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6719700000002

第2章 昂藏烈丈夫

大梁山下,万壑千岩,皎月耀光

大梁山乃山岭险峻之地,傍长江而立,山高水险,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时维正值六月酷暑,虽满山青翠,碧波悠悠,却才过雨后,天气苦闷,四下无风,不消说牲口,便是驾座上的人也是汗如雨下。

一辆驴车拉着一大一小两人驶在泥泞小道上,行得极慢,那车上并无甚重物,只是此地才过雨后,道路积水经不得牲口踩踏,便是每行一步都显得分外吃力,蓬车望来满布风尘,轮上密布修补痕迹,篷布更是破旧不堪,这车马定是长途远涉而来。

车上少年肤白如玉脂,四肢修长身型望来比同龄幼童要高了许多,一双凤眼细长灵动,此时正大大咧咧的躺在车里,姿容显得极为桀骜不驯。

不稍片刻,只见车上那少年悄悄起身,以极慢的动作爬起,抬头望了望那汉子。

那汉子鼻息悠长,睫毛纹丝不动,想来定是睡熟了,少年松了一口气,狡黠一笑,蹑手蹑脚的爬出篷外溜到驴背上,又从怀里掏出半块糗笑嘻嘻的搁在驴嘴前,细声道:“来来,这是小爷今天省下来的口粮,今日又要便宜你这个老东西了。”

想来是这少年虽然顽劣不堪但天性十分善良,见不得畜生受累,平日便偷偷攒下自己的干粮,待到大人睡去时再喂给这位“老东西”吃食。

只见那位“老东西”嚼着香喷喷的炒饼,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舐少年的细手,那少年却不悦的拍打那老驴道:“咿!老东西你别咬我啊!你牙硌得我疼的慌。”

那汉子早已醒了,兀自眯着一只眼透着篷布缝隙笑呵呵的看着少年,却不点破。

这汉子颌下和双颊蓄有短须,白脸凤目虎豹身型,虽穿着破旧,仍掩不住威严气度,这身容望来就如那画中的灌口郎君神一般。

“祖哥儿,你不怕这老东西吃你的小胳膊吗?”那汉子猛地反手掀开篷布笑嘻嘻的吓唬少年道。

少年赶忙把手从驴嘴里抽出来,被吓得“啊!啊!…爹爹救我…”几声大叫,身型摇晃欲坠,赶忙跳上蓬板,又连着晃悠了几下才稳住身形,险些跌下驴背去,模样看来颇显难堪。

二人容貌相若,这汉子名为祖琨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那少年则十四五岁上下,只唤作祖哥儿,旁人见了一眼便能看出这两人当是父子。

“啊!祖琨你这老小子,你是想吓死小爷吗?”

祖哥儿见自己方才差点跌下车去,惊魂未定,转过身对着爹爹向地上啐了一口怒吼道。

“哈哈哈,看不出来你个混小子心地这般良善,却把老子都给比下去了”

祖琨把大手放在少年头顶不断摩挲,微微颔首,以示肯定。

祖哥儿却恼怒的摇头晃脑挣脱道:“我是怕这四脚畜生等会累死了,就得你这个两脚畜生来驼小爷我了。”

这祖哥儿说话极为粗鄙想来是想替自己方才那滑稽模样找回些场面,祖琨作势欲打,祖哥儿赶忙躲开惊呼道:“没天理啊!儿子打老子了!”

祖琨露出无可奈何的哭笑摇了摇头,想来这一路上定是没少被这小太岁折磨。

又过得片刻,二人便寻得一巨大白石处歇息,此处离小道不远,四周动静净收眼底。

白石位于道旁高处,雨后石上干燥,右侧方圆数十丈都是乱石堆,四周又有巨木环绕,郁郁葱翠,颇为凉爽。

老东西在旁大快朵颐,这一路行来少有歇息,人驴皆疲。

祖琨立于白石之上,舒展开那铁塔般的高大身躯,骨骼咯咯作响,也是在车内闷得久了,祖哥儿却在四处采那刚出芽的嫩草,定是要去好好犒劳一下那位老东西。

等祖哥儿忙活累了之后,便抱膝坐在爹爹身旁,呆呆的望着那叠嶂起伏的山脉出神。

他转过头看向爹爹悠然道:“老小子,你说这地方深山老林的,就见宋军打过来,蜀军又打过去,争来争去的,这些人到底图个什么啊?

祖琨忽听这话,嗤笑道:“臭小子你懂个屁!恭州乃是西川峰峦险峻之要冲,往西乃是嘉陵与长江交汇之处,江宽水深,水路四通八达,皆通西川各险要关隘,运兵通粮无一不利。”

祖哥儿听完不屑道:“这我岂能不知,蜀军据此,进可借水路出川争雄,退可借水陆多变而自保,只消守住沿江水寨,便可使西川是固若金汤,堪比之天府安乐乡之成都,此地则更具龙盘虎踞之势。”

祖琨不想祖哥儿竟有这番见解,忍不住畅声道:“嘿哟!不枉你跟老子走南闯北,不及束发便有这番见闻,若是那蜀主孟昶早有你这般想法,也不会被虏到那开封府去当什么狗屁秦国公了。”

祖哥儿忽闻爹爹称赞自己,顿时心头窃喜,可脸上还是摆出一副轻蔑的神情。

想来这少年虽爱和父亲犟嘴,但打心底里的却是十分敬佩父亲,正欲再拨唇讥讽几句那蜀主孟昶,却见祖琨一只大手突然摁住自己的小脑袋,随即附耳道。

“别动!”

祖哥儿先是一惊敢忙卧下。

自小的江湖漂泊加上爹爹的训诲让祖哥儿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功夫,这便谨慎的伸出小脑袋出去凤眼不住观望打量,片刻后惊疑不定道:“不对劲啊,仗都打完了这沿江小道怎会有这大批人马!“

疑惑间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道:“还有这江里几处激流之处却无甚波纹,似乎也潜有人手,为何我们来时没有发觉?”说完满脸疑惑的望向爹爹。

祖琨并不惊慌,伏在地上纹丝不动,过得半晌道:“啧……这东侧人马人数甚多距此约莫三里,少顷即至,至于江里你也看见了,这些人则是方才顺着江流漂下,水下功夫甚是了得能在大江激流中泅渡自如此时正向北岸泅来,也难怪咱没有发现,你听好了,整个北岭峰峦之间也有埋伏,人手不过十人,俱是一流好手,与我们相去只隔半座山头。”

祖琨又细听了会动静,心道:“这地方怕是不能再待了,离道太近,若有厮杀,少不了会把咱爷俩给牵扯进去,嗨,真他娘的晦气。”说话间把祖哥儿拦腰抱起,如魅影般几个起落便跳往数十丈外的乱石堆里,确认没被发现,这才放下心来。

是夜正值寅时,天犹未亮,水汽漫天,便是来人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

他又望向远处的驴车,本想一掌毙了这驴再将车藏入杂草之中,这河边野草足有六尺多高,定不会被发觉,他望了望身旁的祖哥儿,兀自摇了摇头。

皓月当空,道上浓雾正盛,一骑斥候破雾而出!

只见那人行至视野广阔之处,便勒住马匹四下观望,随后抽出手弩便往身后的浓雾射出,祖哥儿父子此时却看的仔细,那弩箭由芦杆所制,并无箭镞,且击发之声甚弱,料来定是通达所用。

果不其然,少时便有五十余骑从雾里行来,来人均是黑衣黑马所持皆长杆枪戟皆是战阵所使,只是金铁处均用黑布包裹,人马动作整齐划一且行事稳健果决,彼此间交流单靠手势不用言语,单是远远望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祖琨对此很是熟悉,一看便知这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军卒,这些人不做停留径直择一平滑山坡行去后又勒倒马匹藏于杂草之中,祖哥儿看的惊讶,回头疑惑的望向父亲那,祖琨当然知道儿子所想,此时却神情严肃并不出声,大手轻轻摁住了儿子指了指身后。

祖哥儿此时不敢动弹,只用眼角余光不住往后扫视。

“这几道黑影!怎地来得这般的快!”

祖哥儿略感惊讶,他虽没见过黑衣人的行伍动作,但却混迹江湖多年,心想这般诡异身法却甚是高明,虽放眼江湖也是首屈一指,但比起自己爹爹却是要差了不少。

这几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复穿梭于密林之中,几无声响,便如这深山里飘荡的孤魂野鬼一般。

他虽看得仔细,奈何见闻有限,几番巡视也没发现这几只野鬼藏身何处。

祖哥儿心道:”这老小子真是见闻了得,居然在半山腰就察觉这藏匿的几人,我可得多学着点。”但他细看这几人则不同于方才的黑衣马队,他们所持兵刃不一只同样用黑布包裹,彼此间并无消息相通想来虽有高明手段,却不似方才黑衣人一般配合默契料来定是江湖人士。

祖琨此时却并未在意身后几只鬼影,只直直的注视着南侧那座孤峰。

皎月隐于孤峰身后,雨后无云,月光透过这险峰倒映在江面上,立时宛如两轮明月一般,在乌黑的江水里望来分外的诡异可怖。

嗒嗒嗒……嗒嗒嗒……马蹄声如闷雷般由西向东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另一队人马到了,也同样破雾而出!

只是这队人马并无甚遮蔽,均着铁甲持长兵,半数骑马半数步行,浩浩荡荡的向东行来,行伍颇为整齐,数百名骑兵行在队伍前列,中间是大队的步兵,步骑相间,连绵不绝,看这盔甲衣着,竟是蜀军,整个队伍足有数千人之众!在黑夜里起伏,望来里就犹如一条蜿蜒曲折的银龙行于长江之畔。

祖哥儿惊得呆了,情不自禁的伸头出去观望。

就在此时银龙头部一团巨大的烟尘之中浮现出一个马头,上面跨坐着一个虬髯黑汉,望来极为威武,他身着黑甲单手持着一把长柄巨斧,黑汉身旁跟着三名青年。

骑兵的中间有几骑步袍好手簇拥着一位清瘦老者,老者正是全师雄,他并未着甲,正自在小憩,乍然看去,此人就像一位教书学究,混于行伍之间却颇为不符,一名锦袍男子另侧,他双手藏于袖中,却是一时刻防备的模样,此时正随着后队前行,这人正是吕翰。

祖琨正自思索:“今晚好生邪门,这西川战事已毕三月有余,成都守将高彦俦城破自焚,数十万蜀兵不战而溃,城破后各地将帅则多已向宋军投诚,蜀主孟昶自缚出城请降,被压往开封受秦国公,是说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这仗都打完了,也没听说宋军入城之后有抢掠的行径,各地蜀军则正忙于献地收编,生怕晚了半刻,怎会在这山野峻岭之地冒出如此庞大的一支蜀军军队?

父子俩这一路行来也丝毫未见兵荒马乱之状,且看这架势,倒不像各地的零散溃兵,他转念又想:“难不成是想趁西川未定裂土封王?但这数千人却是往西而行,看这方向倒是要去夔州,夔州城乃宋军军事要枢,集结有数万人之众,主帅乃开国勋将曹彬,此人仁爱多恕,深得宋蜀军心,这区区几千人去攻夔州便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哪里还会有如此精锐的一只蜀军。

道上水雾正盛,那黑汉策马行在队伍前头两丈距离屏气凝神,警戒观望,三名青年领着前队骑兵紧随其后。

黑汉乃是灵泉军先锋大将,姓余名光海,三名青年则是其子,老大身着灰袍正是余行烈,另二子则名行隆,行武。

三子紧随黑汉而行,满面愁色。

“二哥,自咱出了那成都府,沿途便似换了个天地一般,唉……”老三余行武突然长叹一声道。

那二哥余行隆也道:“是啊,成都才定三月,军心稍安,百姓尚未归乡,军队也未收编,不料这一昔之间却生出这般场景,听说就连父亲也不知原由,只说咱若走得慢了,怕也要陷了进去。”

余行武紧接又问:“二哥,这成都城里到底出了何事,吕叔是从城里出来的,为何对咱缄口不言?”

“啧,我昨夜便去问过了,吕叔只说出了西川再行计议,我见他眉头紧锁,脸黑得像生铁一般,便也没敢多问。”余行隆摇头道。

“唉……西川年前先被宋军占了,本以为从此便天下太平,怎想又乱成了这般模样,咱却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晓,只是一股劲的跑路,想来真是白披这身甲了。”余行武说道此处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谁说不是呢,不过你也别太内疚了,想咱驻地灵泉距城不过几十里遇到的都是这般景象,你想,那成都城该是何等惨状,咱这点兵马若不撤得快些,怕也是出不来了。”二哥余行隆安慰道。

余行武却愤然道:“那王全斌不知是干什么吃的!成都方圆几十里,宋蜀士兵都只四下溃逃,那大火燃了整整一天,尸横遍野却不见他出面,眼下连祸首是谁都不知,当真是玉毁椟中。”他说道此节,更显满脸悲愤之情。

那二哥也同样焦急,忽想起一事颔道:“大哥,前夜你去接应吕叔,回来之后便似丢了魂一般,想必多少该知道些情况为何也不告诉兄弟?”问完便转头望向那大哥。

“对啊大哥,前夜到底出了何事快给兄弟们讲讲,莫要让咱蒙在鼓里便似那没头苍蝇一般。”老三翘首问道。

一旁的大哥正是余行烈。

他在军中向来是独当一面,武功谋略都远胜众人,是时事态危急向来都是他出面便能化险为夷,此时却自顾自的行路并不应答,只是一张黑脸眉头紧锁微微摇头。

呜……呜呜……

突然一串咿咿呜呜的小儿啼哭之声透过江畔的浓雾传来,打断了三兄弟的谈话。

这哭声在这荒山野岭显得极为孤苦伶仃,行在最前头的余光海闻声急忙驻马停下,旁侧三兄弟也策马行了过去,余光海距那小儿约四五丈距离,透过浓雾依稀可见一瘦小身影,正自疑惑的盯着那道中小儿观望,便大声吼道。

“嗨!你个小女娃,为何这大半夜独自在这荒野里啼哭,你爹娘呢?”余光海喊道。

这话用的是地道的成都土语,他也是颇有心思,故意用成都土语问话,若是蜀地小娃,自然听得懂其意,若是这听不懂,这半夜三更的,便说不准有异。

此时后面三名青年也赶到,四人都盯着那小娃起疑。

祖哥儿却是满脸焦急,心道:“这女娃方才从江里潜出,此时向那黑汉卖起可怜,定是要刺杀那黑汉,这些人怎地这般下作。”

“呜……呜呜……死了好多人,我和爹娘坐船去……江陵舅舅家,遇上了水贼,爹…娘…都死了…呜呜…,我…呜…被扔在岸上,我…冷……好饿…”

小女孩也是用的蜀地方言答话,且生得娇柔客爱说得是涕零如雨,模样十分可怜,便是再威武的汉子见了也不禁心下同情。

余光海却是精明老道,觉这情形有异,便伸手从马匹的驮袋里掏出一袋干粮,这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小女娃。

他大手一挥,将一大袋干粮扔给到那女娃跟前,随即收了心神,正准备招呼后队继续赶路。

身旁的老三余行武见这小女娃也是蜀人,遇此横祸,甚是孤苦可怜,又想到那成都城的惨状,不忍道:“父亲,我看这女娃好生可怜,为何咱们不顺道将她送往前面乡集,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不耽误咱赶路的。”

余光海斜眼望向男子蔑道:“此地沿江往东不过十里便有乡集,用不着你来当好人。”

那小女娃闻言不禁胡乱顿足哭状更显伤心。

“…呜…大哥哥,我脚好痛…呜呜…这里好黑,我怕…呜……”

余行武闻言则是颇为不忿,又听这小儿着实可怜心下同情更甚,正欲翻身下马,却被父亲伸手拦住。

另一旁的老二余行隆也忍不住道:“父亲,三弟说的有理,咱顺道将这小女孩带上也不耽误行程,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少不了会有野兽出没,咱若是将这女娃留在这儿,说不准便落入野兽之口。”

大哥余行烈却不言语,只是直直的盯着小女娃,正自在那思索。

余光海见两个儿子都替这小娃说话,仔细一想也是此理,这小娃定是蜀人无疑,近来战火不断,贼匪四起,百姓出蜀避祸的也不占少数,成都也成了那般模样,捎上这女娃也不耽误行程,再者蜀中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已然是自己武人失职所致,谁曾想战火又起

他想到此节不免一声长叹松口道:“也罢,行武,你将那女娃带上同行,咱得抓紧赶路,莫要再耽搁了。”

余行武闻言大喜,心道:“救不了成都,救了这蜀地小娃,也是件功德。”

想到此处,心里便是踏实多了急忙翻身下马向小娃小跑而去,边跑边朝那小娃笑道:“娃儿别怕,来,哥哥送你去前面镇上,你与哥哥同骑。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眼见他距那小娃不过三尺,正欲伸手去抱,谁曾想,就在此时,那小娃手中突然生出一道剑影从青年的脖颈处斜上纵贯而去,来势快得惊人,马上众人并未察觉,眼见男子就要身首异处!

这时一道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咻”的一声一柄精钢短枪后发先至从他侧腋下穿过直取那小娃眉心,短枪来势凌厉刚猛,若是不躲,立时便被洞穿头颅。

小娃大眼圆睁连忙躲闪,只是那剑虽失了准头,却也从他的左脸削出,那英挺的脸庞竟被削去了小半,这变故实在过快,众人都还未及反应,余行武便“咚”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出枪的正是那三兄弟的行首余行烈,他反应极快,不及短枪势减,便一个箭步冲出,右手拔出腰刀向小娃劈去。

这刀来势稳健刚猛,小娃力弱不敢硬接,只一刀便已逼开那小娃,他左手则将三弟拎起,躬身抬手,奋力向后方掷去,那小娃见了强敌却也不退,只舍身与他缠斗起来。

这时,忽闻后方一声咆哮。

“三弟!”

老二余行隆见三弟被伤,张口惊呼便策马上前接应,就在他即将接住之时,突然!一只弩箭划破江面,却是向那三弟射去。

余光海最先发觉,策马欲上无奈距离太远,只得大喝提醒:“行隆!“

余行隆闻言立时发觉,只是这箭朝三弟射去,自己若是避开,三弟定然被弩矢射中,念及手足之情,他猛咬钢牙,足下发力从马背跃起,飞身将三弟护了个周全,此时后背一阵剧痛传来,箭矢穿胸而过,他立时倒地而死。

余行烈发现后方变故,不再恋战,两刀逼退那小娃便往后方退去。

余光海高声急呼:“盾手!”

话音未落,数十名手持大橹的军士快步冲出护住了队伍两侧,显然久经战阵,军令不过两字,结阵不过瞬息,便把整个前队护了个周全,另有几人则举盾往前护住了受伤的两人将其拖入阵中。

此时,余行烈横刀立于阵前,余光海则压阵指挥,江水滔滔,四下寂静无声,只剩那江水拍岸之声传来,便是虫鸣之声也显得小了,前方军士不敢动弹,均是连呼吸也放得缓了。

一名军士上前检查了二人伤势大声道:“将军…不行了……”

余光海闻言看似无甚动静,可那嘴角不住抽搐了几下,持斧的手也是微微抖动,心里定然也是悲伤以极。

余行烈面色沉稳,令道:“护好余将军!”说完这四个字眼角也是泛起了泪光。

谁能想这片刻之间,骨肉兄弟便就此阴阳两隔。

余光海举斧为号,大批弩手从队伍中间鱼列而出,巨斧放下,立时便有千只弩矢便往密林和江水中射去,密密麻麻宛如下雨一般。

祖哥儿见此情形,却是看得惊了,父子俩藏身于江岸乱石堆里,此时自然成了那批军士无的放矢的好去处。

祖哥儿把爹爹搂得甚紧,祖琨却只朝他咧嘴一笑,以示宽慰,几轮箭雨过后,石碓方圆数十丈已是插满箭矢,好在藏身处的巨石犬牙交错,相互林立对峙便如一座天然的石堡,将弩箭尽数挡去

那祖哥儿自小随爹爹浪迹江湖,见过不少世面,但如今日这般卷入战阵变故,却还是头一遭,突然想到老驴还在那林子里,小白脸急得通红,却偏又无可奈何,心道:“他奶奶的,老东西还藏在林子里,若将它给射死了,却又是招谁惹谁了呢,想来这世道兵荒马乱,连头驴也好做不得。”

祖哥儿本性善良,想到这无辜老驴一路行来驼着父子俩甚是劳苦,一路兢兢业业不曾偷懒耍滑,也没个好吃食好歇息,忽就觉得对驴不住,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竟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

祖琨知道儿子是副菩萨心肠,只是见儿子来了这般动作,也觉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几轮箭雨之后,四下鸦雀无声,道中军士正自四下观望,骤然间林中生出几十道黑影!那黑影像是平地里长出一般突然策马冲出杀入阵中,立时便把前队步骑截为两断

“具装骑兵!”

坐阵的余光海久经沙场,一眼便看出敌人罩袍之下着有重甲,他本想举斧号令迎敌,无奈敌人速度太快,不及他吼出第二句话便已杀入阵中。

蜀兵没有料到这山岭树丛之中竟布有这等重甲骑兵,此时便是步骑不能响应,全被挤作一处,处境极为危险。

位于队伍外围的盾手举盾欲挡,弩手也欲引弩,无奈那些黑衣骑兵势如闪电,且军士间距离太近那拒马长兵根本施展不开,肉胎凡身哪里挡得住铁蹄的践踏……

一阵碎裂之声过后马蹄便踏碎大橹便往阵中军士的身上踩去,不过一轮冲锋便已死伤近半,铁蹄之下满是骨骼碎裂之声,便是没被踩死的也被战马挤入江里,蜀兵虽奋力抵抗但怎敌得过这些人马具装的精锐之师,霎时间,江畔便滚满挣扎哀嚎的蜀兵。

蜀军前锋骑兵也不好过,战马受惊,不少骑兵纷纷坠下马去。

前方战马与盾手相互践踏已然是乱了方寸,被自家战马踩死的也不占少数,余光海举斧大声呼叫想要稳住阵脚但已是徒劳。

这些黑衣骑兵相互配合极为默契三人为一小队不与蜀军搏杀纠缠,只顾往复冲阵,长枪过处往往洞穿数名军士,相互配合冲锋几无间断,显然是训练极为有素的精锐之师。

蜀兵军阵混乱几乎已经失去抵抗,几轮冲锋之后,前队已是死伤惨重。

变故不过瞬息之间,眼见要再让这些人冲杀下去,前队便将全军覆没。

就在此危急关头,一道灰影几个起落跳上山岭。

正是余行烈持刀疾步向黑影冲去,看来自是深知攻伐之道,眼下兵阵已乱唯有将冲杀止住方可稳住局面。

他举起腰刀纵身一跃以雷霆之势向敌人劈下,首当其冲的那名黑衣人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劈为两扇!

近旁几队黑衣骑兵见同伴惨死,登时住了冲锋举枪一起向他冲来,骑兵来势甚为恐怖,往往一枪便可洞穿多人,力道之大,来势之快,实是难以招架。

余行烈却不惊慌,只是双手稳住腰刀快步向前冲去,待到近身之时身子微微一晃。

寒光乍现马匹撞向刀口腥红的血液便“噗”的一声如瀑布般喷出,那持刀之手却稳如泰山,双方交手不过一个照面,那男子也不回头只背身暴喝。

“着!”

身后十数名黑衣骑兵连人带马轰然倒地。

剩下的黑衣骑兵见了灰袍男子这般霹雳手段,自是不敢再战,纷纷匿入林中不见动静。

两轮攻势过后,山岭再次陷入了寂静。

江畔小道堆满了蜀兵的尸骨。

蜀地的男儿饮着这江水长大,这条江可说载了他们的悲欢离合,血水正顺着浅滩汇入江中,似是要将这一切还与这大江,一切又归于平静。

长江便如那地狱的血河一般,把这夜空山岭都映照得血红。

…………

同类推荐
  • 武林第一纨绔

    武林第一纨绔

    穿越到武侠世界,好不容易成为举世无双的侠二代、富二代,顾平原本只想好好做人,享受一世崭新人生,却被系统默认为武林第一纨绔,不得不配合系统拼命作死!本书又名“我老爹是武林盟主”、“我老妈是沐王府郡主”、“我哥是锦衣卫指挥使”、“我姐是医圣传人”......
  • 大潮侠录

    大潮侠录

    历史大潮不可抵挡,谁能在这大潮中保持自己就能成为英雄!这个历史中有多少人淹没在大潮中,又有多少英雄在推动大潮的发展?极西之地的夷人挑战中原武林,中土竟无人能抗?东瀛人在暗中蠢蠢欲动,又意欲何为?外敌所做之事竟牵涉到华夏的覆灭与否?更有中原本身的野心家趁机作乱。面对外忧内患,中原有志之士群起反抗,写下一段段不朽的传奇!山雨欲来风满楼,天下风雨尽在此中闻。===============================================================这里不重练功,只讲江湖上的一件事、一段情悬疑探险类新书《张望冒险传奇》已经上传,请继续支持
  • 秦家少爷

    秦家少爷

    秦含不是陆小凤,更不是楚留香。没有那么多传奇故事。他只是秦家少爷,一个有钱的秦家少爷。但是他,为了自由却离开了家。而且是没带一分钱离开了家。可每天,他还都能好吃好喝的过着,美女成群的伺候着。这?却让人匪夷所思了。而直到,黄府丢失了千年寒冰石。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是他偷了寒冰石?还是他能破奇案?到底他是神偷?还是侠探?诸位若是喜欢看悬疑的,可以从第二卷看起。
  • 乘风潇潇情

    乘风潇潇情

    一段情引导一个惊喜的故事。面对煞费苦心的诱引,柳成风开启了一段不一样的历程。狡诈与真实并存;虚与委蛇与真情共舞。侠之江湖与利之诱惑在激荡中拉开了一片片血雨腥风,可是他心中存留的还是那丝丝涟漪,值与不值,冷暖自知。
  • 小酒楼

    小酒楼

    京城暗动风云起,游侠渐起涌入京。一幅风云涌动的画卷即将在这平静的京城中展现,你想守护的一定就能守护的了吗?
热门推荐
  • 小姐姐你是王者吗

    小姐姐你是王者吗

    肖盛眨着桃花眼一脸不解:“宋颂喜欢王者没错,可这跟小眼睛有什么关系?”“爱屋及乌啊!”看着对方越发迷惑的神情,林探得意起来:“宋颂喜欢王者是吧?”肖盛点头。“最喜欢的英雄是李白吧?”“嗯。”“有一首李白的歌很有名,谁的?”“李荣浩?”“回答正确!所以宋颂说了,李家人就是棒,唐朝的李世民,超女的李宇春,恋与的李泽言,还有……经管系的李子朗。”听到最后三个字,肖盛眉头微皱,这么喜欢姓李的?随即眼神一转,不禁冷笑,以后孩子还不是得姓肖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法老的王妃

    法老的王妃

    她被黑白无常勾错魂,穿越成古老帝国的公主,是个古灵精怪的小恶魔,带着三年之约颠覆整个古埃及,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那个无耻可憎的法老总是让她有揍人的冲动。她不要做他的王妃啦!可是为什么每次都逃不掉呢……
  • 我在九叔的义庄打杂

    我在九叔的义庄打杂

    平平无奇的少年李天涯,穿越到了九叔还在的年代,本以为自己会成为茅山弟子,想不到这个世界与自己想象的大不相同,存在着很多闻所未闻的门派与事物,而李天涯,也将走上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 持剑走偏锋

    持剑走偏锋

    想当初,煮酒英雄,却已时过千年。有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六百年血雨腥风,只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叶飘飘谁细数。九万里天下苍穹,御风弄影,谁会和我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若不为神仙眷侣,不如一统那百年江湖。
  • 武御乾坤

    武御乾坤

    玄武炼体,白虎炼气,青龙炼神,朱雀涅槃!远古传说中,一旦聚齐四相诀,可纳二十八星宿于体内,成为至尊无上的星之帝君!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星铠武装

    星铠武装

    【完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沈津同学站在高高的尸体堆上,看着满是伤痕的自己,无语地仰望着先人,回味着其中的意境,原来真是他奶奶的有道理。身着冥王铠甲,手握万千神兵,平凡从此离他远去,现在不是别人陷害他,而是他陷害别人,不用四处找MM,MM自动送上门,很优伤,很烦恼,到底要选哪一个好呢?沈津姑姑彪悍地曰:我要很多很多的侄孙!沈津同学抗议:我不要当种马!
  • 穿越诸天那些年

    穿越诸天那些年

    郭靖为何叫黄蓉为嫂子,辛十四娘又为了谁而甘愿放弃成仙,本已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因何被再续了三百年,灭霸明明率领大军降临地球又为何一枪不发乖乖离去……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敬请各位读者一起走进《穿越诸天那些年》,品味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 代瓦

    代瓦

    在代瓦大陆上,有一个岌岌可危的国家,名为湘肃。它位于阿苏拉和渝阳两大国的夹缝之中,经久不息的战火让湘肃人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的活着。而在湘肃国里,一个名为秋平的村镇中,有一位名叫叛离的孩子,活的饱受争议,因为他的父亲是“叛国贼”,而他母亲又是爱民如子的湘肃公主——湘沉雁,寓沉鱼落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