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一夜通明。
陈黎想了一整夜,直到天空破晓,他吐出一口浊气,令人唤来骆寒。相比于他,骆寒可是一夜好眠。
“陈寨主可是想好了?”
陈黎点头,“不知到底想我做什么?”
“我家主公今日酉时便会上山与你分说。”
陈黎抚着额头,甚是疲倦。“你可真是算准了啊。”
骆寒摇头否认,“这样对两方都好的事情,谁会不愿意做呢?”他只不过在其中斡旋而已。
酉时,张如婉准时上山,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她未带任何人。夕阳将整个卧龙寨笼罩住,有一种肃杀之意。
寨门口的壮汉得了吩咐,见她孤身一人,便放入寨中,为之引路。
陈黎带着亲信大蟒和毒蛇,准备了好酒好肉,恭候大驾,骆寒坐在一旁。
张如婉刚踏进屋门,劈面迎来一掌,她迅速往后一退,提臂一挡,那人忙转换招式,攻她下盘。张如婉化防守为攻击,抢先出拳,对方立马收腿躲拳,她趁机往前,一脚踹上他的腰部。
那壮汉瞬间摔倒在地,痛的龇牙咧嘴。“大蟒!胡闹!赶快回来坐下。”陈黎起身呵道,壮汉才扶着腰不情不愿的坐回原位。他又扭头对她一副好脸色,“将军果然不同凡响,底下的人唐突了,还请将军不要介意。”
张如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骆寒,见他极为淡定,也摆摆手。“哪有的事,玩闹而已。”
“将军请上座。”陈黎挪位,却被张如婉拒绝。
“客随主便,哪有客人越过主人的道理。”陈黎见她如此上道,内心有些慰藉。
他虽是逼不得已应下,却也不想让手下的人成了这位将军的俘虏。他要的是卧龙寨如现在一般安宁祥和。
“我们都是粗人,也学不会那些拐弯抹角,将军我就直问了,你要我这卧龙寨有何用?”陈黎为她斟了杯酒,张如婉接过,“想向陈寨主借道。”
“借道?”陈黎眉毛一挑,“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陈寨主只需要指几个熟悉漠神山的人给我们带路即可。”张如婉示意碰杯。“只因这漠神山地势险峻,天色一暗雾气重重,旁人无法入内,才有所求处。”
“陈寨主不需费一兵一卒,便可卖我这么大个人情。可还值当?”陈黎不着痕迹的跟大蟒毒蛇交换了眼神,举杯与之碰之。
“可若将军到时当场变卦,反以这些人来绞杀我卧龙寨,又该如何?”张如婉闻言反笑,“国难当头,我又何必引起内忧?况我今日独自前来,已向陈寨主证明我的诚意,若陈寨主不信,那我只能先举兵冲袭卧龙寨,来换取身后平静。”
她直直的看向陈黎,眼神交汇间皆是交锋,“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做的事,我又何必落人口舌呢?反倒是卧龙寨......”
“卧龙寨不会做这样的事。”一旁静默的骆寒突然出声,引起两方诧异。
“既然有我幕僚如此说道,我便信了。”她起身斟酒,为他们都满上。
“如此一来,合约可成?”陈黎“砰”的撞上她的杯子。“成!”
盟约已订,几人把酒言欢。夜色渐深,她才起身告辞,骆寒送她到寨门。
“等下次见面,我就接你回去。”骆寒倚在门柱上,看向她。
“好。”得了他的回复,张如婉嫣然一笑,“你身子弱,就先回去,我走了。”
她朝他作别,慢慢消失在黑夜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如婉一下山召来李青,李青急匆匆的入了她的帐内。“少将军,可是定了时候?”
“三日后。”张如婉指向漠神山与漠凤山中间的一条窄道。
“你带一千士兵埋伏漠凤山,小一则带领六小队引诱.....”他们不知疲倦的商量细节,力求不出一点差错。
三日很快就到了。
趁着夜色,小一带着张覃第六小队换上军服,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匈奴的驻扎地。
匈奴大军因为连日的胜仗有些松懈,正篝火烹肉时,一队汉军人马就这么冲了进来,尖刀杀死了巡逻军,马蹄踢翻了大锅,篝火烧了帐篷,连刺不少匈奴,他们却丝毫不恋战,干完这番添堵的事转身就跑。
掌军的左贤王闻此大怒,立马派出前锋追击。“左贤王,不可。”旁有机敏之人劝阻。“有何不可?几百人就敢来袭击我匈奴大营,这是在挑衅于我,张雄落入我手,其余人不足为惧!”左贤王丝毫不听,势要以此小队性命灭杀汉军威风,军师在一旁唉声叹气,内心担忧。
却说这一边,左贤王派出的五千匈奴骑兵装备了得,距离拉近之快,眼看第六小队就要落入敌手,小一命令他们死命狂奔到埋伏处。五千对五百,匈奴将领胜券在握。
张如婉带着一千士兵,屏气凝神,埋伏于山林处,不听一丝响动。突然,侦查士兵感觉到地面的晃动,张如婉借着月色看见小一带领的队伍飞快的向他们约定的地方冲了过来。近了,近了。她忽大声吼道:“投石!!投石!!杀!!”此声响彻两边山谷,巨大的山石从山上滚落而去,打的匈奴措手不及,匈奴队形被冲散,死了不少人。
前锋将领已知上当,连忙叫喊撤退。张如婉等的就是他们回头。第六小队停止逃跑,回转马头,开始冲锋,刀剑无情,鲜血飞溅。张如婉和李青带领士兵由两边包围而下,收割人头。
在汉军面前威风无比,令之担惊受怕的前锋队,竟这么荒谬的折在了这个山谷中。
士兵得令剥走他们的甲胄,拿走兵器,宛如山匪一般掠夺的干干净净。张如婉走到小一他们的面前,一一拍过他们的肩膀。随之抬头望向那一轮弯月,平复内心的激荡。
这一场以少胜多,打破了匈奴无法攻克的谣传,给连日来的阴影照进一抹阳光。
陈黎带着骆寒站在山峰上看观望。这一幕,让他久久不能忘怀。无论是以命为诱饵的张覃小队,抑或是掐准时机的张如婉,都带给他深深的震撼,热血为之涌动。
“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陈黎缓缓开口。
骆寒移开注视着张如婉的目光,一脸骄傲,“那是当然。”自合盟之后就被放出来的才文站在他身旁,与荣有焉。
张如婉整顿好军队,来到他面前。
“将军果然足智多谋。”陈黎弯腰作揖,表示尊敬。
张如婉扶起他,笑笑。“这都多亏了漠神山的地形,也多亏了陈寨主的慷慨相助。”陈黎被说的有些脸热。
“这也快破晓了,我就带着他们先回去,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陈黎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神情思索。
此战大胜,稳定军心。骆寒恢复男儿身,以军师的身份入了军营,只是这帐篷有些不足,一时之间竟然腾不出空来。张如婉大手一挥,将偏帐让于他。
“这,于理不合。”骆寒别扭的看着张如婉,张如婉啃着大饼,狠命的往下咽。
“这有何不可?”张如婉连忙喝了口水咽下。“你忘了你是女儿身?”张如婉沉了面色,骆寒心下一咯噔。
“骆寒,从选择来到漠北的这一刻起,我就已经抛弃了作为一个女人的身份。我以为你明白。”她严肃地说着。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骆寒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这是军营,是战场,是不会管你是男是女的地方,你若是还想着优待于我,那你直接回京都,我需要的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军师,而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友人!”张如婉盯着他,势要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了,我住便是。”骆寒无奈的应下,张如婉却起了送他回京都的心思。他的身份太过于贵重,若是有失,必定会牵连于张家,张家已经经不起一点风雨。
她这几日正思索着如何送走骆寒,军营却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张如婉听到李青的报信,一掀帐帘,有些惊讶,骆寒面不改色站于她身边。“怎么是你?”
“我来投军。”来人竟是陈黎。张如婉皱了眉头,让他坐下。“你可知从军不是儿戏,还有你的卧龙寨怎么办?”“卧龙寨我已交给大蟒和毒蛇,有他二人在,无需多虑。”
见她面色犹豫,她持着方天画戟指向一旁的李青。“这位一看就身手不凡,不如比试一下?”还未等李青应下,她猛地劈去,只朝面门,李青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武器与之对抗,却感觉肩膀一沉,不由得叫好,“好猛的气力!”他也来了兴致,迎面而上。
张如婉扶额看向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你早就知道他会来吧?”骆寒摇着纸扇,嘴含笑意。“我只不过是带他看了一场厮杀而已。”“你啊,真是半点不忘算计。”“陈黎此人,有精忠报国之心,有勇有谋,能把一个山寨经营成那番模样,不失仁义之心,实则是个有能之士。你可用。”
张如婉叹了口气,“你可知?他是女的。”“此话当真?”骆寒这下子惊讶了,认真的打量陈黎,她虽身形瘦弱,但身高挺拔,看着跟普通男子没什么不同,“她跟我身形相似,我又是男扮女装,一眼便可得知,所以她孤身前来,我是极为惊讶的。按理说卧龙寨的其他人应是不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