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柳喻蕤正静静读书,他没有去书房,而是随意的坐在铺着毛毯的客厅地板上。
其间,白猫咪咪慵懒的闭着眼躺在他腿边,未发出任何喧闹,擦了药的流浪狸花猫也躺在笼子里闭目养神。
天地间仿佛已经失了声,没有钟摆滴答滴答转动,没有水流滴滴嗒嗒,也没有绣花针滴答掉落地,时间在此刻静止。
柳喻蕤仿若已经入定的老僧,背脊挺直,不见任何松懈。
偶尔传来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宛若轻柔的风,柔柔地扑在脸上;又似一阵低声呢喃,轻轻诉说着烟云往事。
手机的震动突兀的在娴静的时刻想起,打破了缓缓流动的时间。
时间在这一刻似回归了正轨,流动的更快,犹如乍然响起的惊雷,将寂静的黑夜生生撕裂。
柳喻蕤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拿起震动的手机。
“喂。”声音宛若醇厚的琴音,又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
“喂,喻蕤,你吃饭了吗?”
柳喻蕤顿了顿,“还没。”
“我和你林阿姨在楼下,今天周五,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吃顿饭吧。”
“……好。”
柳喻蕤走下楼,与穿着西装的中年人对视了一眼,随后错开视线,往前走去。
“喻蕤,”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红色外衣的女人,看见走下来的柳喻蕤,率先打破父子俩的尴尬,她白净脸上有着几道淡淡的细纹。
“林阿姨。”
“喻蕤,这么晚还没吃饭,饿不饿?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来,我们快上车。”说着,特地为他打开了车门。
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柳父,“老柳,发什么呆呢?快上车,孩子都饿了。”
柳喻蕤一言不发,沉默的上了车。
路上,
“喻蕤,饿不饿?阿姨来的时候做了点饼干,先吃一点充充肚子。”
说着从副驾驶向后递了一盒饼干,饼干做的刚刚好,不焦不糊,两面脆黄,隐隐散发着甜腻的淡香。
“不了,”
“哦,”她失望地将饼干盒收回,柳喻蕤隐隐看到她失望的神色,顿了顿,还是开口道:“谢谢。”
“没事儿,没事儿。”她连连摆手,高兴的坐了回去。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柳喻蕤看着窗外,窗外霎时而过的车辆,犹如快速转动的时间轮轴,将他引回过去。
三年前,他刚从高考的考场出来,还没来得及享受当下的自由,便看见了站在考场外的父亲,他以为自己的父亲和很多的陪考父母一样,是特地来此等他。至于父亲旁边的女人,他只当是来等孩子的考生父母,也未做多想。
他脸上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散去,皱着眉的父亲就已经牵上旁边的女人,直直对他道:“喻蕤,这是你林阿姨。”
笑容僵在脸上,不上不下。
“爸,人家在等孩子出考场,你干嘛呢?”
“喻蕤,他是你林阿姨,以后也将会是你的母亲。”父亲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爸,你是在开玩笑吧?”
父亲凝重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喻蕤,我没开玩笑。”
“那你想过我母亲吗?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但是,已经两年过去了,我们都该走出来。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是吗?”柳喻蕤尝试去笑,但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扯出的笑未达眼底,带着着一种酸涩的沉重。
人来人往,与他同时考试的学生脸上带着松了枷锁的笑,与父母聚在一起,从他身边经过。
他觉得自己依然被沉重的枷锁所囚住,直白的告知如同一柄利刃,在他身上割皮刮肉,最后直直插入心脏。
人们有说有笑来来往往,他处在其中,只觉得自己周身孤寂,
六月的艳阳天仿佛已经失了它原本的温度,一阵一阵的寒冷从脚底生起,寒意遍布全身。
他觉得很可笑,自己盼望已久的等待,原来却是一场荒诞的怪梦,梦醒了,真相也就明了了。
他为母亲而感到不值,即使离开了,却依然成为不了她爱的那个男人心中的朱砂痣,最后如同一粒饭黏子,被薄情的爱人轻轻拂去。
再多的话,堵塞在喉间,说出口已无意义。
他不想接受,用沉默来抵抗,父子二人,各自沉默着,蹉跎岁月。
这几年,他已经慢慢开始接受父亲的那个新家庭,但他还是选择了搬出去住。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为父亲的薄情,为母亲的不值。
那个六月发生的事,如一道天堑,横亘他心头,他也无法去说服自己原谅那薄情的父亲。
“喻蕤,这是我特意为咪咪炸的小鱼干。”饭毕,柳喻蕤道别准备离开,那个女人拿出一盒小鱼干递给他。
“谢谢。”柳喻蕤未再多言,转身离开。
另一边,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的许夭芄扒了几口饭,洗漱后,早早的去睡了觉。
如果这次再变成猫,她得从那个醉鬼手里离开,想办法遇见柳喻蕤,最好他能收养她,这样以后她再变成猫,睁开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了。
只是,越想越兴奋,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间渐渐流逝,而她依旧躺在床上,既没睡着,也没能变成猫。
深夜,她从床上爬起来,倒了一杯水,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还是在家里?
走回去,躺下,又盖上被子,
不想了,现在这时候变成猫也跑不出去,还是安静睡觉吧。
许夭芄闭上了眼睛,开始数羊。