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幡飘扬，道场庄严，鼎炉中手指粗的香焚烧起雾。
孟长宁揣着帖子，往人群中一站，便从一帮道士中拎不出来了。
帖子上说，这个百家道会正是为了魔疫而办，群策群力，共商对抗魔族之计。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朝堂之上已对边陲束手无策，否则也不会搞个百家道会，不问群臣问道术。
虽说经十年前神魔一役，许多道派借势生长，甚有之者趁此契机一跃成为大门宗。但其中鱼龙混杂，仙道凋敝，更有反其道而行者，修的是炼化怨灵的邪术。
其中一个便是驭灵宗。据说驭灵宗也是生发于十年前那场大战，成立后一直在异域活动。多见于大规模战场，乱葬岗等怨气浓重之地。这次竟也来了百家道会。
不过修的什么术法是其次，重要的是修成的术法用来做什么。
孟长宁盯着驭灵宗的旗帜正出神，旗帜上的图腾是一只狰狞兽脸，仔细看去仿佛还在笑，盯久了，那兽脸竟仿佛活物一般，气息阴森，让人心生畏寒。
孟长宁正好奇，这驭灵宗怎的如此邪气，忽听人高声传呼：“沈大人到！”
孟长宁循声看去，沈第卿身着绯红官袍，头戴乌纱帽，面目威正，阔步而来。
她苦笑了一下，这是何等缘分，眼下这档子没人敢接的烂差，竟落到了沈第卿头上。
仅以他翰林学士的官职，这百家道会怎么也轮不到他主持。但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朝廷竟由着他来办道会。
孟长宁不明觉厉，低下头去，默默隐入人群。
沈第卿从她身前穿过，登上高台，面向众人，道：“边陲魔疫横行，今日召众仙家前来共商共议，众仙家可有良策？”
“这……”
台下众人开始骚动，交头接耳，面露难色。
一人道：“沈大人，现在边陲是有进无出，纵使我等能炼化怨气，去除毒障，可魔疫不除，恐怕我等还没施展道术，便已没命了。”
众人立即附和称是。
这群道士没说实话。孟长宁昨日翻书所得，去除魔疫方法有二，一是她手上的药方，二是度化之术。也就是方才那人说的炼化怨气，怨障一除，天地清明，魔疫自然就消除了。
只是这度化之术，风险极大，数百年前未研出药方时，沧霁麾下仙官日夜超度怨灵，陨了好几个。更何况凡体肉胎，更是凶多吉少。
只是众门派统一口径，绝口不提以度化破除魔疫之法，而是提出疫情过后，愿去边陲超度亡魂，听起来真是大慈大悲。
沈第卿扫视着台下，面色慢慢沉了下去。
这时，有人问道：“朝廷的意思是要怎么办？”
沈第卿顿时面色发白，喉头上下蠕动，艰难吐出两个字：“封城。”
“封城……”
台下一片哗然，孟长宁也着实被惊到了，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眺望向高台上的沈第卿，他眉头紧拧，神情颓然，孟长宁此刻才明白他为何接下了这份苦差。
封城，就是要将里面的人活活锁死，包括启明国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沈第卿来主持百家道会是要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看着众人无计可施，渐渐开始赞同朝廷的做法，沈第卿眼里闪过一抹失望，袖子下双手紧握成拳。
忽然人群中举起一只细弱小手，大声道：“我有治魔疫的药方！”
众人纷纷循声而望，沈第卿眼里一喜，抬眸看去，只见孟长宁微笑而视，他的睫毛颤了颤，眼底划过一抹惊忧。怎么偏偏就是孟长宁。
孟长宁高举着手中的药方，扬声道：“我是槐清观的道士，这是祖师留下的治魔疫的药方！”
“槐清观？”
“槐清观不是早就没人了吗？”
“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众人很快由惊讶转到质疑孟长宁的身份和她手上的药方，沈第卿沉声道：“这位道长的确来自槐清观。这点我可以担保。”
有了沈第卿做保，众人自是不敢再质疑孟长宁的身份，而是转到另一个问题上：“我们如何得知她这药方是真是假。”
孟长宁噌的火气上头：“出家人，怎可打诳语？国难当头，我万不会拿假药方来坑害百姓，辱没祖师清名！”
沈第卿自高台而下，众人让开一条路，他走到孟长宁跟前：“孟道长，我信你。”
“既然沈大人相信你，我们也信你！”
“对啊对啊，有药方总比等死强罢？！”
场上的风向瞬间扭转，孟长宁对他点了点头：“多谢沈大人！”
“只是……”
见她面露难色，沈第卿问道：“孟道长可是还有难处？”
孟长宁向众人行了一礼：“槐清观人丁稀薄，凭我一己之力，难以解边陲魔疫，还望众道友鼎力相助！”
这下可好，此话一出，刚还围着看热闹的世家大宗们立刻缩首噤声，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孟长宁嘴角抽了抽，这群人的德行，凭什么倒的是她们槐清观。
反倒是一个散修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雀跃：“孟道长！我跟你去！”
眼瞧着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孟长宁问他：“你不怕？”
小道士拍了拍胸脯：“不怕。我虽是散修，可也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也能为百姓做些事！”
“那我也加入！”
“我也是散修，我也想证明自己！”
小道士一开头，越来越多的散修加入了孟长宁的队伍。
“好好好”沈第卿看着这火热的局面频频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喜色溢于言表，孟长宁与他相视一笑，他却突然得寸进尺贴了上来，眼中闪着光亮：“孟长，孟道长，你真是我的贵人！”
这，孟长宁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头，登时慌乱起来，她连忙转过身以袖掩口，假装咳嗽。心中嗔怪沈第卿说话不分场合，不过怪归怪，诚然心里也是甜蜜蜜的。
抬眼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那人穿着驭灵宗的暗紫色道袍，躬身而立，正在聆听掌门训诫，俯首帖耳，甚是恭敬。
只这一眼，孟长宁如遭惊雷，僵硬地立在那一动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