈妈是不是看书学些知识,考虑以后从事脑力劳动,她身体不是很好。何依宁不好意思说出心里的向往,就违心地说她这岁数还学啥知识啊,就简单学打几个字、以后电脑连上网后,能和儿子聊天就成了,反正儿子毕业后放家的电脑也闲置着。梦轩说没联网也确实教不了什么知识,学打字倒是可以的,他就按妈妈的要求简单地指点了一下如何打字。
何依宁很用功,有空就像工作一样坐在电脑前练习打字,两手的食指满键盘地找字母。就在她觉得练习的比较熟练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看到了”王码(五笔字型)标准键盘指法练习卡”——打理儿子的书籍时发现的。她在电话里埋怨着儿子一开始没交给她正规的打字法,现在纠正起来会很困难。儿子笑着说除去计算机专业的,很多人打字都不正规,妈妈又不是工作需要,没必要练习正规打字。何依宁是做事很严谨的人,她还是开始了纠正错误的打字方式,尽管右手的无名指像中风后遗症患者一样不听指挥。
春节前,哥哥回家给父母烧纸。兄妹吃午饭时,何依宁很慎重的和哥哥说:”哥,现在我在家里真得很闲,国家规定妇女退休的年龄还是55呢,我还不到50呢,总不能现在就养老啊。我想趁着不老再挣几年钱,以后养老用,孩子们负担也轻。梦轩说你们库房有适合我干的活,你们缺人时,你看能不能让我去。”
哥哥呵呵一笑,一脸阳光热情地说:”行啊,你如果想去随时都可以,不用等缺人的时候,多个人少个人关系不大;再不然我让那边少去一个人就行了。就是公司没住宿的地方,工人都是租房住。回去我问一下他们都在哪里租房,给你安排个住处。其实原来我倒是想过让何旺出去,但考虑你一人在家种地太辛苦了。既然你愿出去,当然没问题。”
何依宁大喜过望,这事这么容易就有谱了。没想到哥哥早为他们想过,也有何旺干得活啊,太好了。但自己不能贪心不足的再向哥哥提要求,如果自己干不了再让老伴去。她连忙高兴地说:”哥,还是等以后有缺人的机会吧,让人家走一个多不好。”
哥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略带生气仍然是笑语喧哗地说:”我手下韶祝整个一瞎蛋,前段时间我在国外,他把新库房整了个乱七八糟。在老库房八个人就能干的活,在新库房他招了十多个人、还不如老库房效率高。我一再告诉他裁人,他不但没裁,还继续招人,说是新库房村里的人,辞不出去。这叫什么话?公司招工是有名额和时间限制的,谁规定那村的人那会去都得要?整个一瞎蛋,我想起他就头疼。”
何依宁知道做领导也不容易,忙说:”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更不能去了,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哥哥依旧笑语侃侃地说:”没事,我想好了,他辞不了工人,我就让工人轮班,当然你去了不用。韶祝这个瞎蛋,办事总拖泥带水,我已经告诉他让工人轮班了,他还没有执行。这次回去我还要督促,他总让我麻烦不断,没个松心。以后我找到助理就好多了,现在还没合适的。依宁,你的事好说,我回去安排好了就给你打电话。”
何依然工作忙,当天开车就回了朝华。晚上老伴下班回家后,何依宁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伴。并说她在朝华工作稳定后,老伴就不用强撑着去打工了,只在家种种地就清闲多了。她在朝华干几年就能挣上十几万,两人也能安度晚年了。晚年养养花、听听歌曲、看看书和电视,日子可以过得很舒心安逸。如果她干不了,老伴也可以出去,在朝华不会像在家这么累,钱也比在家挣的多。夫妻两都开心的不得了,特别是何依宁,兴奋的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她终于理解了一句名人的话:人承受幸福的能力比苦难还要弱。
哥哥是一诺千金的人,她开始为出去打工而准备。自己这一去在家的时间就少了,首先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得井井有条。老伴是不会打理屋子的,这样老伴不仅住起来舒服,拿东西也方便。安置好了,够老伴松心住一段时日的。老伴弄乱时,差不多她该回家又可以收拾了——自己一年总要回家几趟。然后就是把掉的一颗牙做上,这是去朝华打工,形象要体面。再有就是狠狠心买个提箱,别拎个蛇皮袋,给当副总的哥哥丢脸。也是该买身像样的衣服,但自己还没挣钱呢,老伴挣钱不容易,自己不能太破费,姐姐们给的衣服应该有能凑合的。对了,二姐给的还有一套首饰和一个小挎包,就很能撑脸面的了。被褥估计哥哥会给她的。
就在何依宁把事情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哥哥打来电话,让她把该带的衣物收拾好,另外备带着围裙和套袖,被褥就不用带了,他哪里有。下周他时间宽绰,没什么变动的话,大致周六或是周日她就可以动身了。准确的日子他会再和妹妹电话联系,到时他会开车去车站接她。
几天后,何依宁接到了哥哥电话,让她3月16日动身的,也就是周日。周日清晨她乘坐最早的客车去了县城。小县城的客车站很不规范,都是上车后在车上买票,所以无需担心检票口什么的。
3月16日何依宁踏上了通往朝华的客车。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打工,她心中虽有紧张和忐忑,但更多的是喜悦地憧憬着她的渴望与向往。她备着一瓶关节止疼的药水,下决心无论如何要坚持把这份工作进行到底。她也带上了那张王码打字的说明图纸,以便有空的时候在图纸上练习打字。渴望实现在即,向往也闪烁光芒。她多次地想象过当客服的情景:
客户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她面带着温暖理解地微笑迎上去,对客户深鞠一躬,真诚地说:”尊敬的客户您好!非常感谢您购买我们的商品。我们的商品给您带来困扰和麻烦,浪费了您宝贵的时间,真的很对不起您,我们非常抱歉!您先消消气,把情况说明一下,我们会竭诚为您服务,不让您的利益受到损失,一定让您满意地离开。尽管她还不知道哥哥公司是做什么的,但她想只要客户找上门来,一定商品给客户造成困扰。谁会无事生非,无理取闹,对客户就该真诚地服务。
坐在客车上,她对老伴有太多的惦念和不放心,老伴没人照顾的日子一定是又劳碌又冷清。只要她工作一稳定,就一定不让老伴去打工,他现在腰腿都有伤,血压还高,继续打工很危险的,家里有一个人挣钱就可以了。她年轻时是多次想过和他离婚,现在她也不喜欢他,尤其是老伴没有卫生习惯,一直让她很难受。但岁月让她对老伴有了很深的亲情,她很感恩于老伴对她父母老来后的照顾、及这些年拼死拼活地挣钱养家。现在老伴落了一身病,她绝不能忘恩负义、置老伴于老来病残孤苦受难的境地。虽然老伴曾留在她心里的伤痕时有隐隐作痛,但她一直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们还有未来,重要的是把余生过好。再就是父母和睦双全,才会让孩子们生活更舒畅无憾,就算儿子将来业绩再辉煌,父母离异总是他心里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