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崇庆郡,巨来福酒楼,门口的那位肩搭布巾的伙计正不停地往店内招呼来往客商,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也随着人流,进了巨来福,瞄了一眼,一楼早已人山人海,挤满了贩夫走卒,立在那里呆了一会,便迈步向二楼走去,二楼三楼是贵宾楼,属于那些士绅阶层和有钱人享用的地方,楼梯口有一位伙计专门守着。
伙计看了看走来的年轻人,虽然一袭长纱朴素无华,但身材高挑,面目俊朗,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书卷味,并不像平常之人,伙计见人无数,倒也是个识人之人,便引他上去。
二楼果然与一楼不同,布置格调高雅,几幅临摹的名家字画凭空为酒楼添了几分韵味,几挂珠帘,两张屏风,将诺大的空间分成几个小块,既有整体的空旷又有私地的隐秘感,年轻人暗赞了一下,二楼临近窗户的几个好座位早已经被人占据,只有靠近走道的一个空桌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满桌的盏碟以及残存的饭菜,年轻人倒也不在意,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就是杨平凡,这次行走江湖,裴槿木算是对他下足了血本,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他手上,足足两万两,够他挥霍几年了,裴槿木对他说:“行走江湖,再是高人也要吃喝拉撒,身上多带些银两总是好的,一来可以解决自己的温饱,二来遇到事情可以解决一些麻烦,三来还可以通过银子结交一些朋友,当然,财不露白,自己小心便行。”
杨平凡迷惑的看着裴槿木,追问银票的来源,裴槿木只是儒雅一笑,给了一个杨平凡一点也不相信的解释,“这些银子是裴叔挣的。”
杨平凡推脱不接,裴槿木只好拿出长辈的威严,杨平凡这才将银票揣入怀中,双膝下跪,将裴槿木当作父亲一般行了一个大礼。
出了宝巷镇,在隆桥驿郡待了两日,辗转来到崇庆郡,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将蜀州五郡游历完,在去巴州武当找那挂名舅舅桂白,运气好的话,看张老道是不是也在山上。
乘着伙计收拾桌子的机会,杨平凡打量了一下楼中的酒客,临窗的一张桌子被一帮大汉占据,一看便知道是江湖中人,临窗的另一桌则被一些读书人占据,正在那风花雪月的高谈大论着,屏风后面靠墙的俩桌,则坐着几个寻常酒客,坐在自己旁边的一桌则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那个老者满脸皱纹,寻常夫子一个,一直低头吃面,身体还有些微微发颤,而那位小姑娘则面容俊俏,五官奇秀,肌肤雪白,乌发垂髫,配有点点珠饰,她此时也正拿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杨平凡,杨平凡便对她轻轻一笑。
见到自己正盯着的那个俊朗哥哥向自己笑了,像什么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小姑娘连忙低下头,匆匆扒拉着自己碗中的杂酱面,一副小家碧玉的可爱样子。
“客官,你要吃点什么?”店小二的问话打断了他。
本来他只想叫碗杂酱面,可看到店小二那一脸的鄙夷神色,又加了几个小菜,点了一坛蜀州特产的桂花酒,店小二才屁颠屁颠地走了。
不一会,饭菜和酒水就上来了,杨平凡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周边之人在饭桌上的闲言碎语,倒也舒畅,听到临窗一桌的一个书生惟妙惟肖的说起南城口王寡妇那晚和自己养的黑狗在干那事时,再也忍不住,噗呲一下,刚刚倒入嘴中的桂花酒便喷了出来,真不知道这些书生整天都干些什么?
抬头看了看周围,还好,没有什么人注意这边,只有隔壁那桌的漂亮小姑娘疑惑地看着自己,便又对她一笑,小姑娘又像刚才那样,羞涩地低下头去了。
那帮江湖中人也没有说什么好东西,都在议论年初朝廷新出的胭脂榜的一些美女。
对于美女,从小跟着裴槿木和余易蝶长大,杨平凡谈不上是感兴趣还是什么,要知道,余姨虽然上了年龄,但对杨平凡来说,依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而完全继承了余姨姿色的裴静瑶,虽然年龄还小,但他日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段时间在水粉郡认识的唐婉儿和那飘香院花魁徐慧蕊,也是不得多见的美人,他很好奇这胭脂榜上有没有两人的名字,于是便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明白了个大概。
他倒是没有想到,只比裴静瑶差上一分的唐婉儿和徐慧蕊,一人上榜排名第十七,一人连榜都没有上,不禁让他有点好奇这个评选的标准。
听着那些上榜女子的名字,有些被称为什么什么仙子,杨平凡又想笑,心道,“仙子是这么好当的吗?”在他心中,抛开余姨这个长辈不说,也怕就只有日后的裴静瑶会是仙子了。
“唉,也不知道那丫头在南海那边怎么样了,此刻会不会想一想自己,自己这一趟江湖行,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回去。”想到这,一丝无奈和一丝思念同时涌上心头。
那帮汉子中,一人突然提到了魔道第三大派离火剑派最近被一人一夜屠尽八千四百二十余人,让他马上恢复过来了。
这得什么样的高手,才会以一人之力一夜杀尽八千多人啊,难道已经达到了十一境的天人境?
“三哥……”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我一直不明白,离火剑派都被那邪宗灭了,为什么我们还不接手这崇庆城的勾当,这可是块肥肉啊……”
邪宗?听外号,应该是个魔道中人,这离火剑派不也是魔道的人,这是什么情况?杨平凡更加好奇。
“嘘……”那个被叫做三哥的大汉似乎很忌讳提到这件事情,“不是不让提这件事吗,老六,你又忘了,整天只知道杀人,就不用脑袋想想,这里是魔音宗的地盘,离火剑派能够在这里混了几十年,背后肯定跟魔音宗有关系。”他语气顿了顿,“大哥今天去魔音宗拜山了,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消息,要是谈成了,明天我们就接收崇庆城大大小小的活了。”似乎这次大哥的出马是十拿九稳的。
魔音宗,又是魔音宗?脑海之中闪过了那袭红衣,花魁徐慧蕊。
这次江湖之旅,杨平凡也算做足了功课,对江湖上的门派,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整个大夏王朝,从庙堂和江湖分开来说。
庙堂有四个特别的存在,稷下学宫、武当山、白帝城、一禅寺。
稷下学宫以培养王朝读书人为己任,分授三教核心绝学、纵横术、阴阳学、墨家器械、武学等等。
武当山武当派为国教,虽然被江湖中人尊为天下第一正派,但这些年来,武当派从不过问江湖俗世,一心修道,而一禅寺为辅教,也不过问江湖中人。
白帝城,之所以特殊,是因为那里住着常年占据武林高手榜第一的白齐天。
在正派中,抛开武当派和一禅寺不说,有十个门派或家族最为出名,分别是蜀州唐门、巴州极上堡、荆州圣灵教、徐州白羽府、慕容世家、扬州定禅楼、南州银羽寨、合州霹雳坞、梁州碧霞宗、雍州穿空府。
而魔道里,本来以八门实力最大,只是最近离火剑派被一人灭门,只剩下焚魂殿、噬魂堂、魔音宗、蚀精谷、玄阴斋、无相堂、阴风会,像什么花间集、菩萨苑等,只有几个人。
还有一些类似武当派和一禅寺的不过问江湖俗事的,比如无双宫、李家剑冢、陈家剑墟、南海天女剑派等等。
很多小门小派大多依附当地的豪门贵族,朝廷要员,充当门客,以此谋生。
江湖,不是整天御剑飞行,而是实实在在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的地方。
杨平凡听到那些大汉的话,听出许多不妥,这帮人明显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居然跑去跟魔音宗谈条件,魔音宗能够坐上魔门前三甲的位置,可不是说说话那么般简单,而且据说离火剑派之前能够快速崛起,也离不开魔音宗的支持,现在离火剑派被灭,这群人就想去要之前离火剑派的地盘,未免不把魔音宗看在眼里,这种行为必然会引起魔音宗的反感,说难听点,养了这么多年的狗突然不在了,主人的伤心还没有过去,突然有人跑去闹一闹,正好找不到出气筒的魔音宗哪里会去熄火。
看来这个大哥这次必死无疑,杨平凡在心中暗道,忽而转念一想,魔音宗要想将他们连锅端,必定先将这个大哥打伤,然后漏个破绽,放他逃走,最后尾随他,将他们彻底铲除,那么这里等会儿必有一场血战。
杨平凡念在对方都是活生生的生命,站起身来走过去,想向他们提醒一声,却还未走近,三五个大汉已经站了起来,怒目相对,“找死啊……他妈的,想偷听老子谈话?老子杀了你……”
好心没好报,杨平凡心中暗骂一句,暗道,这种人也该死,脸上却装出一副害怕的面容,“各位爷误会了,小人只是想看看约我的人来了没有,绝没有偷听的意思。”说完便嵬嵬索索地向窗外看去。
南城口,一个身影正在向这边狂奔,丝毫没有注意到追在他身后的隐隐约约的人影。
看来这里免不了一场血屠了,杨平凡扫了一眼二楼的其他人,但愿不要伤及无辜。
杨平凡坐了下来,继续挑着自己的杂酱面,细嚼慢咽,开始准备看戏,毕竟这次出来游历江湖,就是要多学习多见识别人的武功招式,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自己这身读书人的装扮,只要不去主动招惹魔道,魔道的人也不会为难自己,毕竟魔道还是有自己的道,那种乱杀无辜百姓的魔道,别说正派看不过,官府也是要出面的。
此刻目光瞥见邻桌的那个小女孩子还在看着自己,似乎有鄙夷,失望,还有点伤心的样子,看样子自己刚才那孬种的熊样将她心目中那良好的形象完全打破了。
来了,两声巨响在二楼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前面一声是一个满身鲜血的汉子从街道上跃上二楼带起的风声,后面一声则是他的身躯重重地砸在那帮大汉喝酒的桌子上将盘碗盏碟砸地四处乱飞的声音。
“大哥……”
“老大……”正要发怒的那帮汉子看清来人之后,一个个都尖叫起来。
“魔音宗那帮狗贼,暗算……暗算我……兄弟们,快…快走……”浑身伤口的老大确实非常强悍,如此严重的伤势竟然还没有晕倒。
“这人也算条汉子,可惜,现在走不了。”杨平凡听出尾随在这汉子身后的那帮魔音宗人士已经将这酒楼所有出口都封锁了,而且从他们的行动来看,这帮人身手都很敏捷,并且精于合击之术,远非楼上那群江湖草莽之辈可比,人家网都已经部好了,楼上之人竟然一无所觉。
慌慌乱乱的那群大汉连忙搀扶着满身鲜血的老大,向楼梯口奔去,杨平凡摇了摇头,此时如果这帮大汉同时跳窗,从街道上全力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却选择走楼梯,必然会遭到从窗口跃上来的人和走楼梯上来的人前后夹击,两面围攻,逃脱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既然来了,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声音珠圆玉润,堪比黄鹂,又有一点慵懒,还带有一丝佳人似醒未醒的娇嗔的味道,声音从一楼传上来,似乎并无半点杀意,此时,从窗外跃上十人,当先的是一位蓝袍中年人,只见他挥了挥手,这群人就围成半圆,将正在徐徐后退的大汉们的退路堵死。
此时的酒楼上已经乱作一团,所有的食客都放下手中之筷,盯着这突发变故,临窗的另一桌书生,早有两个吓得躲到桌子下面,听到这娇腻的声音后,却又将脑袋升出桌面,希冀看看这声音的主人是何等的容颜。
杨平凡也停下了碗筷,他也想见见这位未见其人,其声已迷倒一片的佳人容颜到底如何?
此时,整个二楼,已经没有人再有心思吃饭了,都躲向自己认为还比较安全的地方,只有杨平凡一人,还坐在桌旁观看,显得异常突兀,酒楼上鸦雀无声,那群大汉围在那位大哥身旁,一点点从楼梯口退了回来。
楼梯口涌上了十位青纱劲装汉子,在入口两侧排开,中间露出一条甬道,看来今天的主角要登场了。
“各位青鱼帮的大哥,小妹来到此地,竟不请我上去坐坐?”依然是那迷死人的娇嗔滋味,人却已经上来了,杨平凡也曾想过她必定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可是一见其人,依然大吃一惊。
来人却是绝美之极,一身白衣如雪,如玉的脸上透着晶莹的光泽,一双秋水美目中,透露出淡淡的自信与妩媚,红唇轻启,露出一排银白的贝齿,脸上一对酒窝微现。
此女可与唐婉儿和徐慧蕊不分上下。
“今天惊扰各位,小妹深感愧疚,这样吧,小二哥,今天在座各位的餐费我请了,小二哥呢?”二楼的伙计早已吓得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如何有人应答,娇媚的眼神在二楼所有餐客身上一扫,经过杨平凡身上时,略有停顿,面上稍显惊讶之色,瞬间即过。
“石姐姐……”身后的那个小女孩此时却叫了起来,挣脱拉着她的那个老人的手,向刚刚上楼的那个娇媚女子奔去。
杨平凡心道要糟,却也有心要看看这个美丽女子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局面,并没有出手拉住这个女孩,任由她从自己身旁跑过,果然,那群青鱼帮的一个大汉立即反应过来,强行踏出一步,一把拽住这个女孩,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手掌之中,横架在小女孩雪白的项颈上。
“石姐姐……啊……”小女孩的尖叫之声顿时响起,却也不敢挣扎,这一切发生过于突然,连在楼上包围青鱼帮的那些魔音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哈哈……咳咳咳……天不灭我青鱼帮……”青鱼帮的大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可能引发伤势,接着猛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